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風荷。

    夏夜的天空沒有一絲風氣兒,悶熱沉重的狠壓在人世。荷花葉兒沒有半分力氣的垂頭喪氣在水湖,仿佛在俗世的積壓下再也無法亭亭玉立。

    夜,寂靜的可怕。

    遠處的臨湖橋上,一個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仿佛一座亙古永存的雕塑。黑暗中,隻有湖水映著他的眼睛,鋥亮的像穿越塵世的一縷光束。

    別的,一切隻有模糊。

    正當天地沉浸在這可怕的寂靜中時,一串清脆的笑聲傳來。這笑聲像一滴滴露珠滴到了荷葉上,像一朵朵鮮花開在了沙漠中,像一縷縷陽光透過烏雲,使天地瞬間便活潑動人,美麗可愛了起來。

    緊接著,一條淡黃的人影騎著一匹白馬從旁邊的竹林中穿了出來。她整件衣衫柔和的像月亮發出的淡淡光芒,給人以如沐春風的清新感覺。

    她的聲音同她的笑聲一樣動聽:“芸姐姐,你瞧這匹馬兒好不好,真乖啦!”

    從竹林裏又穿出一條青色身影,她憐愛的道:“這匹白雲馬向來沒人騎得住它,可偏偏聽小姐你的話,蒻芸可真是服了。

    那淡黃身影嫣然笑道:“誰叫我是葉妃渝呢?白雲不聽我的話聽誰的話?”她說著用手輕輕撫摸馬鬃。

    身著青衣的蒻芸道:“小姐啊,你這麽美,天下間誰比得上你啊?又有哪家的公子配的上你啊!”

    葉妃渝淡淡道:“我隻是我,葉妃渝罷了。我隻願一生一世陪著我爹爹和芸姐姐你,這便是我最開心的啊!哈,我這樣不快樂嗎?”她說著可愛的吐了吐舌頭。

    蒻芸歎道:“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啊。今天你生日,我才和你出來,現在子時都已過了。你長大了,總不能天天在外野啊。”

    葉妃渝道:“女孩子為什麽要嫁人呢?嗯,我才不嫁呢!我要在家,和芸姐姐玩,給爹爹煮荷葉粥,天天開心的多好!”

    蒻芸道:“你都十六歲了,還天天想著玩啊?莊主今天見了來自碧雲峽的宋少峰,長的當真是人才出眾,談吐性格溫文爾雅,更是碧雲峽的佼佼者,修道之功大是不凡。莊主見了他十分滿意,想要把小姐許配給他呢!”

    葉妃渝巧笑道:“宋少峰,什麽宋少峰?我才懶得管呢。嗬嗬,芸姐姐,我們不管他了好不好。”

    蒻芸道:“嗯,今天你生日,便聽你的吧。”蒻芸說完,伸手摸了摸那匹白雲馬的鼻子。

    “嗚——”那匹白雲馬被她這麽一模,開始耍起性子來。腦袋一擺,身子一晃,險些把葉妃渝甩下來。

    葉妃渝輕聲安慰道:“好馬兒,好馬兒,沒事沒事、、、、、、”

    那匹馬沒有因為她的輕聲安慰而反而一聲長吼,瘋狂搖擺身子。

    蒻芸見馬上的葉妃渝十分危險,臉色都嚇白了,急道:“小姐小姐、、、、、、”

    葉妃渝緊緊抱著馬脖子,氣喘籲籲的笑道:“芸姐姐啊,妃渝沒事,沒事、、、、”

    蒻芸手足無措,道:“都是芸兒犯的錯!小姐小姐!蒻芸馬上抱住馬頭,你趕快跳下來!”

    葉妃渝立馬喝止道:“不行!芸姐姐,你會受傷的,你若過來,我立馬跳下去!”

    蒻芸哭道:“這怎麽行?我、、、、、小姐啊!”

    就在此時,一縷簫聲平地而起,宛若天外來音,帶著幾分神秘與朦朧,彌漫在幽幽夜空。

    天地一霎那靜了。

    那匹馬的馬蹄漸踏漸輕,尾巴愈擺愈慢,聲音越吼越低,終於停了下來。

    蒻芸心中大喜,看向葉妃渝。隻見她猶如一泓秋水般的眸子早已淚水漣漣,微風吹拂下的一縷青絲掃過她的明目秀眉,宛若一朵在風中搖曳的黃色蒲公英。

    “小姐,你怎麽了?”蒻芸失聲道。

    葉妃渝的淡黃衣衫在晚風縈繞下飄舞,使她整個人顯得幾分弱不勝風,隻有那白玉般的小手在輕輕顫抖,她喃喃道:“他為什麽那麽悲傷?為什麽?應該快樂啊。”她說完調轉馬頭,向著模糊地隻有一個影子的吹簫人大聲道:“大哥哥,應該叫你大哥哥吧,能不能告訴妃渝,你怎麽那麽傷心?不要傷心好不好?一定要快樂啊!”

    那佇立在橋頭的人似乎一愣,那雙本來冷漠孤僻又帶著冰涼的眼睛竟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片刻之後,他將手中的蕭拋入湖中,人影一閃,消失無蹤。

    葉妃渝看著在水中蕩起微微波瀾的竹蕭,幽幽歎道:“為什麽沒人明白他的悲傷?”深夜的風淡淡吹過,葉妃渝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蒻芸看著那人忽而不見得身影,心中生出難以言明的感覺,道:“小姐,管他幹什麽?怪人一個。”

    葉妃渝低頭看著像沉浸在簫聲中還未自拔的馬兒,搖頭道:“他為什麽不開心呢?”她將目光送入湖麵,輕輕道:“我知道我以前從未見過他,但為何覺得我見過他呢?”

    蒻芸道:“這種人最好,不!千萬別認識他!小姐啊,我們該迴家啦!”

    葉妃渝“啊”了一聲,討好道:“芸姐姐,再玩一會兒吧!”

    蒻芸看了看天色,搖頭道:“不行!快下雨了,你若受了風寒怎麽辦?莊主不急死啊!”

    葉妃渝滿不在乎的道:“從小到大我不知在雨中淋了多少次,那次得病啦?芸姐姐啊,好不好嗎?”

    蒻芸看著她滿是可憐的眼睛,歎道:“好吧,那蒻芸就在此陪小姐吧!蒻芸上次留下的病根還在,不過為了小姐,蒻芸不管了。”

    葉妃渝聽她這麽說,輕輕垂下了頭,擺弄自己的衣角,道“那,好吧。芸姐姐好了,妃渝就好了!不過讓我下馬洗洗手吧!”

    蒻芸微微一笑,點頭道:“當然可以啦!”

    葉妃渝一躍下馬,向蒻芸俏皮一笑,口中唱著歌兒向湖邊走去:“小蜻蜓飛啊飛到家,家人在哪?我母親我的父親,你們在哪?找啊找找到天黑,你們在哪?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葉妃渝坐在湖邊,將手撥入水中,清涼的水伴著她的歌聲,映入她舉世無雙的絕麗容顏。

    望入湖中,在穿透層層清水後,似乎在最深處,蕩漾著那樣一個白衣飄飄,風華絕代的佳人,也蕩漾這一段百轉千迴,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在冥冥中,似乎一切都已經注定。

    可是,為什麽,還要掙紮,還要反抗?

    蒻芸聽著她的悠悠歌聲,忍不住拍手和道:“月亮起水兒叮咚響,心裏急啊,小翅膀難呀難伸展,雙眼汪汪,我真的真的好害怕,你們不在,隻留下我一個,在天地間啊。”

    葉妃渝笑道:“芸姐姐,你唱的歌兒真好聽!”

    蒻芸臉紅了紅,道:“什麽呢。莊主天天叫你唱著歌謠,我不過偷學了幾句罷了。走啦、、、、、、小姐,你怎麽了?”

    葉妃渝道:“芸姐姐,我的心怎麽那麽慌啊?”

    蒻芸心裏也有不妥的感覺,安慰道:“大概我們玩的太遲,累了吧。”

    葉妃渝默然無語,牽過白雲馬,道:“芸姐姐,我們走吧!”

    蒻芸跟著她走向迴家的路。

    這條路,走了,便不可以迴頭了,即使,用眼淚和痛苦做鋪墊,也再也迴不了頭了。

    天地,在微微變色。

    兩人騎馬往葉家莊趕。

    突然,葉妃渝愣住了,隻見一片火光中,聞名天下的葉家莊在大火中搖搖欲墜!

    一個人從大門走了出來。

    葉妃渝隻覺眼前一黑,從馬上倒了下來,她倒在叢林裏,望著遠處走出的那人,全身麻木。

    那人一身黑衣,右手拿著一把劍,一把在金光中看不清樣子的劍。劍擱在地上,隨著他的走動,劍身上的血劃滿一地。他的左手,提著一個人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頭!

    “父親——”葉妃渝想放聲呐喊,可是,口中卻再也無法發出聲音。蒻芸的眼淚滴到了葉妃渝的衣衫。

    葉妃渝呢?已經忘了流淚!

    隻因,悲到盡頭,淚怎夠!

    葉妃渝隻想從心裏撕心裂肺的大吼,想用盡一切力量跑到她父親身邊,想對著那劊子手拚命!

    “小蜻蜓飛啊飛飛到家,家人在哪?我母親我的父親,你們在哪?、、、、、、”那和藹的歌聲似乎還在耳邊飄蕩,那慈愛的笑容依稀在腦海閃現、、、、、、

    隻是,人不再!

    那片火光中,葉妃渝死死記住了那人的臉!

    那個如他劍般孤傲的臉!

    那個令她三生三世,愛恨交織的臉!

    那個敢向蒼天發出對抗,於三生石上寫下三世賭約的人的臉!

    “不——”

    要用什麽,才能洗的幹淨用血染紅的這片土地?

    ——用血!

    蒻芸淚眼模糊,看著那黑衣人一步步向這兒走來,她毅然下馬。

    她抱起全身僵硬的葉妃渝,將她放上馬,含淚在她耳邊輕聲笑道:“妃渝啊,聽姐姐的話,要開心啊!”她使勁往馬屁股上一拍,默默看著白雲馬消失在黑夜中。

    “莊主,蒻芸蒙你收留,方有今日,你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就讓蒻芸於九幽之下,再侍候您吧!”

    她笑了。

    淡淡的笑了。

    然後,她對著那一片火光,衝了出去、、、、、、

    馬蹄飛卷,葉妃渝一步步走遠,她的心,也在一步步走遠。

    她的目光,在一點點變涼!

    無論付出什麽,她都要那人付出代價!

    愛到盡頭,唯留恨!

    白雲馬飛奔,隻是這時光與仇恨,卻深深凝在了這一刻!

    當白雲馬帶著葉妃渝跑到斷腸崖的時候,一道閃電淩空劃過。

    “轟隆隆——”一陣驚雷震天而來。

    那匹白雲馬再次受驚,將葉妃渝甩下來,唿嘯而去。

    雨水潑下。

    打在了葉妃渝的身上。

    論幾分瀟瀟夜雨,打不破斷腸心傷;看幾番生離死別,空留有千般恨意;過幾生恩怨情仇,卻難以橫天自笑、、、、、、、

    罷了,罷了。

    葉妃渝全身顫抖,將痛苦化作手指,深深插入大地!

    雨點如擊,葉妃渝隻覺腦袋一空,用盡全身力氣,向天悲嘶道:

    “父親——”

    幽幽山穀,迴蕩著一片悲傷。

    雨水,恍如淚水,隻是,流不盡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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