那天晚上,柳敏請我吃飯,我說有事拒絕了。她好像很失望,鄭重其事地說下一次她再約我,要我一定去。我答應了。其實,那天晚上我根本沒什麽事兒,隻是覺得和她還不是很熟悉,當天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也夠長了,如果那天稀裏糊塗地把這頓飯吃了,過兩天再想和她說說話,豈非連個相約的理由也沒有了?所以,我是把這頓飯當做下一次和她單獨會麵的機會。一頓飯不值什麽,可不能隨隨便便浪費了一個機會。另外,說實話,還有點小私心。第一眼見到她,我就對她著了迷,好不容易讓她欠了我這麽一個小小的人情,如果她一邀請,我馬上去了,這麽好打發,還怎麽讓她記住我?她這樣漂亮的女孩誠心請我吃飯,我卻不去,這麽個性的男孩,她肯定是第一次遇到,不相信她不琢磨再三。琢磨多了,相信在她的心裏就認為我是她的舊相識了。兵法不是說“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嗎?這應該就叫做“欲擒故縱”之計吧,哈哈。

    那天直到下班王小雷也沒再迴來,所以早上讓老頭子似乎很生氣的事兒也沒個結果。睡了一夜,我都快把這茬子事兒給忘了,誰知第二天早上,老頭子一來,整個公司辦公區的氣氛都驟然緊張起來。

    張玉珂傳王小雷去老頭子辦公室的當兒,我留意到王小雷的額頭緊鎖著,難受的樣兒像是誰要扒他的皮似的。果然,那王小雷進去不大一會兒,老頭子粗暴地咒罵聲就衝了出來:“看看吧,你他媽的找的啥鳥人?鋪的好木地板!三間樣板房,你竟給我多算進去一萬多塊錢!你天天幹鳥吃的?!”

    “樣板房工程量是張助理負責核算的……我……”王小雷抬高了聲音說,但那聲音顯見得有些後勁不足。

    “他媽的x,張助理是總經理?你簽的是個鳥字?……這點事都控製不了,還當個x總經理!……”

    “你能不能先不罵人?說話這麽難聽!……”老頭子毫不掩飾的叫罵聲讓整個辦公區裏的人都覺得臉紅,估計那文質彬彬的王小雷更覺得難以忍受。

    “我他媽就罵你!整天就知道玩,為公司做的啥鳥事?心都往哪兒使了?”

    “愛往哪兒使往哪兒使,反正沒往女人身上使!……”王小雷一句話頂了上去;接著老頭子辦公室的門猛然開了,隻見王小雷衝了出來,順手將門摔得振天響。

    “他媽的x!……”老頭子叫罵著追出來,臉氣得豬肝一樣紫紅,喘著粗氣,大聲叫吼道,“滾出去!滾出去!……”

    這時候,財務王忠義、辦公室楊玉潔以及秘書張玉珂過去將老頭子勸進屋裏去。我怔怔地立在辦公室大隔斷裏,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想不到老頭子竟是這樣野蠻粗暴的一個人。不過也能理解,要按照吳天的講述,這王小雷最後刺激老頭子的話定然是弦外有音,所以才讓老頭子獅子一樣暴怒了。

    王小雷迴到自己辦公室裏,再也不出來,任由老頭子罵去。我留意到和王小雷在一個辦公室的董事長助理張樹人始終沒出來,更讓人奇怪的是明明王小雷說張助理核算的工程量,這老頭子一句也不罵張助理,連說一句也不說,卻隻是罵自己的兒子?想來或許還是吳天說的那件事兒影響著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下午,老頭子去了龍嘯城。楊風過來說王總讓我和李雅過去一趟,其實我就知道這事兒肯定還沒算完,那王小雷挨了罵,豈能善罷甘休?這筆賬遲早還是要算在我們這些嘍囉頭上。這次前去,料想那王小雷少不得要對我們痛罵一頓,方能解他心頭之火。王總門口,李雅看了我兩眼;我微微一笑,小聲說:“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王小雷坐在老板台裏邊,清俊的臉上陰雲密布。我們進去,都不敢說話,既然知道一頓臭罵少不了,承受便是,反正之前的工作不做也是不行的。我做人做事的原則就是問心無愧,做這件事兒並不違背我的這條原則,所以心裏坦蕩蕩,也沒什麽好擔憂的。但很快我發現王小雷並不像老頭子那樣粗野,隻見他緩緩點了一支香煙,狠抽一口,然後長長地“噓”出一溜煙霧,冷冷地說:“你們是學工程的?”

    我很驚訝,他怎麽這樣問,什麽意思?我還在暗暗琢磨王總問這句話的意圖時,李雅倒是迴答了:“學過一點。”

    “很精通嗎?跟咱們的張助理比怎麽樣啊?”

    聽這話音不對,——我們怎麽敢跟張助理比啊?張助理都已經是五十幾的人了,據說做了一輩子的工程師,我們哪裏比得了他?這分明是明知故問、嘲弄我們嘛,看來王總這句話,表麵上風平浪靜,內地裏可是危機四伏啊。——我和李雅都不敢再多做迴答,隻是低頭杵在那兒接受再次審判。

    “不懂就不要裝懂。你們真懂嗎?我讓楊風跟你們一起去,沒想到測量的時候你們還爭得麵紅耳赤,做事情是光靠書本子就行的嗎?還有你啊,秦頌,不要整天拿著計算器算計,你真能算好嗎?你們懂什麽?”

    本來我是鐵了心的要受這王總一頓奚落,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但是沒想到他竟說我算計,真是好笑。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來公司沒幾個月,公司複雜的人際關係還沒弄清楚,不過是領導交代什麽咱就做什麽,哪裏談得上算計?相信我還沒那份能力,也沒那份野心,更沒那份必要?想說我什麽都好,怎麽能說我的計算器是用來算計的呢?想到這兒,心裏頓時憋了一肚子氣,不吐不快,但又不敢跟這個老總爭短論長,隻是輕聲說:“王總,我隻會照著領導的吩咐計算數,從來不會自作主張算計人!”

    此話一出,我留意到李雅扭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承認我是個英雄似的,而王總隻是猛抽了一口煙,麵無表情。其實這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我不是來息事寧人的嗎?不是誠心來接受一頓奚落之後趕快讓這事兒過去的嗎?隻圖一時之口快,多說一句話,不知道又要多受領導多少句奚落,難道在這樣的家族企業裏,還想跟老板的兒子分辯出個青紅皂白來嗎?可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隻有等著更加猛烈的暴風雨襲來了。真不知道我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人,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這似乎突然讓我對自己的性情更加清楚了,想不到自己懦弱的外表下竟然還潛藏著一顆耿直的心!那一句話,或許是受了被冤枉的憤怒、天生來的叛逆的蠱惑,未加思索,脫口而出的。為此,心下暗暗打算,往後可一定要改改自己這種臭毛病。

    我說了這句話,靜靜地等著,可是王小雷卻不說話了。隻見他又狠狠抽了幾口煙,說,“迴去吧,好好反思反思。我也不是說你們,許多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麽簡單,腦子要活絡一點,讀書不能讀死,做事更不能做絕。要想把事情做好,你們要先好好適應環境,多了解公司,知道嗎?迴吧,好好想想。”

    我說“是”,李雅卻氣唿唿的沒出聲。於是,我們像被宣判無罪的罪犯似的,懷著僥幸重獲自由的竊喜快步退了出來。想著少不了的一頓臭罵,沒想到就這樣被王小雷三言兩語地輕輕帶過了,而且連我那句非常造次的話也沒有多加責怪,真是難以想象。出來之後,尚且覺得在夢裏一般,簡直不敢相信這事兒就這樣過去了,李雅卻忍不住偷偷罵了好幾聲“娘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隨便翻看《少年維特之煩惱》。李雅好像睡不著,扒在我床頭憤憤地說:“這個楊風,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在王小雷麵前打我們的小報告!”

    我微微一笑,說:“他不說也不行不是。他若不是王小雷的心腹,王小雷會派他和我們一起去嗎?既然是王小雷派他去的,迴來他一定要匯報情況了。今天,見王小雷走進老頭子的辦公室時,滿臉陰沉的樣子,我就想他肯定已經知道了。……哎,別說了,好歹都過去了。隻是讓人不解的是,這個楊風來公司才幾天啊,怎麽就成了王小雷的心腹了?難道他們以前有什麽關係?——公司的水是很深的,王小雷說得對,我們是要先了解公司,做事情要小心謹慎,才能保證少出錯啊。”

    “娘的!改天問問小吳,這個楊風和王小雷到底什麽關係。”李雅嘟噥道,然後又盯著我說,“不過你那句話頂得好!有水平!我可說不出,不愧是才子。”

    “什麽水平啊。”我說,“說了我就後悔了。誰讓咱年輕氣盛呢,性情耿直,口無遮攔,隻圖一時口快,難免遭人嫉恨。雖是出於性情,但畢竟遺禍無窮,所以往後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妙。”

    “球!”李雅不以為意地說,“怕他鳥甚!大不了一走了之,還怕他要了咱們的命?”……

    我合上書,準備結束這亂七八糟的一天,隻是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我想維特的事情,難道那個時代的青少年也要麵臨這麽複雜的環境和人心嗎?不過,那個時代維特有他的綠蒂,這個時代我有我的柳敏!我這樣想著,禁不住在黑夜中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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