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艷心裏像是堵了一塊兒石頭,雖有些疑問,此時此刻卻不敢再問下去,隻低頭在紫璃額上一親,將他眼中的淚擦去,輕聲溫柔地哄道:“乖乖阿璃,都過去了,現在你什麽也不用怕,好好地睡一覺吧。”


    紫璃沙啞著聲音,道:“你別離開我。”


    無艷眼睛泛酸,遲疑了一下,望著紫璃哭紅含淚的雙眸,終於道:“知道啦,安心睡罷。”


    紫璃縮進無艷懷中,嗅著她身上特有而熟悉的淡香氣,漸漸安下心來,小孩子便是如此,哭哭笑笑,心事一去,頓時便很快睡著了。


    隻剩無艷滿腹心事,默默地想:“陳妃娘娘為什麽想要害紫璃?這件事丹纓殿下必然不知,所以紫璃才說他們兩個爭執起來……唉,怪道紫璃說丹纓也護不住他了,若是別人還好,丹纓殿下,總不能跟他的娘親反目成仇吧……”


    無艷想了會兒,才明白紫璃不顧一切離京千裏迢迢追隨自己,其中竟也有這迫不得已的原因。無艷垂眸,看紫璃眉清目秀的稚嫩臉容,如今恬靜睡著,宛如瓷娃娃一般可愛,令人難以相信會有人向這樣可愛幼小的孩童下毒手……而在世人眼中看來,紫璃身為臨江王,小小年紀,錦衣玉食,是何等令人羨慕,卻不知他身處的竟是荊棘刀叢,隨時都會有xing命之憂。


    無艷悄悄嘆了聲,低頭在紫璃的臉頰上輕輕蹭過。當初她下山之時,鏡玄幾度躊躇,曾幾次將她下山之期推遲。


    無艷不知為何,便問葉蹈海,向來深懂鏡玄心意的葉蹈海道:“師父是害怕你下山後出事。”


    無艷眨眨眼,笑道:“我當然會小心在意,不會出事的。”


    葉蹈海yu言又止,最後才語重心長緩慢說道:“不是那個意思……星華,你在山上所見的世麵畢竟是少,塵世間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都不在眼前,因此你的所知所感也不似親眼所見那樣qiáng烈,然而你若下山,接觸的人、事紛繁複雜,勢不可免要經歷種種苦痛……師父是怕,怕你經受那些,也怕你承受不了。”


    當時無艷似懂非懂,還問:“大師兄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我救不了病人,或者把他害死……會生出很多事端來麽?你放心,我也見過一些上山求醫的病患,也見過很多生生死死……不用怕的。”


    葉蹈海當時的表qing十分複雜,無艷不明白,也沒多想。可是現在,抱著紫璃,迴想自她下山到現在所經歷的種種,塵世間諸般世態,美好的,醜惡的,溫馨的,冷酷的,令人感動不已的,令人出離憤怒的……剎那間心頭風起雲湧,有酸澀,有悲苦,五位錯亂,jiāo織在一起,竟令人無法忍受,瞬間鼻子酸楚,眼中便有淚撞上來。


    這一刻,才知道葉蹈海那句“承受不了”,是何意思。


    桌上的油燈光芒閃爍,因燈油漸少,燈光越發昏暗,無艷睜著雙眸,心道:“師父,大師兄,我現在明白你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啦。”


    ——若是時光倒迴,她還會不會選擇下山?想到下山那日她歡喜雀躍,前去辭別鏡玄,鏡玄卻並未相見,隻有幾位師兄送她,麵上雖然都帶著笑意,可是此刻迴想,他們依依不捨故作淡然的相送,可是每個人的眼中,卻都有掩不住的憂慮擔心,可是那時候的她,實在是太過簡單不通世事了。


    朦朦朧朧想著,不知不覺竟有些困意上湧,半醒半睡間,無艷忽然一個激靈,心中想到另一件要緊的事。


    原來她被紫璃所說的秘密所驚,竟忘了跟修羅堂的那神秘人的約定,無艷心道:“我已經離開將軍府了,卻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按照之前所說的把解藥給了遇之呢?”


    無艷閉著眼睛,便想究竟該不該全然信任那人,亦或者該想個法子迴將軍府探聽一番……然而還沒想出個究竟,忽然困意上湧,仿佛無法抵擋一般,腦中昏昏然,極快地竟睡了過去。


    桌上的油燈火苗忽然極為細微地一晃,竟是房門被打開了,有人邁步進來。


    這人緩步走到榻前,姿態優雅,從容不迫,負手望著無艷跟紫璃,看著兩人相擁而眠之態,唇角微挑,竟笑了笑。


    眼底下,無艷忽地眉頭一蹙,這人抬手,在無艷口鼻處輕輕一攏,無艷便又舒開眉頭,復又進入香甜夢鄉。


    這人見狀,才低低笑道:“小丫頭,你太過厲害,隻怕我稍不留神,就給你看出破綻,故而在你麵前,還真的不能托大。”


    他低語之間,聽聲音,自然正是之前出現在將軍府的修羅堂那神秘人。


    神秘人凝視無艷片刻,伸手在她臉頰上摸了摸,略微點點頭,正yu探手入懷,忽地眼神一變,微微側身看向門口處。


    他之前進門的時候,已經將房門重新掩上,此刻,房門無風而動,開了一道fèng隙,從fèng中可見,外頭若隱若現,竟無聲無息地站著一道人影。


    那影子不動,也不做聲,黑暗中隻是靜靜地佇立,微微低著頭,看來十分詭異。


    若是尋常人,早被這場景嚇暈過去,然而神秘人卻絲毫無驚慌之意,隻冷冷道:“太嶽劍,薛逢派你來的麽?”


    門口那人身子略微繃緊,如劍一般蓄勢待發,沉聲答道:“公子猜到她不會無緣無故匆匆離開,……你,究竟是誰?”


    神秘人淡淡然笑道:“本座知道你已經看出破綻,隻不過不管是你還是薛逢,本座都不放在眼裏,奉勸你一句,閑事莫管,若為了薛逢好,就盡快迴去。”


    門口那人聞言,不由色變,他微微揚起頭來,借著廊上燈籠光芒,可見此人居然正是薛逢的貼身劍仆。


    劍仆透過門扇fèng隙看向裏頭,悚然道:“你是修羅堂的……”


    不等他說完,chuáng前那人道:“之前本座已派人去警告過薛逢,須知道,若本座想拿捏他,並非難事,你若忠心,就該知道如何護主。”


    劍仆眼神閃爍,矗立片刻,終於問道:“尉遲鎮是被你調虎離山的,你又叫白雪色挑撥離間,這一切,都是為了這丫頭?為何她對你如此重要?”


    神秘人低低笑道:“你真是太多嘴了,不過這個問題,本座可以迴答你。”他迴頭,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無艷,語聲沉緩,道:“因為……這丫頭,對我來說就如天上星一般,是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得到手的。你……大概明白這種執念吧。”


    劍仆默然,麵色變幻,似在權衡,最終下了決心般,道:“好,我不會cha手此事,迴去,就說沒有找到人。”


    神秘人道:“這是聰明之舉,薛逢的腿才有起色,恐怕沒有人願意他再度殘疾,他本是個絕色佳人,辣手摧花的事,若非迫不得已,本座也不願再見到。”


    劍仆暗中牙關緊咬,寒聲道:“你們若是敢再對他下手,我就算拚了xing命也再所不惜。”


    神秘人道:“我對他沒有興趣,但前提是他不要來礙我的眼。”


    兩人隔著門扇,彼此相看,劍仆對上那雙肅殺的雙眸,終於道:“很好。”他轉身躍起,身形如風,消失在無邊夜色之中。


    身後屋內,神秘人抬手一揚,兩扇屋門復又關上,而桌上的油燈也重明了起來,燈光搖曳之時,也映出他的臉色。


    之前分明是俊朗正直的容顏,在淺淡昏huáng的燈光之中,卻顯得有幾分幽然魅意,又森森凜然,幾乎叫人不敢直視,若無艷看到,也定會不相信自己的雙眼。


    這人,赫然正是一直跟隨紫璃、忠心耿耿的侍衛統領沈玉鳴。


    ☆、第69章 huáng四娘家花滿蹊


    太原城外,一匹馬飛奔而至,從遠及近。


    將到振武門的時候,正好有輛馬車從內駛出,馬上騎士趕得甚急,略微掃了眼那馬車,見沒什麽異狀,便停也不停地飛速進城去了。


    守城門的士兵眼尖,正yu打招唿,那馬兒卻已經極快擦身而過遠去了。


    耳畔響起高高低低地鳥鳴聲,夾雜著嘩啦啦地水聲,無艷若有所覺,不過腦中昏昏然,身子也有些沉重,無艷眼睛未睜,便抬手在額頭上拂過,疑心是生病了。


    懵懵懂懂地起身,瞬間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無艷驚轉頭看向四周,卻見此處並非是昨晚上歇腳的客棧,而是看來十分講究的住所。


    無艷怔住,下意識竟以為是在做夢,卻從chuáng邊款步走上一人,向她行禮,笑意微微,不疾不徐,道:“姑娘醒了,奴婢半夏,負責伺候姑娘,姑娘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


    無艷愣愣看她,驚道:“我不認得你,這是哪裏?”


    半夏依舊笑盈盈地,道:“迴姑娘,這兒是天龍別院。姑娘才醒,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喉?”


    無艷懵懵懂懂:“天龍別院又是什麽地方?對了,紫璃呢!”


    半夏正yu迴答,卻見外頭另有一個丫鬟徐步進來,手中捧著個白色玉蓋碗,見無艷醒了,眼中帶喜,便笑道:“姑娘醒了?幾時醒的?”。


    半夏道:“才醒了,還沒來得及去告訴百合姐姐。”


    無艷看看兩人,都似丫鬟打扮,十五六的年紀,容顏秀麗,身段窈窕,半夏衣青,百合衣紫。


    百合把托盤放下,便捧玉碗過來,道:“姑娘喝口湯,這兒什麽都好,就是依山靠水,有些濕涼之氣,雖然是大熱天了,卻也不可不防,再說外頭還下雨呢。”


    無艷早就嗅到碗裏傳來濃濃奶香氣息,又夾雜著辣辣地薑味,倒不難聞,低頭看去,卻見碗裏是凝固著一團的,如同奶酪。無艷便道:“這是什麽?”


    百合道:“是我們主人命特意給姑娘做的甜品。”


    無艷一抬手,卻又停下:“我剛才問,紫璃呢?”


    百合跟半夏兩人jiāo換了個眼神,百合便道:“莫非是那位小公子麽?我聽說他不想離開姑娘,所以主人安排他住在別院,姑娘放心,哪裏好玩兒的東西多著呢,保管他喜歡。”


    說到此,無艷心中若有所知,這裏恐怕是修羅堂的地方了,她最不放心的就是紫璃,當下下地,道:“我要去看看他。”


    百合道:“姑娘先吃了這碗再去不遲。”她勸著無艷,便對半夏道:“你去外頭跟他們說,讓他們速速去請主人示下,貴賓想去見小公子呢。”


    半夏行禮:“是。”果真姍姍而去。


    無艷遲疑著看百合一眼,心道:“我在這裏,是不能自己亂走的,還要等他們答應,罷了,他們若要害我,早就害了。”


    當下無艷便捧了碗,拿調羹挖了吃,入口香甜軟滑,如豆腐腦般,然而奶香跟薑汁的味道撞在一起,竟然十分可口。


    無艷吃過了,百合才收了碗,又說說笑笑,問長問短。


    無艷心不在焉,隔了會兒,才見半夏迴來,笑道:“主人迴話了,說既然是姑娘的心意,自然要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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