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避之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又重新裹迴到袍子裏,低頭在他額上用力吻吻:“高興。”“既然高興,就抱我迴城吧。”鍾棠坐在火堆邊,一邊烤著火,一邊指揮李避之收拾好東西,而後再往他懷中一靠,便被穩穩地抱了起來。彎月已至西天,兩人在月光下穿過廣袤的蘆葦叢,所經之處白色的輕絮紛紛飛起,鍾棠順手抽來一隻,想要輕輕地去掃李避之的口鼻,卻不想那掉落的白絮先撲了自己一臉,惹得他打著噴嚏,往李避之衣襟裏藏。等他們穿過了那片蘆葦蕩,便來到了南邊的沙丘之下,李避之抱著鍾棠仰頭而望,隻覺從此處看來,這沙丘並無什麽不同。但當他真正登臨那沙丘之上,借著月色向下望去時,目光還是凝頓了片刻。四麵沙丘的圍攏出一塊相對平坦的坡地,星星點點幾乎成片的石頭房屋,便散落在這坡地上,便成了鍾棠口中的“城”。李避之粗略而計,這座城中少說也要有二三百戶人家,但卻唯有中央那座坍到了大半的廢堡中,綴著暗到幾乎令人忽視的燈光。李避之當然也想過,如今已到了下半夜,城中醒著的人多半寥寥無幾,沒有燈火也是說得過去的。但他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事情並非是這樣的。這月光下,荒漠中的小城,每一座矮小的石房上,都彌漫著黑沉的死氣。這些死氣不斷地升騰著,聚集著,將整座小城籠罩起來,隻留下灰敗的無望。“這裏還有多少活人?”李避之低頭,神色認真地問著鍾棠。鍾棠卻隻搖搖頭,迴想著這幾日的經曆:“我也不知道,這城裏一直空蕩蕩的,隻有很少的人會去街道上。”“而且彼此間,即使碰了麵,也毫無交流,做什麽都是匆匆而過,所以我幾乎什麽都沒有打聽出來。”說到這裏,鍾棠又扯了扯身上的西隸衣裙,解釋道:“裏麵有許多屋子都是空的,這些衣服就是我從一座空房子裏找到的。”“這幾日來,我不找出路的時候,就會留在那裏,也從沒有人上門詢問。”“這裏就像是一座……已經死去的城。”作者有話要說:話說,上一章我發過兩遍,咳咳咳最早是下午發的,而後被鎖了,當時我看到大概有十來個小天使看過了後麵八點多解鎖,已經是刪減過的了hhhhh不過也相應的增加了點內容,隻看過第一版的可以再看看~感謝在2020-10-25 17:54:14~2020-10-26 23:04: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渭上偶釣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96章 大漠棺城(六)但這城中的情況,卻不止於此。李避之與鍾棠,趁著夜色走下沙丘,進入到了這彌漫著死氣的石屋城中。原本柔和明亮的月光,此刻都仿佛染上了蒼白的不祥之色,冰冷地照映這空蕩蕩的街道。不,這街道上也許並不能算得上空蕩。就在每一座寂靜的石房前,都擺放著幾口陰沉石棺。小些的房前有一兩口,排列得還算整齊。大些的石房前,四五口棺材雜亂地摞壓在一起,仿佛死死地壓在人的胸口。石棺之上是極為沉重的蓋子,而蓋子西側又都擺放著隻黑色的碗,一雙筷子直插在其中,仿佛時刻等待著棺中人伸手取食。李避之皺起了眉頭,難怪此處死氣這樣的重,如此算來這座不大的小城裏,竟有將近千口石棺,隻是不知道還剩多少活人。鍾棠這些日子以來,也不止一次入城了,但看到這滿城的石棺時,還是覺得十分不適。這路上到底不適說話的地方,鍾棠附在李避之耳邊,指引他極輕極快地穿過條條街道,而後翻身進入到一座無人的石房中。待李避之順手將門窗關好,並設下禁製後,鍾棠才稍稍鬆了口氣。眼前的這件石房並不大,一看就是許多年沒有人居住過了,門口竟擺著四口棺材。鍾棠當時也是由此判斷,房中的人很有可能已經全部死去了,所以才選擇了這間。房中擺設也寥寥無幾,靠著牆還剩幾隻破損的木箱,桌椅板凳也因年久而腐化了,唯一完好的石床上,也隻剩幾層舊得看不出顏色來的被褥。鍾棠顯然對這裏也算熟悉了,他邊解著身上罩著的舊衣裙邊說道:“我這幾天一直躲在這裏,倒不是說有多怕被蔣玉風找到……隻是師兄,你也看到這城裏的情況了,我實在拿不定主意要怎麽做。”“此處確實有異,”李避之點了下頭,接過鍾棠脫下來的衣服,將它們鋪到了石床上,才將鍾棠抱到那裏,而後問道:“城中白天也是如此嗎?”鍾棠拉著李避之也坐到自己身邊,熟練地靠上道長的身體,神情上卻是正經的:“白天還好些,路上偶爾會有行人匆匆走過去,但所有人死氣都很重。”李避之順手攬住鍾棠的肩膀,將道袍披到他的身上,死氣重是因為城中死人多。而能造成這般大量死亡的,無非就是瘟疫或是戰爭,當然還有一種——為禍隕所害。李避之和鍾棠顯然都想到了這一點,此地與外隔絕,瘟疫與戰爭自然並不容易傳入。但卻離鍾棠的本木,當年禍隕墜落的地方不遠,所以很有可能也是當年禍隕的遺害。他們稍稍沉默了一會,身體相靠著,通過石牆上小小的窗口,望向城中唯一的光亮。“哪裏你去過嗎?”李避之開口,輕拍著鍾棠的後背。鍾棠點了下頭,手指撥弄著之前藏起來的玉珠金鈴說道:“去過,但那裏隻有一片廢墟,並看不出什麽。”“且隻要我一靠近那裏,就有種被人看著的感覺……而且這城中的人,幾乎從不到那裏去。”說完,鍾棠又在李避之懷中換了個姿勢,枕著他的手臂喟歎道:“不過現在師兄來了,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了,等天亮了咱們再一塊去看看。”李避之瞧著他那貪圖舒服的模樣,心中越發柔軟,稍稍彎腰將鍾棠的腿也抱到床鋪上,再用道袍裹住,口中言語也不禁放輕了:“好,明天我們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