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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而濕軟的舌尖掃過下唇,暌違七年的觸感幾乎一下便激起了陸時卿的顫栗。</p>
沒錯,是這樣,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p>
然而顫栗過後,他低頭瞧見她盈滿笑意的眼,光潔似珠玉的鼻尖,說話時朱唇間隱隱露出的兩顆瑩白小齒,骨子裏的激蕩便不住地上湧了，一波一波的熱潮在胸間推擠翻覆，將他從那股顫栗當中生生拉扯出來。</p>
然後,他就隻剩了血氣和天性。</p>
接著,陸時卿便疾風驟雨般吻了下來。</p>
元賜嫻腦子裏“嗡”地一聲。這獎勵給過頭了！</p>
她下意識要後撤，卻被他的手禁錮了腰，想去掐他，又不敵他早有預料，一手圈鎖住她的腕骨。</p>
元賜嫻最先氣惱他占她便宜，可待瞪著眼，瞧見他緊閉的雙目，微顫的眼睫，大冬天涔涔汗濕的額頭，竟又生出一種古怪的悸動來。感受到他的緊張，他的珍視，她心中不知何故湧起一股莫大的滿足。</p>
但她很快就看不到了。興許是察覺到她沒再抵抗，陸時卿鬆了她的手腕，轉而拿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睛。</p>
他最初的急躁漸漸止息，自她的天地裏緩緩離去，輾轉流連於她的唇瓣，寬慰似的吮磨她的唇角，最後放開了她，在與她的對視裏沉默半晌，聲色低啞地道：“應該是這樣的。”</p>
元賜嫻一愣之下反應過來，他是想說，他在給她還原被狗親的真相吧。</p>
她麵頰酡紅，不知是被他吻的還是氣的，喘息一陣後，惡狠狠道：“什麽這樣那樣的？睜眼說瞎話呢你。你家的狗這麽有本事啊，唬誰！”說完又低喘了幾下，無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p>
陸時卿瞧見她這動作，喉結一滾，撇過頭咳了一聲：“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說罷似乎不知該往哪走，左右腳打了次架，最終邁著並不是特別沉穩的，略帶浮氣的步伐轉身往屋裏去了。</p>
元賜嫻跟了上去，不料跨過門檻時竟很沒出息地腿一軟，腳底如踩棉花，差點跟薑璧柔一樣一頭栽下去，得虧借門框搭了把手。</p>
見陸時卿聞聲迴頭，她立刻站得筆挺端正，眼色疑問道：“有事？”</p>
陸時卿“哦”了一聲，指了下門：“別關門，屋裏悶，通通風。”</p>
大冷天的，通他個西北風！</p>
她暗罵他一句“麻煩”，給他留了半扇門，然後穩了穩腳下步子，走到他書案前坐下來，打破了過於曖昧的氣氛，道：“薑家的事沒那麽簡單吧。或許……薑寺卿其實是平王的人？”</p>
如若薑岷不曾參與刺殺事件，不論陸時卿怎樣誘使，都不可能叫他寫出那封信。而刺殺事件背後的主謀是平王，那麽，薑岷便是在替他做事。</p>
也就是說，上輩子的事很可能是這樣的——薑家起先支持平王，但為了避免平王落敗的風險，便悄悄做起了牆頭草，一邊也討好徽寧帝。後來，或許是平王厭棄了如此兩麵三刀之人，也或許是他漸漸日暮西山，薑家便趕著向有了成勢的鄭濯示好。</p>
至於徽寧帝那邊，做慣了牆頭草的薑家必然要留一手，比較符合他們作風的做法是：送薑璧燦上鄭濯的床，叫她坐實皇子妃的位子，討好他；一麵又與老皇帝表忠心，稱薑家定會替他好好監視六皇子府。</p>
如此，薑璧柔最終能夠得聖意開恩，逃過一死的事也就說得通了。</p>
陸時卿點點頭，示意她所言不錯。</p>
元賜嫻發現，自打南下歸來，他便不太在政事問題上避諱她了。有如此一位“包打聽”在，實在是不打聽，白不打聽，她繼續問：“薑家替平王做事多久了？”</p>
他覷她一眼：“既然人家是暗樁，又怎可能露於表麵？我也不過是近來才確信的罷了。”</p>
否則他早就替元家擦幹淨薑璧柔這顆老鼠屎了。</p>
元賜嫻心道也對，要是薑家和平王一點能耐也沒，上輩子也不會蹦躂這麽久了。她問這話，隻是想確認薑璧柔是否在嫁來元家之初便是別有用心。</p>
倘使薑家已替平王謀事多年，當初就必然是想借聯姻之舉，勸說元家一道站隊。但元家早先確實不摻和這些，因此薑璧柔這道枕邊風便未能吹響。而後來，元鈺與鄭濯來往密切，被她試探出端倪，利益衝突之下，她便將此事告訴了薑岷。</p>
正因薑家從中作梗，平王才會疑心徐善沒有死，甚至效力於鄭濯，且也因顧慮到元家和鄭濯的關係，串通南詔使了商州那出計謀。</p>
若非元鈺一直顧念薑璧柔體弱，不給她過問太多，恐怕元家和鄭濯真有可能已被薑家與平王拖下了水。</p>
但這是阿兄自己的善果，元賜嫻絕不可能姑息薑家。</p>
她繼續問：“你是如何誘使薑寺卿寄出那封密信的？”</p>
“沒什麽稀奇的。”陸時卿解釋，“不過是在給你阿兄的信裏提及了商州那名官員，叫薑氏誤以為你阿兄已捉住了他的把柄，隨時可能令他招供。薑寺卿得知以後，自然就沉不住氣了。那名官員牽涉較大，不是殺人滅口能夠割斷線索，永絕後患的，所以才有了這封密信。”</p>
元賜嫻沉吟一會兒道：“但薑寺卿此前必然也是與商州密信往來的，卻從未被察覺識破，你應該是在聖人身邊安插了線人，才能夠截獲信件，送到他手上吧？”</p>
陸時卿覷她：“你都猜到了還問什麽。”</p>
元賜嫻笑得有些狡黠，湊過去道：“陸時卿，你把這些都告訴了我，是很危險的。我跟聖人的關係其實挺好的呢。”</p>
他抬起一絲眼皮：“我以為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p>
元賜嫻咕噥道：“剛才都報過了……”</p>
陸時卿一噎。</p>
哦，他勞心勞力給她整垮一方勢力，她讓親一下就算數了？</p>
他算計人家不費腦子的啊。</p>
他強調道：“你對薑家就這點要求？”言下之意，後邊還有他能做的事。</p>
元賜嫻搖頭：“當然不是了。”然後腆著臉道，“現在看來，聖人不可能為了我處置薑寺卿，頂多拿我阿嫂給我出氣，我剛才已經在他麵前做夠了姿態，就等你的後手了。怎麽樣，是不是跟你特別默契？”</p>
嗬嗬，這臉變得可真快。</p>
“沒什麽默契的。”陸時卿冷冷道，“隻是你剛好有腦子這個東西而已。”</p>
“……”</p>
元賜嫻好氣，但有求於人的時候，她要忍。她很好脾氣地扯扯嘴角：“別賣關子了，快說，是不是嶺南的事有著落了？”</p>
陸時卿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元賜嫻的確跟他挺默契的，不論是作為徐善的他，還是作為自己的他。</p>
他點點頭，解釋道：“記得早前長安郊野發現的箭鏃吧。你當初說的不錯，這樁事雖是二皇子犯下的，裏頭卻也有陷害的成分。我近來查得，早在去年，薑寺卿就在嶺南開采了一座礦山，暗地裏獻給平王，而平王則輾轉托人把它轉手給了二皇子，以此刺激他的野心，並設下了當初迴鶻商人的局，借我之手揭露。”</p>
這裏頭的彎彎繞繞，陸時卿早在當初就已猜到，卻在查證時一直卡在嶺南這一環。經元賜嫻透露提醒，方才真正了解始末。</p>
元賜嫻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準備將這件事捅給聖人瞧，借此徹底打垮薑家。”</p>
陸時卿略一頷首：“但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你先拿薑氏解氣過癮吧。”</p>
元賜嫻撇撇嘴，還真當她是小孩了啊，她針對薑璧柔是為保全元家，跟解氣過癮不搭邊，不過她還是多試探了一句：“所謂最好的時機，難道是年末平王進京？”</p>
“對。”</p>
她突然笑得非常陰險：“這個時候真是百裏挑一的好，薑寺卿收到這麽貴重的年節禮，一定會很開心吧。”</p>
陸時卿想說她奸詐，忽見曹暗來了，迴稟道：“郎君，聖人捎來消息，說他已派人去元家掃薑氏出門，縣主若想跟去看看，抓緊時機。”</p>
“……”元賜嫻有點語塞。一個個的，都當她是急須泄憤的小娃娃。</p>
陸時卿看她一眼：“不想去就不去。”</p>
她搖搖頭：“還是去吧。”她不想見薑璧柔，但不太放心阿兄。</p>
陸時卿道個“好”字，似乎預備跟她一道，起身吩咐曹暗：“備馬車。”</p>
徽寧帝的宦侍到元府時，裏頭早便鬧過一場了。薑璧柔得知信件被截，便想通了裏頭的究竟，大概也是破罐破摔，出言質問元鈺怎能這樣算計她。</p>
元鈺也就隻有苦笑不語了。</p>
薑璧柔出事當日，他心急忙慌趕去，聽完元賜嫻一席話卻真如一捧冷水從頭淋到了腳。實則根本不必大夫出麵對峙，他就已經相信了妹妹。</p>
妹妹突然離家出走，留下個含糊其辭的理由，這是其一。薑璧柔不顧他的勸阻，堅持要去陸府接元賜嫻迴家，這是其二。如此情形之下，她又剛好意外滑胎，這是其三。</p>
世間哪有那麽多巧合。</p>
可盡管曉得了薑璧柔的險惡用心，他仍舊不曾指責她一句。當日在陸府西院，她瞧出他已相信了妹妹，自知不能打死不認，就哭哭啼啼懇求他原諒。</p>
記起她不能生養的緣由，記起元家對她的虧欠，他接受了她，卻不免心有疑慮，臨走前還是多問了元賜嫻一句。他覺得，如果薑璧柔單單隻是故意滑胎，妹妹可能不至於如此生氣。</p>
所以他問她，在她的夢裏，薑璧柔是個怎樣的結局。</p>
元賜嫻隻說了一句話。她說：我們都死了，可阿嫂還活著。</p>
元鈺就什麽都明白了。之後，元賜嫻提議拿信件算計薑璧柔，他也答應下來。</p>
實則這是他給薑璧柔的最後一次機會。如若她不跟薑家通風報信，他甚至仍打算既往不咎。但她那樣做了。</p>
那麽所有的債，到這一天，就都還清了。</p>
元鈺瞧著跟前麵容憔悴的薑璧柔，苦笑了聲：“璧柔，你很絕望嗎？但你不知道，我可能比你更絕望。”</p>
薑璧柔忽然就滯住了，一滴淚也流不出來。</p>
她看見他的神情淡漠了下來，道：“去接旨吧。”</p>
宦侍帶來了一盞酒，跟跪在地上的薑璧柔道：“罪婦薑氏，聖人念在冬至大赦，免你一死，你喝了這酒，便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又看元鈺，“薑氏身患惡疾，恐染及旁人，不宜再留在京中，請元將軍盡快處置，將她送離長安。”</p>
他說完，招手示意身後宮婢賜酒。</p>
薑璧柔自然猜到了，喝了這酒恐怕就是生不如死。她似乎這時候才曉得害怕，拚命後退，然後記起了同樣跪在一旁接旨的元鈺，拉扯著他的袖子，求他放過她。</p>
元鈺卻沒再看她，隻是朝宦侍大拜下去，道：“臣謹遵聖命——”</p>
薑璧柔一下癱軟在了地上。</p>
*</p>
元賜嫻和陸時卿到元府時，瞧見的就是雙目空洞的她。宦侍和宮婢已經走了，她飲下酒後渾身抽搐，趴在地上站不起來，麵上一道一道都是猙獰凸起的紅痕，像是染了什麽惡病。</p>
元鈺在一旁沉默許久，終歸還是彎身去扶了她，卻被她一把掙脫開了去。</p>
薑璧柔的眼睛直直望著站在府門前的元賜嫻和陸時卿，一點點朝他們爬了過去。</p>
元賜嫻一眼瞧明白前因後果，當先斂了色緩緩上前，停在她咫尺外。</p>
薑璧柔嘴唇發顫，仰起頭，一字一頓道：“元賜嫻，你毀我一輩子，我不會放過你……”</p>
元賜嫻低頭瞧著她，扯了下嘴角：“別把我說得那麽神氣，我可沒本事毀人一輩子，我問過俞大夫了，你的咳喘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原本到了年紀就得犯病，跟我無關。”</p>
薑璧柔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然後瘋癲似的笑起來，笑夠了，咬牙切齒道：“這些都不重要了……你會有報應的！我今日所承受的痛苦，來日必將十倍、百倍地還報到你身上……你別不信……”</p>
陸時卿和元鈺齊齊蹙了下眉頭，上前一步，卻被元賜嫻豎掌止住。</p>
倆人看見她雲淡風輕地一笑，垂眼瞧著薑璧柔說：“一個自食其果的人，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報應？薑璧柔，你別自以為了解我，你怎麽知道，我還跟小時候一樣不信這些？你說得很對，這世上應該有因果循環。但很不幸，你把話說反了。”她的唇角微微彎起，語氣和緩，“正因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承受過比你重十倍、百倍的痛苦，所以今天，你爬在我腳下，而我——站在你麵前。”</p>
她說完，看向元鈺平靜道：“阿兄，送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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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隻剩了血氣和天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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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最先氣惱他占她便宜，可待瞪著眼，瞧見他緊閉的雙目，微顫的眼睫，大冬天涔涔汗濕的額頭，竟又生出一種古怪的悸動來。感受到他的緊張，他的珍視，她心中不知何故湧起一股莫大的滿足。</p>
但她很快就看不到了。興許是察覺到她沒再抵抗，陸時卿鬆了她的手腕，轉而拿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睛。</p>
他最初的急躁漸漸止息，自她的天地裏緩緩離去，輾轉流連於她的唇瓣，寬慰似的吮磨她的唇角，最後放開了她，在與她的對視裏沉默半晌，聲色低啞地道：“應該是這樣的。”</p>
元賜嫻一愣之下反應過來，他是想說，他在給她還原被狗親的真相吧。</p>
她麵頰酡紅，不知是被他吻的還是氣的，喘息一陣後，惡狠狠道：“什麽這樣那樣的？睜眼說瞎話呢你。你家的狗這麽有本事啊，唬誰！”說完又低喘了幾下，無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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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跟了上去，不料跨過門檻時竟很沒出息地腿一軟，腳底如踩棉花，差點跟薑璧柔一樣一頭栽下去，得虧借門框搭了把手。</p>
見陸時卿聞聲迴頭，她立刻站得筆挺端正，眼色疑問道：“有事？”</p>
陸時卿“哦”了一聲，指了下門：“別關門，屋裏悶，通通風。”</p>
大冷天的，通他個西北風！</p>
她暗罵他一句“麻煩”，給他留了半扇門，然後穩了穩腳下步子，走到他書案前坐下來，打破了過於曖昧的氣氛，道：“薑家的事沒那麽簡單吧。或許……薑寺卿其實是平王的人？”</p>
如若薑岷不曾參與刺殺事件，不論陸時卿怎樣誘使，都不可能叫他寫出那封信。而刺殺事件背後的主謀是平王，那麽，薑岷便是在替他做事。</p>
也就是說，上輩子的事很可能是這樣的——薑家起先支持平王，但為了避免平王落敗的風險，便悄悄做起了牆頭草，一邊也討好徽寧帝。後來，或許是平王厭棄了如此兩麵三刀之人，也或許是他漸漸日暮西山，薑家便趕著向有了成勢的鄭濯示好。</p>
至於徽寧帝那邊，做慣了牆頭草的薑家必然要留一手，比較符合他們作風的做法是：送薑璧燦上鄭濯的床，叫她坐實皇子妃的位子，討好他；一麵又與老皇帝表忠心，稱薑家定會替他好好監視六皇子府。</p>
如此，薑璧柔最終能夠得聖意開恩，逃過一死的事也就說得通了。</p>
陸時卿點點頭，示意她所言不錯。</p>
元賜嫻發現，自打南下歸來，他便不太在政事問題上避諱她了。有如此一位“包打聽”在，實在是不打聽，白不打聽，她繼續問：“薑家替平王做事多久了？”</p>
他覷她一眼：“既然人家是暗樁，又怎可能露於表麵？我也不過是近來才確信的罷了。”</p>
否則他早就替元家擦幹淨薑璧柔這顆老鼠屎了。</p>
元賜嫻心道也對，要是薑家和平王一點能耐也沒，上輩子也不會蹦躂這麽久了。她問這話，隻是想確認薑璧柔是否在嫁來元家之初便是別有用心。</p>
倘使薑家已替平王謀事多年，當初就必然是想借聯姻之舉，勸說元家一道站隊。但元家早先確實不摻和這些，因此薑璧柔這道枕邊風便未能吹響。而後來，元鈺與鄭濯來往密切，被她試探出端倪，利益衝突之下，她便將此事告訴了薑岷。</p>
正因薑家從中作梗，平王才會疑心徐善沒有死，甚至效力於鄭濯，且也因顧慮到元家和鄭濯的關係，串通南詔使了商州那出計謀。</p>
若非元鈺一直顧念薑璧柔體弱，不給她過問太多，恐怕元家和鄭濯真有可能已被薑家與平王拖下了水。</p>
但這是阿兄自己的善果，元賜嫻絕不可能姑息薑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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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稀奇的。”陸時卿解釋，“不過是在給你阿兄的信裏提及了商州那名官員，叫薑氏誤以為你阿兄已捉住了他的把柄，隨時可能令他招供。薑寺卿得知以後，自然就沉不住氣了。那名官員牽涉較大，不是殺人滅口能夠割斷線索，永絕後患的，所以才有了這封密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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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卿覷她：“你都猜到了還問什麽。”</p>
元賜嫻笑得有些狡黠，湊過去道：“陸時卿，你把這些都告訴了我，是很危險的。我跟聖人的關係其實挺好的呢。”</p>
他抬起一絲眼皮：“我以為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p>
元賜嫻咕噥道：“剛才都報過了……”</p>
陸時卿一噎。</p>
哦，他勞心勞力給她整垮一方勢力，她讓親一下就算數了？</p>
他算計人家不費腦子的啊。</p>
他強調道：“你對薑家就這點要求？”言下之意，後邊還有他能做的事。</p>
元賜嫻搖頭：“當然不是了。”然後腆著臉道，“現在看來，聖人不可能為了我處置薑寺卿，頂多拿我阿嫂給我出氣，我剛才已經在他麵前做夠了姿態，就等你的後手了。怎麽樣，是不是跟你特別默契？”</p>
嗬嗬，這臉變得可真快。</p>
“沒什麽默契的。”陸時卿冷冷道，“隻是你剛好有腦子這個東西而已。”</p>
“……”</p>
元賜嫻好氣，但有求於人的時候，她要忍。她很好脾氣地扯扯嘴角：“別賣關子了，快說，是不是嶺南的事有著落了？”</p>
陸時卿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元賜嫻的確跟他挺默契的，不論是作為徐善的他，還是作為自己的他。</p>
他點點頭，解釋道：“記得早前長安郊野發現的箭鏃吧。你當初說的不錯，這樁事雖是二皇子犯下的，裏頭卻也有陷害的成分。我近來查得，早在去年，薑寺卿就在嶺南開采了一座礦山，暗地裏獻給平王，而平王則輾轉托人把它轉手給了二皇子，以此刺激他的野心，並設下了當初迴鶻商人的局，借我之手揭露。”</p>
這裏頭的彎彎繞繞，陸時卿早在當初就已猜到，卻在查證時一直卡在嶺南這一環。經元賜嫻透露提醒，方才真正了解始末。</p>
元賜嫻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準備將這件事捅給聖人瞧，借此徹底打垮薑家。”</p>
陸時卿略一頷首：“但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你先拿薑氏解氣過癮吧。”</p>
元賜嫻撇撇嘴，還真當她是小孩了啊，她針對薑璧柔是為保全元家，跟解氣過癮不搭邊，不過她還是多試探了一句：“所謂最好的時機，難道是年末平王進京？”</p>
“對。”</p>
她突然笑得非常陰險：“這個時候真是百裏挑一的好，薑寺卿收到這麽貴重的年節禮，一定會很開心吧。”</p>
陸時卿想說她奸詐，忽見曹暗來了，迴稟道：“郎君，聖人捎來消息，說他已派人去元家掃薑氏出門，縣主若想跟去看看，抓緊時機。”</p>
“……”元賜嫻有點語塞。一個個的，都當她是急須泄憤的小娃娃。</p>
陸時卿看她一眼：“不想去就不去。”</p>
她搖搖頭：“還是去吧。”她不想見薑璧柔，但不太放心阿兄。</p>
陸時卿道個“好”字，似乎預備跟她一道，起身吩咐曹暗：“備馬車。”</p>
徽寧帝的宦侍到元府時，裏頭早便鬧過一場了。薑璧柔得知信件被截，便想通了裏頭的究竟，大概也是破罐破摔，出言質問元鈺怎能這樣算計她。</p>
元鈺也就隻有苦笑不語了。</p>
薑璧柔出事當日，他心急忙慌趕去，聽完元賜嫻一席話卻真如一捧冷水從頭淋到了腳。實則根本不必大夫出麵對峙，他就已經相信了妹妹。</p>
妹妹突然離家出走，留下個含糊其辭的理由，這是其一。薑璧柔不顧他的勸阻，堅持要去陸府接元賜嫻迴家，這是其二。如此情形之下，她又剛好意外滑胎，這是其三。</p>
世間哪有那麽多巧合。</p>
可盡管曉得了薑璧柔的險惡用心，他仍舊不曾指責她一句。當日在陸府西院，她瞧出他已相信了妹妹，自知不能打死不認，就哭哭啼啼懇求他原諒。</p>
記起她不能生養的緣由，記起元家對她的虧欠，他接受了她，卻不免心有疑慮，臨走前還是多問了元賜嫻一句。他覺得，如果薑璧柔單單隻是故意滑胎，妹妹可能不至於如此生氣。</p>
所以他問她，在她的夢裏，薑璧柔是個怎樣的結局。</p>
元賜嫻隻說了一句話。她說：我們都死了，可阿嫂還活著。</p>
元鈺就什麽都明白了。之後，元賜嫻提議拿信件算計薑璧柔，他也答應下來。</p>
實則這是他給薑璧柔的最後一次機會。如若她不跟薑家通風報信，他甚至仍打算既往不咎。但她那樣做了。</p>
那麽所有的債，到這一天，就都還清了。</p>
元鈺瞧著跟前麵容憔悴的薑璧柔，苦笑了聲：“璧柔，你很絕望嗎？但你不知道，我可能比你更絕望。”</p>
薑璧柔忽然就滯住了，一滴淚也流不出來。</p>
她看見他的神情淡漠了下來，道：“去接旨吧。”</p>
宦侍帶來了一盞酒，跟跪在地上的薑璧柔道：“罪婦薑氏，聖人念在冬至大赦，免你一死，你喝了這酒，便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又看元鈺，“薑氏身患惡疾，恐染及旁人，不宜再留在京中，請元將軍盡快處置，將她送離長安。”</p>
他說完，招手示意身後宮婢賜酒。</p>
薑璧柔自然猜到了，喝了這酒恐怕就是生不如死。她似乎這時候才曉得害怕，拚命後退，然後記起了同樣跪在一旁接旨的元鈺，拉扯著他的袖子，求他放過她。</p>
元鈺卻沒再看她，隻是朝宦侍大拜下去，道：“臣謹遵聖命——”</p>
薑璧柔一下癱軟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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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和陸時卿到元府時，瞧見的就是雙目空洞的她。宦侍和宮婢已經走了，她飲下酒後渾身抽搐，趴在地上站不起來，麵上一道一道都是猙獰凸起的紅痕，像是染了什麽惡病。</p>
元鈺在一旁沉默許久，終歸還是彎身去扶了她，卻被她一把掙脫開了去。</p>
薑璧柔的眼睛直直望著站在府門前的元賜嫻和陸時卿，一點點朝他們爬了過去。</p>
元賜嫻一眼瞧明白前因後果，當先斂了色緩緩上前，停在她咫尺外。</p>
薑璧柔嘴唇發顫，仰起頭，一字一頓道：“元賜嫻，你毀我一輩子，我不會放過你……”</p>
元賜嫻低頭瞧著她，扯了下嘴角：“別把我說得那麽神氣，我可沒本事毀人一輩子，我問過俞大夫了，你的咳喘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原本到了年紀就得犯病，跟我無關。”</p>
薑璧柔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然後瘋癲似的笑起來，笑夠了，咬牙切齒道：“這些都不重要了……你會有報應的！我今日所承受的痛苦，來日必將十倍、百倍地還報到你身上……你別不信……”</p>
陸時卿和元鈺齊齊蹙了下眉頭，上前一步，卻被元賜嫻豎掌止住。</p>
倆人看見她雲淡風輕地一笑，垂眼瞧著薑璧柔說：“一個自食其果的人，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報應？薑璧柔，你別自以為了解我，你怎麽知道，我還跟小時候一樣不信這些？你說得很對，這世上應該有因果循環。但很不幸，你把話說反了。”她的唇角微微彎起，語氣和緩，“正因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承受過比你重十倍、百倍的痛苦，所以今天，你爬在我腳下，而我——站在你麵前。”</p>
她說完，看向元鈺平靜道：“阿兄，送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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