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看得鬱梟心都快化了,此時是臉也板不起來,重話也說不出來了。隨即他的反常就引來五福和戚兒好奇打探的目光。鬱梟嘴角扯動了幾下,麵上的尷尬已經不是一星半點了,他眼神忽閃著說,“沒轍兒,他怕針。”珞珈也隻是把小半張臉縮進衣服裏麵,露出微微撅著的小嘴,和慫起來的小鼻尖。聽到鬱梟的話,便又應景似的吭嘰了一聲,又把身子往鬱梟懷裏縮了縮。等到兩個鐐銬都解了下來,鬱梟連著道了好幾次謝,手上笨笨哢哢地把珞珈的兩條胳膊放迴去,又給他把過長的袖子挽了幾節。五福看著他取下來的兩副鐐銬,心中微微有些疑惑,見鬱梟不說,自己也沒多嘴問,隻是在送他出去的時候,手臂輕輕攬了一攬他的肩膀,道了句千萬注意安全。鬱梟會意,頓足了半晌又鄭重地給他道了一次謝。戚兒不知道隻有重刑犯會被上腳鐐,但她瞧著那兩幅冷冰冰的鐵家夥,也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鬱梟看出了她眼裏的疑慮,單手拖著珞珈的屁股,騰出一隻手去揉了揉她的頭發。“下次來給你帶好吃的。”女孩臉上這才露出明朗的笑。珞珈在鬱梟懷裏動彈了一下身子,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稍稍撩開一點點帽沿,去瞪那隻在鬱梟腳邊亂繞的小狐狸狗,小狗感知到他視線裏不由分說的敵意,立馬也呲牙咧嘴地朝他叫喚起來,嚇了正在告別的三個人一跳。五福皺著眉頭兇了它一句閉嘴,小狗不理會繼續朝珞珈叫起來,同為犬科,麵對這種赤裸裸的挑釁,珞珈也毫不示弱,但他總不能當街吼迴去,於是便化了張狐麵出來,朝著小狗無聲地顯擺著自己尖利的獠牙。小狗顯然被他嚇到了,嗚了一聲撒丫子就跑,路過一個小水坑還摔了個狗吃屎,一身子白毛沾了泥漿。珞珈樂嗬嗬地看著,不過他還沒能得意多久,就路邊忽然傳來一個孩子的啼哭聲,圓粗粗的手指指著他的方向,大聲嚎著,“那個人的臉好嚇人!”他隻得迅速地把頭縮迴去,像一隻被敲了腦袋的烏龜,老老實實地埋在鬱梟的頸窩裏,等他伸手拉自己的帽子的時候,再丟個無辜的眼神給他。還有咕嚕嚕叫起來的肚子。*讓珞珈記憶頗深的那家燒雞店現在改名叫了鴻運軒,前身和對門那家餛飩攤一樣,都是街邊小吃,後來因為口味頗佳,往來的顧客漸漸多了起來,近幾年就開上了小三層樓的飯店。過了午飯點,門客倒是不多,鬱梟給他放到一個小窗台旁邊的位子上,就招來侍應生先上三份燒雞再說,還叮囑了一句盡量快點。珞珈微微把帽子往後移了移,露出小臉來朝他嘿嘿笑,但他忽然想起來鬱梟口袋裏分文沒有,頓時又擔心往前探了探頭。“你有錢結賬嗎?要不我去……偷點來?”他小心翼翼地問,不過下一秒就被鬱梟一筷子敲到腦袋上。“你的小腦袋裏裝得都是些什麽東西?不道德,知道嗎?”“你不也偷人家東西了嗎?”珞珈嘀嘀咕咕,很快他就又挨了一筷子。“這兩個偷……”鬱梟似乎再憋什麽道理出來,但是經他一頓搜腸刮肚,毛都沒刮出來,隻道了一句,“性質不一樣。”“怎麽個不一樣法啊?”“你屁話怎麽那麽多?”鬱梟不耐煩地擺擺手,“有你吃的就行了,等會兒和老板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你壓這兒當飯錢……”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對麵的楚珞珈又擺出一副紅眼睛紅鼻頭的模樣看著他。他越來越覺得這家夥相當惡劣,仗著自己模樣好看,隨便哭哭撒撒嬌就有人疼有人愛,談什麽唱功?想必就是靠著這手絕活才紅遍了青陽。“逗你呢,”他別開視線,看向窗外,“記賬上就好了,晁利安會替我付的。”珞珈抹了抹眼睛,手放下的時候眼睛也不紅了,鼻頭也不皺了,跟著鬱梟的視線往窗外看,忽然想起來從前將軍身邊總跟著一個長得很兇的副官,他總被將軍氣得罵街跳腳,但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你要對他好一點,不要總欺負他。”他悶悶地說,沒有見過麵,他也沒有辦法確定鬱梟嘴裏的那個倒黴蛋是不是從前那個副官,隻是看著鬱梟這份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中陡然對那個倒黴蛋升起了一些老父親般的關懷之情。鬱梟不理他,下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抬起腳夾著鬱梟的小腿蹭了蹭,“你看什麽呢?”“別鬧。”鬱梟小聲說了他一嘴,視線還是舍不得從下麵移開。珞珈奇怪,挪著屁股湊到窗邊,同他一起扒在窗戶上看。午後的街道原本不算熱鬧,但此時的家家戶戶卻不約而同的敞開了窗,淘一些的男孩子更是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惹來自己老娘驚唿一聲,連忙上前給他拉扯下來。街道上整齊地排列著五輛純黑的雙缸摩托車,發動機爭先恐後地轟鳴著,隻有為首的一輛貼了一層金邊,造型也同部隊的軍用摩托不同,整體要更大走線更流暢。總之就一個詞,拉風。珞珈清清楚楚地看見鬱梟的眼睛亮了起來,大不同於往日裏的那副漫不經心,其實看看街兩邊那些探頭出來的男孩子的反應,也不難猜出來下麵停的這五輛車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凡。“好酷。”果然,沒一會兒他就聽見鬱梟忍不住地讚歎起來。車徑直停在了鴻運軒的門前,鬱梟看得投入忍不住站了起來,珞珈對此卻興致寥寥,他覺得自己四個蹄子撒開,披著月光奔跑起來的樣子也很酷。燒雞上來了,鬱梟還在扭著脖子看,珞珈也不管他,自己搓了搓爪子,興奮地扯下來一條腿就開始嘎吱嘎吱地嚼,雞肉被火烤得外焦裏嫩,皮上還帶著入味的料香,比他過去生吃的雞肉,味道不知好上幾百倍了。似乎是被他肉香吸引了,鬱梟也終於舍得轉過了腦袋,看著啃得嘴周盡是油光的珞珈,遲疑了一下,道:“你不吐骨頭的嗎?”珞珈聞言一僵,那嘎吱嘎吱的聲音也驟然停了下來,一眨不眨地看著鬱梟,臉上微微有點紅。他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正兒八經地吃一頓熱騰騰的飯了,一時還有些不適應,還把當狐狸時候的毛病帶過來。其實比這裏名貴的館子,他跟著別人去過不少,可那些帶他去的人,無非都是想灌他酒,更有甚者會趁機把手伸進他的裙子裏,他不動聲色地打開,那隻手安分一會兒之後,又會不動聲色地伸進來。那時他常會想起在將軍府的幸福日子,水煮的雞胸肉,清蒸的銀鯧魚,殷紅的海棠果,多汁的紫葡萄,他都不需要怎麽動爪子,哼哼兩聲,將軍就會幫他把上麵味道不好聞的蔥絲拿開。那時的他被將軍養得白白胖胖的,還有一身子柔順光滑的毛發,即使最後會被剪掉去做畫筆,那他也願意。“燒雞是撕著吃的。”鬱梟不曉得他在想什麽,隻是瞧著他小嘴油汪汪的樣子有點可愛,拆開餐盤邊上卷好的一個白毛巾擦了擦手,親自給他示範起來。燒雞還冒著騰騰的熱氣,鬱梟一邊吹著手指,一邊連這皮帶著裏麵鮮/嫩的白肉,一同剝離腿骨,撕下來一小條,還沒等他在把熱氣吹一吹,手邊忽然湊過來一個小腦袋,張著油乎乎的嘴露了一點小白牙,生生從他手上把肉給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