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凝視著謝觀麵上的笑容,恰似晨曦初露,金輝熠熠的光束,穿雲破霧,打在少年的臉頰。】


    【倒是煞是好看。】


    【因她頭戴鬥笠,你無從知曉這一夜之間,她麵上表情如何更迭。】


    【“敢問陸姑娘,我於元神修煉之道上,可有天賦?進展是否稱得上緩慢?”】


    【陸華嘴角一撇道:“還行吧,也算湊合。”】


    【“還有切記,你不可擅自元神出竅!”】


    【她身形輕盈,宛若青天之下的一抹幽影,又似青煙嫋嫋,自院門口悠然飄逝。】


    【你雖已神魂晉升三境,卻仍無法捕捉她的行蹤。】


    【三真教?姓陸,據說這三真教的太天師便是姓陸,莫非是天師門徒。】


    【若非如此,又怎能輕易拿出那直抵元神修士七境之境的《陰符經》?】


    【你雖已將《陰符經七術》銘記於心,但後四術之玄妙,恐怕非短時間內所能描繪。】


    【前三術,“靈龜”、“五龍”、“騰蛇”,原是為習其觀想之法。若要運用其道,實則無需如此繁瑣畫圖,僅需繪製符文即可施展。】


    【你雙指輕撚,便有火苗躍然而出,卻無絲毫熾熱之感,此乃人體心肺之火,乃元神修煉第二境界之妙能。】


    【你將手指輕觸紙張,三張紙瞬間化為灰燼。】


    【今夜之事,你並不願為他人所知。】


    【一夜忙碌之後,困意悄然襲來。】


    【小院內屋,梧桐推門而出,揉著惺忪睡眼,見少爺已早早立於院中。】


    【她並未覺得奇怪,少爺向來起得甚早。】


    【隻是心中略有疑惑,昨日她會和如此之困。】


    【要知道!】


    【她睡前總要細細清點家中銀兩,精心規劃次日所需購買之物,做到分毫不差。】


    【你望著梧桐,笑道:“早飯便不必為我準備了,我再去睡一會。”】


    【你已轉身步入房中。】


    【梧桐心中雖有疑惑,少爺向來守時,從不貪睡,但今日望去,卻覺少爺比昨日更添了幾分白皙與俊逸。】


    【迴想起前幾日在大觀園中,少爺為護她在景鴻院所展露的風采,又念及自己身為少爺的“通房丫鬟”身份,她不禁心生漣漪。】


    【想到此處,她不自覺地夾緊了雙腿,臉上燒起了一片雲霞。】


    【“梧桐啊,梧桐你可不能瞎想,少爺還未及冠了。”】


    ~


    ~


    汴京城,西廂樓,時至晌午。


    西廂樓,名雖為樓,實則是汴京西城這一片煙柳之地的統稱。


    相傳昔年大齊有位秀才與相國千金一見鍾情,曆經初遇、母親阻攔、趕考,奸情謠言等重重波折,最終在丫鬟紅娘的相助下,私定終身,成就佳話。


    此事被梨園的戲劇班子知曉,遂將其編排成戲,名曰《鴛鴦傳》,又喚《西廂記》。


    戲文傳唱,佳話流芳,久而久之。


    這汴京之中,“煙花巷柳,勾欄聽曲”之所,便被一眾文人墨客雅稱為“西廂樓”。


    此地之繁華,無論晝夜,皆是人潮湧動,絡繹不絕。


    此若是到了大齊汴京,卻未曾踏足“西廂樓”,那便如同未曾真正領略過汴京的風華。


    算不得來過汴京。


    西廂樓內,青樓歌舞坊林立,女子之多,爭風吃醋之事少不了發生,各自爭奇鬥豔,也要分出個高低上下。


    這些年隨著幾位花魁的“盛極一時”,名聲之大響徹京師道,總算有了個梳理出些眉目。


    綺陌春坊。


    月華軒。


    紫瀟閣。


    這三家青樓清吟小班逐漸獨占鼇頭。


    此時的月華軒!


    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這座占地廣闊、高達五層的樓宇,屋簷飛翹,樓窗輕紗隨風輕舞,周圍環繞著幾處雅致庭院。


    正午時分。


    眾多汴京貴客紛至遝來,而招待他們的侍女皆是美貌出眾,若在其他青樓,定能成為一等一的招牌。


    月華軒作為“西廂樓”頭等,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今日!


    胡芸娘早早便起了身。


    要知道,西廂樓的姑娘們通常下午才起,下午到夜裏才是她們“展風采”的時候。


    她們往往睡到晌午之後,梳妝打扮一番,再迎接客人。


    但胡芸娘不同,作為月華軒的當家花魁之一,汴京十八家之一。


    她無需親自迎接客人,隻需與那些真正的金主或名聲顯赫的學子聊聊“風花雪月”,便能收獲旁人一輩子難以想象的大把金錢。


    但是花魁之名,絕非輕易可得。


    它是每年青樓恩客以真金白銀砸出來的,排名前七者方能獲得的殊榮。


    皆是名動汴京的佳人。


    胡芸娘當日願意隨著蘇雲去謝府,除了這位背後,九大姓之首蘇家的身份外,就是蘇雲也是他揮金如土的金主之一。


    除開真金白銀外,當然還得有“名聲”,不是沒有腰纏萬貫的九大族子弟願意為博美人千金一笑。


    大齊興盛儒學,這個名聲便是詩詞揚名。


    胡芸娘能在一眾鶯鶯燕燕之中脫穎而出,除了她自身生的花容月貌外。


    主要是在去年,那位大名鼎鼎的風評家金子歎的一句,“芸娘八歲能彈箏,春風吹落天上聲。一聲雍門淚承睫,兩聲赤鯉露髻鬣,三聲白猿臂拓頰。”


    一句風評十八家,給抬上了月華軒花魁。


    在丫鬟的服侍下,胡芸娘梳洗畫眉,臉上難掩憂愁之色。


    祗看後浪催前浪,當是新人換舊人。


    舊不如新啊!


    明年年初,便是月華軒新一期花魁評選,這不僅是月華軒的大事,也是整個西廂樓最為隆重之事。


    因為同時,其他兩家綺陌春坊、紫瀟閣也會公布花魁名單。


    驚動汴京城。


    各大賭房也紛紛下注,猜測今年哪幾位姑娘能飛上枝頭。


    去年,胡芸娘如“黑馬”般奪得花魁,讓多少賭客輸得借酒消愁。


    這月華樓眾多姑娘,所圖除卻金銀細軟這類不可或缺之外,或是便是能嫁個好人家。


    她們這種清吟小班的“名妓”都是賣藝不賣身。


    隻有姑娘願意召一個入幕之賓,才會破身落了紅。


    可是失去了清白,花魁的身價便會一落千丈。


    其中得失,最是要慎重。


    就有不少花魁沒有“慧眼識珠”,最後落得個慘淡收場。


    胡芸娘曆經艱辛,好不容易,終於登上花魁之位,若明年不幸落選,不僅心中愁苦,更恐門庭冷落,無人問津。


    尤其是女兒家的青春年華,他們背後又沒有依靠,如同這流過汴京城的滾滾治水。


    青春易逝,紅顏易老。


    無根無萍,浪來的快,去的也快!


    花魁這一年的收入,遠超往昔,即便是她曾作為月華樓頭牌之時,也難以企及。


    如今往來都是汴京的權貴,或是名顯的學子,以前她隻敢在門縫裏看的人物。


    她看的清楚,都是借這花魁之名頭。


    天下貌美的女子海了去了,不過是借這一重名頭罷了,才得來貴人看重。


    胡芸娘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雖容顏俏麗,美豔動人,但樓中姐妹猶如春日花朵,一茬接一茬,個個姿容俊俏,性子騷浪。


    “芸娘姐姐,你為何在這大中午唉聲歎氣呢?”


    服飾丫鬟輕聲問道,手中細致地為胡芸娘梳理著長發。


    樓中女子間,皆以姐妹相稱,情誼深厚。


    胡芸娘手持花鈿,在額間輕點,勾勒出一朵精致的額間花。


    “迎春啊,你這小丫頭片子,整天就知道和那些落魄的書生眉來眼去,他們不過是些花言巧語的小白臉,兜裏怕是連十兩白銀都掏不出來。”


    “等你日後就會明白,能掏得出銀子的男子,才是你的如意郎君。”胡芸娘的話倒是有幾分世故。


    迎春聞言,似乎有些不服,那雙彎彎的細眉輕輕蹙起,仿佛要反駁什麽,不覺手上多用了點勁。


    “你這個死丫頭,手勁真大,輕點!”


    胡芸娘故作怒意,嗔怪道,“真該把你賣到土窯去,讓你天天連床都下不了,雙腿發酸。”


    迎春聞言,自然不敢與胡芸娘頂嘴,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語半分。


    胡芸娘輕撫著發絲,無奈地歎道:


    “你呀,身為姐姐我還不能說你了?樓中姐妹眾多,教訓也不少,你怎麽就不開竅呢。”


    迎春拉著胡芸娘的手,以撒嬌的口吻說道:“姐姐,並非每個女子都能有姐姐的福氣,能瞧一瞧西廂樓高處的風光。我們這些人,終究還是想找一個歸宿,嫁為人婦。”


    迎春臉色微紅,繼續說道:


    “而且,我覺得他……並非那種人。”


    胡芸娘輕輕搖頭,不再多言,心中明白,生了情愫的姑娘總是難以勸解,隻有真正撞了南牆,疼了,才會醒悟。


    “我知道姐姐擔心什麽了,是在擔心明年的花魁之選?”


    胡芸娘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沉重道:“這月華樓每年一度的花魁大選,曆來如此,一旦落選,便很難再有翻身之日。”


    “也就是說,我隻有這一次機會。”


    迎春歪著頭想了想,掰著手指頭算道:“凰姐姐不就是連續好多年穩坐月華軒花魁之位嗎?”


    “霓凰姐,自有不同,她是為三先生紅袖添香的紅顏知己,便是三先生的名,她就是花中第一流。”


    胡芸娘也是羨慕,這月華樓十多年來花魁榜首一直是這位霓虹姐。


    便是那位被稱為“三十年鴻業說與山鬼聽”,“掛幾國相印”的三先生來了著月華樓,喝醉了酒,睡上了一覺,霓凰姐守了一晚,留下了句詩。


    這十多年來,一直未有下過花魁。


    這是旁人求不來的福分。


    “那姐姐你有蘇雲公子相助,怕什麽了?”


    胡芸娘輕輕搖頭,憂慮地說:“蘇公子確實不缺銀子,但樓中的姐妹背後都有汴京的大金主支持。我還是根基太淺,上麵的姐姐們都是坐過一兩年花魁的主兒,在人脈上我確實比不上她們。”


    “而且,聽說今年下麵的姐妹中有幾位還得到了金子歎老先生的風評。”


    迎春看著胡芸娘緊鎖的眉頭,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樓中花魁之位隻有七個,而霓凰姐姐已經穩穩占據了一席。


    上麵的三位更是已經連續兩屆蟬聯,下麵的姐妹也是個個對花魁之位“虎視眈眈”。


    女子不僅是愛慕虛榮,也是為了利。


    迎春想了想,提議道:


    “要不,我們再去求取幾篇書院的先生寫的詩詞?”


    胡芸娘搖了搖頭,無奈地說:


    “難啊,書院裏那些有名望學識的人,都不喜歡我們這種煙花之地,而且他們怕是難見。”


    胡芸娘突然想到了謝府的那位少年,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他一個庶子,能有多少才華呢?


    不過,上次他寫在紙上的殘句確實極為出彩,就是不知道全詞如何。


    這花魁的詩詞,可不是隨便寫寫就能成的,必須要與花魁的名號相契合。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嬤嬤的傳話聲:“芸娘,蘇雲公子來了。”


    “知道了!”


    胡芸娘今日特意早起,便是為了蘇雲要在月華軒舉辦“詩會賞”一事。


    月華軒不同於一般的煙花之地,它更偏向於文雅,是大齊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押妓成風在此也被視為一種雅事。


    詩社為了揚名,大多會選擇在西廂樓這樣的女子傳頌、商客雲集之地舉辦。


    胡芸娘精心打扮,將臉上的憂愁掩飾得無影無蹤,恢複了那個明豔照人的“汴京十八家”的花魁風采。


    她來到月華樓,發現蘇雲已經在一樓大堂中等候。


    蘇雲身邊簇擁著謝軒以及一眾草堂詩社的大姓子弟,他們氣勢不凡,顯然是為了這場“詩會賞”而來。


    蘇雲今日不惜重金,月華軒也十分知趣,早早地將一樓大堂的說書唱戲舞台留了出來,供他們使用。


    蘇雲登上舞台,小廝們立刻敲鑼打鼓,引來眾人的圍觀。


    二樓、三樓……一層層的走廊上都擠滿了趴在圍欄上好奇張望的觀眾。他們身邊都陪著溫婉的女子,溫軟入懷,享受著這份愜意與雅趣。


    觀眾們對這樣的流傳並不陌生,尤其是當戲台上拉起紅布。


    上麵赫然寫著“草堂詩社”四個大字時。


    詩社之事在汴京已經成風,尤其是這些九大姓的子弟,最是喜歡。


    這“草堂詩社”也有幾分名氣,算不得好的,有著“錢袋子詩社”,“砸銀子詩社”的雅號。


    樓上樓下倒是熱鬧。


    胡芸娘在一道道目光下,盈盈走上舞台。


    邊上眾人已經開始歡唿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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