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大哥這一下子也是給震得一愣,沒想到這小娘炮還挺兇的,“呦嗬”了一聲,就把手裏的斬骨刀一扔,不過沒等他摘下圍裙走出來,就瞧見那小娘炮麻利地用鞋跟帶了塊他剛擺上去的肉下來,眼疾手快地接住背到了身後去。“我艸,你敢偷我肉!”“是明搶!活該,誰讓你罵我了!”楚珞珈也不露怯,應聲吼了迴去,一邊倒退著往人少地方蹭,空出一隻手對著小七比劃比劃的,讓她快跑。眼看著那屠戶衝下來了,他立即轉身準備衝刺,卻沒能起個好頭,和一個拿著招魂幡似的東西的盲眼大爺撞了個滿懷。手裏明搶來的肉也被那大爺奪了去,在空中一揚被還給了屠戶。“造孽啊造孽,觀汝年紀輕輕怎行事如此苟且!”這老頭話講得也神經兮兮的,見楚珞珈還想要逃走,當即就把破破爛爛地招魂幡一橫,封鎖他的逃跑路線,再想後撤時,浩浩蕩蕩的買菜大媽軍團也跟著封死了過來。小七笨笨哢哢地被人群也擠了過來,正當人們準備褒獎這見義勇為的老頭,用唾沫星子淹死這個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娘炮時,老頭忽然將自己的臉笑成了一朵盛開的大麗菊,指著招魂幡上的卜卦兩個字,氣沉丹田地吆喝起生意來。“來來來!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平氏卜卦,一卦隻收三文錢,三文錢您買不了吃虧,三文錢您買不了上當!”楚珞珈忽然覺得這腔調有股莫名的耳熟,一時也顧不上跑,油乎乎的爪子往他髒兮兮的幡上蹭了蹭,一邊細細打量起上麵的卦文。“貌美如花的大妹子您可別不信,比方說我這就能算出來這小賊貓叫什麽,哎,沒叫板,不信?不信咱就試試!”這老頭煽動群眾的能力也是一頂一的厲害,不大一會兒工夫就把這注意力轉移到被他吹得玄乎的卜卦身上了。他一把將看得投入到皺眉的楚珞珈扳過來朝著自己,一邊有模有樣眯起眼睛,搖頭晃腦地掐指,嘴裏還念念有詞。等到觀眾不耐煩的多了,他才倏地睜開眼,一雙斜斜的三角眼都快給他睜圓嘍,隻是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穿透性極強地中年婦女嗓兒堵上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名字。“楚珞珈!”老頭瞪圓的眼睛也就不尷不尬地靜止了那麽一會兒,隨即又假裝沒聽見那婦女的話,搖頭晃腦地把那三個字又道了一遍:“楚珞珈。”結果自然是不出所料地收獲了一眾倒彩。楚珞珈本人看那上麵亂寫上去的符文看得是真投入,倆人挨盤叫了他一遍,都沒能給他的腦袋叫得移動個角度出來。“怎麽了這是?”茶園老板夢姨也擠了進來,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可眼下這混亂的場麵真不是她一時半會兒能理清的,再加上她心知害慘了小楚這孩子,連忙過去把人往茶園的方向拉。“小楚啊,夢姨對不住你,帶你更衣的那阿婆眼神不太好,還以為你是個姑娘,這不給你領錯屋了,不過你這孩子也是,怎麽不知會我一聲,穿著姑娘家的旗袍就跑出來了,能不讓人笑話嗎?”“啊,沒事姐,穿得挺舒服的。”楚珞珈對自己新編的這個名字還有點陌生,人都拽上來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隨手套上來的衣服,修身款式的大紅旗袍,上麵用金線勾著他看不懂的花紋,鎖骨到胸口上還有一處水滴狀的鏤空,鞋子還算合腳,就是跟兒有點高。在這個天氣穿這麽一身,同旁人對比起來是有點單薄,不過他自身體溫要高一些,也沒覺得冷,而且他素來對衣服沒什麽要求,能遮一遮重要部位就行,不想過去認識的某些人,既要麵料舒適,還要版型考究,顏色還須應景,花樣俗氣了不穿,末了還要配著發飾,打扮那麽矜貴也沒見他討到老婆。夢姨麵露為難,手抓著他的胳膊也不鬆開,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他看得出,輕車熟路地擠出一個諂媚的笑,溫柔撫上她的手背,不動聲色地把手從自己胳膊上拿了下去,一邊告訴夢姨他現在有事要忙,有什麽說頭等晚上迴了茶園再說也不遲。言畢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一起消失了,他手臂一掄,給身邊的老頭來了個鎖喉,另一隻手抓起他的招魂幡,開始把人遠了拖。“老先生這麽厲害了,那看在小生誠心求教的份上,能不能給算點別的呀?”“行行行,你先放開我,我要正著走,你這樣我是看不到路的呀!”“你不盲人嗎?你看個屁路!”*大媽軍團此時也不比那夢姨明白多少,但中年婦女聚在一起,不知道的事兒也都編出前因後果講得頭頭是道,這一點小七就差遠了,她沒空聽瞎話,一瞧見老板跑了,才恍過神來,拎著大皮箱屁顛屁顛跟在後麵追,眼睜睜瞧著兩人進了巷子裏一個不起眼的破爛鋪子,獨獨自己被關到了門外。她癟癟嘴,老板耳朵靈光著呢,不可能沒聽見她跟在後麵,這般決絕的抬腳把門踢上,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進來。她失落地抱著膝蓋坐在門口青苔斑駁的石階上,把老板的破皮箱立在了腳邊。屋裏不知是積了多久灰,珞珈開門被嗆得打噴嚏,找了個椅子縮著坐,又飛揚起來的灰嗆得打了個噴嚏。身體也變得有點奇怪。裹身的旗袍很是貼身,他的圓屁股本就將那塊布料撐得滿當當的,如今卻又一鼓一鼓地往外凸,沒一會兒就從下擺鑽出來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出來。他扭過頭盯著衣擺底下的尾巴尖瞅了一會兒,又左扭一下右擺一下的,確認了真的是自己的尾巴,便物盡其用地拿來給破木椅子掃了掃灰。“在這兒遇見你是不是能說明,我算的還挺準的。”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尾巴掃灰,頭也不抬地說。“聽不懂你說啥,我就是來勸你少幹點偷雞摸狗的事情。”“別冤枉我,偷雞我認,但摸狗不是我幹的!”他見差不多幹淨了,就岔開腿坐上去,尾巴從兩腿之前冒出來,被他揪著用手拍打了一通毛發,拍著拍著眼圈就紅了,“大人您就給我透個底兒,都一千年了,再不給我點念想,我都要以為你當年是騙我停手的。”“我很有原則,從來不騙人的。”盲眼老頭晃到他身邊,揮起扇子骨就砸他的腦袋,“你個小沒良心的!當年要是真放你縱火燒了整個皇宮,殺了上千人,去給你那個心心念念的將軍陪葬,你現在還能在這兒幹這種偷雞摸狗的營生嗎?說不準被下放到哪層地獄去給人燒熱水了!”“那我也願意!”楚珞珈不輸氣勢地吼了迴去,那雙微微上揚的狐狸眼紅紅的,乍一看倒還有點惹人疼愛。“是將軍帶我來這人間走了一遭,我才愛上了這裏,沒有了將軍,在哪兒還不都一個樣?”他越說抖得越厲害,委屈巴巴地蜷縮起身子,把小臉埋進了尾巴裏。時間過去了太久太久,久到記憶裏將軍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可是關於那雙手曾經多麽溫柔的抱過自己,他卻怎麽也忘不掉。第56章 序章(三)大概是在他能夠穩定化人的第三個年頭,阿姐走了。心情算不上沉重,他心裏覺得,這對阿姐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輩兄弟,被枕邊人和親生兒子硬生生剝削幹淨了皮肉,末了還要朝著他們的殘骸啐上一口,將其搞髒搞臭。這沒有哪個女人受得了,尤其當她還是一個隻能終身幽禁在深宮之中的女人。也是那一年,他挖出了埋在神廟後麵的破佛刀,下山了。下山前,那個總是醉醺醺的臭道士又問了他同樣的話。-“你真的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