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身風塵氣,搔首弄姿地站在路中間嬌聲道:“和尚,你看我美嗎?”


    普真垂眸不理,要從路側繞過去。


    女子用手指虛掩嘴唇哧哧笑,在他快到自己旁邊時,猛然往他懷裏撲。


    普真迅速後退,女子撲了個空,一下跌倒在地,衣衫上身沾了野草,下擺沾了灰塵,卻不惱不怒地嬌嗔:“哎呀你這和尚真是不懂憐香惜玉,摔了我,你當真不心疼?”


    普真歎口氣:“出來吧。”


    “誰?誰出來?”女子就地支起手肘,斜撐著腦袋,“這裏可就隻有你我二人,正好方便成全好事,哪裏有旁人了?”


    普真不理她,看向路邊樹林:“是要貧僧請二位出來嗎?”


    “哈哈哈,普真就是普真,不愧為老家夥偏心之人!”隨著一陣大笑,兩道人影從林中樹上飛掠而下,緩緩走出,竟是一對年齡與普真相仿的男女。


    女子模樣一般,個子也不高,還有些瘦弱,像是小時候沒吃過飽飯,營養不良。男的身穿百姓衣,腦袋卻是光頭。


    普真看到此人,露出一絲淺淡到近無的笑意:“普~~”


    “哎別,我現在不是和尚了,別亂叫,”男子擺手製止,“我的俗名叫柳亭,那是我跟憐兒相遇的地方,有柳有亭,風景甚美。”


    “好吧,柳亭,”普真微點一下頭,“你既已還俗,又來這一出做什麽?”


    他用眼角瞟了下正從地上爬起來的女子,“是幫魔界設置修行障礙嗎?”


    “哈哈哈……”柳亭再次大笑,“你說對了一半。”


    普真看著他。


    “那老家夥不是說你的資質好到無人可比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先盡由你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撐過色戒,”柳亭冷哼一聲,“今天是第一迴,後麵我會一直跟著你,每天都找個女子往你身上貼,就算引誘不了,惡心你也好!”


    普真搖頭:“沒用的。”


    他輕歎一聲,“你既已身心皆入俗世,又何必還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


    柳亭哼道:“你被那些偏心的老東西百般照應,自是不覺得什麽,可他們既是修行之人,咱倆又都是撿迴寺中的孤兒,他們憑什麽要區別對待?”


    他越說越氣,越說越惱,“我告訴你,明著告訴你,我就是氣不順!就算還俗了,我也要在你紅塵曆練時使勁搗亂,讓你糟心,出出我心頭這口惡氣!”


    普真垂眸沉默。


    柳亭臉上漸露得意。


    普真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柳亭跟見鬼了似的猛退一步,驚悚道:“你、你要幹什麽?”


    “柳亭,不用費心了,”普真語輕氣平,“我要和你一樣,準備還俗了。”


    “什、什麽?”柳亭的表情頓時比見鬼還誇張,“還俗?你說你、你、你還俗?”


    “嗯,”普真轉身看向京都方向,目光溫柔,“此次迴寺,便是要說此事。以後,我將脫掉僧衣,永遠和她在一起。”


    “……”柳亭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半天才道,“你……是認真的?”


    普真看他一眼:“我何時說過假話?”


    柳亭想了想:“倒真沒有。”


    普真遙望前方,不語卻滿眼思念。


    不是動了情、動了心的人,做不出這等癡樣,柳亭與身旁女子對視一眼,忽然放聲大笑,用力一拍普真肩膀:“好好好!真是好!咱倆這緣分沒的說,先後入寺,先後還俗,乃真兄弟!普真,成親時可一定要通知一聲,讓我和憐兒去你家看你大婚,喝你喜酒!哦還有,別忘了給自己取個俗名,好聽點兒的!”


    普真微笑頷首:“好。”


    “那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趕緊去,趕緊去,”柳亭笑眯眯地推他一下,“等你的好消息!”


    攔路的美貌女子讓開道,眼睛卻直直盯著他的背影。


    “是不是看上他了?但我告訴你,沒用,這家夥心硬如石,女色對他,向來都跟不存在一樣,”柳亭摸了摸光頭,“真想馬上去瞧瞧,能讓他放棄枯燥玩意兒、享受人間歡樂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風塵女子依然盯著前方道:“會不會就是上香的某位香客?”


    “很有可能,哈哈,”柳亭大笑,隨即又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這家夥未出寺行走時,燒香的女客但凡能遇到他,就沒有不多看幾眼的,有的明明有了輕生之念,看到他後竟也不想再死了,甚至還有人糾纏不休要在慈光寺出家。”


    他扭頭看向身旁瘦弱女子,“憐兒可知那老家夥為何偏心?老實說,普真的資質的確是好,但那些禿和尚捧他的原因,並不止這一個,還有個原因,就是他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僅憑這張臉,就能給寺裏帶來旺盛香火。”


    女子點點頭,聲音溫柔:“倒也無可厚非,情有可原,畢竟出家人也是要吃飯的,沒有香火錢,僧人們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拿什麽來供佛?郎君心胸開闊,又已離寺,過去種種,就不必理會了,以後……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照顧小的……”


    “嗯,為夫早就不搭理他們了,以後咱們過日子~~嗯?你剛說什麽?”柳亭才反應過來,陡然睜大眼,“小、小的?”


    女子有些羞澀地微微低下頭。


    柳亭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聲音顫顫:“憐兒,你、你有了?”


    女子輕嗯一聲。


    柳亭蹲下身,看她肚子半晌,才把手放上去顫顫地摸:“我、我的骨肉?”


    女子撲哧一聲,隨即照他肩膀打一巴掌,嗔道:“不是你的,難道還是別人的不成?”


    柳亭傻樂,隻會嘿嘿傻樂了。


    “憐兒,你終於有了,咱們終於有孩子了!”小心翼翼地隔衣摸了半天還沒隆起來的肚皮,他總算停止傻樂,站起身將女子一把抱起,“走,迴家養著,為夫給你娘兒倆做好吃的!還有,以後洗衣做飯這些事都為夫來做,你就在床上躺著休息,不許下地,不許幹活,更不許舞刀弄槍……”


    “這麽多不許?”女子的手臂攀住他的脖子,用不滿的語氣撒嬌,“夫君莫不是把憐兒當成了廢物?”


    “憐兒不是廢物,憐兒是寶貝……”


    風塵女子看著二人親密離去,眼裏一片羨慕。


    當夜,慈光寺。


    身體有些胖圓的方丈洪大禪師沉默半晌才開口:“猛獸為兵,意在吃人,若想阻止,就要控製馭獸師的心神……”


    普真見他欲言又止,便明白了什麽,立即跪下,合十而拜:“師父慈悲為懷,懇請師父傳授克製之術!”


    “普真啊,不是你師父不肯教你,實在是……”另一個體型不胖不瘦的老和尚歎氣道,“實在是不能學啊!”


    普真不解:“洪月法師此話何意?”


    “何意何意,還能是何意?”瘦如青竹竿的老和尚脾氣不大好,“那玩意兒乃佛門禁術,可不是隨便就能學的東西,即便你師父也沒參研過,誰知道會把你學成什麽樣?萬一走火入魔怎麽辦?”


    普真轉向他:“洪支法師怎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洪支有點惱,“總之這件事你不要管,讓皇帝去操心,大正國這麽大,不缺能人異士!”


    “若都這麽想,也就真沒有能人異士了,”普真淡淡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普真願意一試。”


    洪支額頭上的老筋直暴。


    “普真,師父知你天資聰穎,可此術過於兇險,即便你天賦極高,也不一定能順利修成,”洪大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歎道,“天道輪迴,人各有命,由他去吧!”


    說罷,竟徑自走了。


    洪支走過來,衝他瞪一眼,哼一聲:“聽到了吧?沒事兒好好歇著去,別剛迴來就折騰!”


    這話說得好像普真挺能折騰似的。


    普真聽之無語。


    洪月溫聲道:“普真,洪支法師說話就那樣,你也知道。說來說去,大家都是為你好,可不要誤會我們一片苦心呐。”


    普真低下頭:“普真明白,多謝洪月法師。”


    “明白就好。”洪月拍拍他的肩,“紅塵曆練不容易,今晚就不要打坐了,好好睡一覺吧。”


    說完,也走了。


    普真立在原地,許久未動。


    洪月法師連拍他肩膀兩次,師父連拍他肩膀三次……


    夜半三更時分,普真悄悄起身,離開自己的禪房,看四下無人,才無聲走向方丈室……


    ~~


    九天山的山腳下,張鈺玄連掃兩拂塵,勁風吹得樹枝斷裂,飛沙走石。


    雖已確定身後無人跟蹤,卻依然趁著風沙阻擋視線之機,消失不見。


    夜已深,玄華仍在九雲洞外苦練。


    張鈺玄把帶來的書冊、符紙等物都置在洞內石桌上,才來到他麵前,淡淡道:“明日開始學畫符,學成之後,祖師的兵馬先借一部分給你用,以後有機會再自己招收。”


    玄華看著白發白須、為自己奔走的老人,心裏一陣歉疚,低頭應道:“是。”


    “符咒隻是一種外在形式,最重要的是能和本門祖師心意相通,以本門符咒調動本門兵馬,讓他們準確無誤地領會任務內容,發揮最強戰鬥力……”張天師頓了頓,臨時改變主意,“我還是留在這裏兩日吧,若有疑惑,可隨時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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