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路上, 濕冷和脫力感更加迅猛,千梧沒多久便覺得頭很沉,眼皮打架,全身上下隻有腳底是輕的, 輕到甚至感受不到踩在地上的觸感。他們在霧中看到了慘死的鍾離冶, 被像猿又像狼的怪物撕扯開四肢, 毒霧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化為血煙,不久後又遇見屈櫻, 殺死她的是一個陌生玩家,正瘋狂地翻找她的福袋,搶走她分到的藥和水。“別看了。”江沉伸手遮住那個方向, 在他額頭上蹭了蹭,嗓音低啞道:“都是幻象。”千梧低聲問, “這條路上的幻象都是願者上鉤嗎?”“嗯,那些怪物不會理你, 除非你主動上前。我遇見的第一個幻象是你, 在我前麵背對我,衝指南針和路牌糾結半天後猶豫往路牌的方向走了,我著急叫你中了套。”千梧問,“那第二個呢?”“第二個, 本來就有點要被坑的預感, 遠遠地看見你在和鬼怪撕扯。這裏的幻象不主動來招人, 所以沒有破綻, 我沒辦法。”江沉眼皮垂著, 頓了頓又說,“剛才吃的小藥片好像有點用,你也吃一片。”福袋裏的“抗生素”或許是專門針對瘟疫副本, 鍾離冶說和最初醫藥箱中的藥不是同一種。他開出了十粒,小隊每人分兩粒。“我暫時不用。”千梧說,“確實不太好受,但還能忍。”江沉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那先吃半粒,霧變黑了,我擔心瘟疫蔓延的速度會加劇。”千梧聞言腳下一頓。江沉也隨著停住腳,“怎麽了?”肩頭的血跡似乎又大了些,即便他依舊平靜沉穩,但嗓音卻低啞著,攥著千梧的那隻手也很無力。“你神智不清了,不是霧變黑,是天在變黑。”千梧從福袋裏翻出江沉剛掰了一半的藥遞給他,“把這半片也吃了。”江沉沉默不語,指揮官先生眼皮垂著,極不情願,但卻連拒絕和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他直挺地站在那,似乎隨時會倒。千梧不想和他廢話,拿半片藥在他眼前晃了下,直接喂進他嘴裏,“咽。”江沉緩慢地張嘴把藥放了進去,許久才皺眉道:“是一整片。”“嗯。”“太浪費了。”江沉輕輕蹙眉,許久才重新挪步說道:“以後不能讓你管這些物資。”走兩步後他又說,“我們兩人四片,我吃了一片半,你也吃一片吧。”千梧沒吭聲,江沉搭上他的肩膀,半壓在他身上,低聲道:“我有點站不住,你吃片藥,讓我搭一會好不好。不然我們誰也走不到收藏館。”這個軟和的語氣從江沉嘴裏十分罕見,千梧頓了好一會才說好。江沉眼皮半搭著,是真的要撐不住了。千梧猶豫下把那半片藥塞進嘴裏,沒立刻咽,苦澀的味道在口中彌散,他稍微清醒了點,含著藥說:“走吧。”江沉胳膊從他脖後繞過來,分了一部分重心在他身上,說話都似是貼著他耳邊。“猜猜收藏館裏會有什麽。”千梧瞟著指南針,“以神經的重口味,牛鬼神蛇,或者心肝肚肺。”江沉在他耳邊低低地笑,“還真有可能。”過一會,江沉又說,“你說彭彭和鍾離冶和好了嗎?”“是我們多慮,彭彭沒有認真在跟他吵架。”千梧說著語氣稍頓,忽然意識到江沉是故意在找話聊,“你困嗎?”“有點。”江沉歎氣,“到收藏館後先找個角落讓我睡一會吧。”“行。”千梧點點頭。藥的效用很快,剛才流失的對身體的掌控感迴來了些許。千梧一路跟江沉說著閑話,霧氣越來越重,四周也越來越黑。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來,“好像很久沒出現幻象了。”“嗯。”江沉閉著眼在他肩頭道:“大概快要到了。”天黑的速度加劇,那句話後,沒再一會,四周已經是一片漆黑。江沉搭在千梧身上,千梧一手拿著指南針,另一手舉著紅燭,借著一點燭光看著針盤。江沉已經有幾分鍾沒有出聲了,隻有那道淺淺的唿吸噴在他脖頸間讓他安心。一個大男人壓在身上很重,千梧走得吃力,時不時就要停下來仔細辨認方向。“我好像很久沒見你示弱。”他對趴在他身上已經昏昏欲睡的江沉低聲道。本以為那家夥已經失去意識了,但過了足有半分鍾,江沉卻趴在他身上低語道:“因為我們分開很久了啊。”那個聲音依舊冷靜沉著,除了比平時更低柔了點,聽不出他身體難受。江沉又啞聲笑了笑,“還好我把你找迴來了,不然這個本我可能會涼。”“閉嘴吧。”千梧終於在迷霧盡頭看見了一點亮光,精神一振,“收藏館好像到了。”江沉聞言撐著站直,睜眼向遠處看去。黑眸中盡是疲憊血絲,但他眸光依舊清醒漆深。黑暗中,唐剪燭的燭光在迷霧中撥開了一條光亮通道,光亮的盡頭融入更璀璨的燈火。那是一棟尖銳城堡式的建築,華麗冰冷,霧氣似乎在那周圍繞了個圈,無法接近。“和所料相差不多,收藏館算是個中轉站。”江沉疲倦道:“館裏有人無霧,口罩戴好。”千梧收了紅燭和指南針,兩人加快向藏館走去。在霧中經曆多了百米視野走到天荒地老,但這次卻很順利,順利到那棟建築出現在眼前,迴頭望被困在身後的霧氣時,都似有些不真實。“千梧!江沉!!”千梧向門口一看,一個身影正拚命上躥下跳,還將鴨舌帽也摘下來在空中揮。彭彭叫他們一聲後帶著哭音迴頭衝裏麵喊,“他們到了!到了到了!都齊了!”“唔。”指揮官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滿,“我們這麽差嗎,竟然是最後抵達的。”千梧瞟他一眼,“畢竟我後半程主動踏上了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