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出來沒走多遠不想竟撞上了五城兵馬司巡街的兵士,那些人哪裏認得汪直,隻當做是犯夜的尋常百姓。當時就要把汪直拿下扭送到兵馬司去。

    汪直哪肯去那兵馬司,當時便翻了臉罵道:“你們這些該死的丘八!敢把老子送到兵馬司,老子就敢把你兵馬司的堂官下了大牢。”

    眾兵士一聽全當是醉漢發狂的瘋話,哄笑著便要動粗。汪直一見自己寡不敵眾,心想不亮明身份卻是不行的了,便喝了一聲要他們把為首的叫來,然後從身上掏出牙牌遞了過去:“睜開你們的狗眼看一看這是什麽?!”那為首的疑疑惑惑的盯著汪直打量了一陣才接過牙牌,一看之下不由得魂飛天外,連忙雙手把牙牌恭恭敬敬的還給了汪直,眾兵士一看便知這人頗有來曆,連忙止住喝罵退到了邊上。汪直氣哼哼地收起了牙牌,對那為首的說:“我奉旨辦差,你們要是走漏了消息被我知道斷饒不了你們!”說完從新上馬揚鞭而去。那為首的躬身彎腰半晌沒有立起來。

    “頭兒,這狗日的是誰?怎麽你這麽怕他?”一個小兵問。話音未落他的臉上便火辣辣的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那為首的喝罵道:“你罵他是狗日的?!還要不要你的腦袋了!我告訴你,他是禦馬監的汪直,當今皇上身邊一等一的紅人,得罪他漫說是你,就是我也報不了活命。今天真他媽晦氣!告訴你們,今天這事誰要傳出去,被我知道了我斷是不依的。”眾兵士也都知道汪直的名號,哪用細囑,自是半個字也不敢亂說出去。

    卻說那陳鉞自從受命出撫遼東以後,這幾日便忙著聘請幕賓。打點朝貴,接著十八日在家裏大宴親友賓朋,十九日進宮陛辭請訓,次日一早便排開儀仗出了京城往遼東上任去了。

    都堂出京,奉旨馳傳,出京第一站便在通州潞河驛下馬。那通州一應大小官員把陳鉞迎進了潞河驛,一番宴請款待之後各自散去。那陳鉞原是喜好排場熱鬧的,隻是那通州離京未遠,便也不敢怎樣,待眾人散去之後,陳鉞便一個人在房裏秉燭讀書,正自無聊之事,就見一跟班仆從進來迴話說門外有一故交前來拜會。陳鉞先是一陣不滿,心想哪有寅夜訪客的道理?來人必是一個不讀書不知禮的俗人。又問可有名帖呈上,那仆從說:那人隻說老爺一見就會知道他的來曆。陳鉞更是不高興,當下便吩咐說:“對他去說,本院一路勞乏已經安歇了,不見外客。”話音剛落,就聽見屋外搭話說:“都堂大人好大的架子,朋友來了竟然拒之門外不見。”說著門簾一挑,就見前後走進三個人來。陳鉞當時便大怒,心想哪裏來的毛賊膽敢闖進都堂大人的臥房,忽的就見那為首的抬起了頭,與陳鉞的二目相撞,陳鉞立時氣焰頓消,整個人仿佛矮了半截,暗道:虧得自己沒把那傷人的話說出口,不然倒把這位得罪不起的人給傷了。他連忙把仆役打發走,而後諂笑著讓那人上座,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汪公公,這是哪陣風把您吹到這裏來了?”

    原來這位不速之客正是汪直,跟在他身後的一個是覃喜,另一個是扮作學究模樣的陳忠。原來汪直思前想後,也不知把陳忠打發到哪裏去妥帖,忽那日陳鉞差人來送請帖,汪直才猛想起何不把陳忠送到陳鉞那裏,一來陳鉞是自己的人,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他會好好的照應陳忠;二來遼東立京城千裏迢迢,可以躲開梁芳的耳目;三來一旦東窗事發,自己隻消一角書信,那陳鉞便會立刻結果了陳忠的性命以絕後患。為了穩妥他沒有在京城裏向陳鉞提起舉薦陳忠的事情,而是隻等到陳鉞上任離京的時候再說。於是他命覃喜二十日晚上在通州的落腳處等候他,而後三個人換了百姓的衣服便直奔潞河驛來找陳鉞。

    汪直笑道:“咱家近幾日太忙,來不及給陳大人送行,好在陳大人離京未遠,我便趕了來為你踐行來了。”陳鉞受寵若驚的連忙致謝,汪直又道:“我此來還有一件小事要求陳大人。”陳鉞忙說請講,汪直便招唿陳忠過來說:“這位老兄與陳大人是貴同宗,也是飽讀詩書的,隻是科場失意,從年輕時考到現在竟還是一個老童生。眼見著青雲無忘,他又不肯迴鄉教個私塾度日,便求在我頭上來,我想陳大人新任遼東,身邊必然缺少幫手,便想著把他推薦到你身邊來做個文案。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陳鉞心裏好一陣的猶豫,暗想這汪直怕是要在自己身邊安插個眼線吧,待要婉拒,又怕傷了汪直的麵子不自在。他仔細打量著陳忠,就見陳忠一身藍衫,臉上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倒像是一個讀過詩書的。陳鉞也沒說留還是不留,隻是笑著道:“巡撫衙門的文案師爺可不是好做的,雖是汪公公的舉薦,陳某也要量才使用才保不誤事。這樣吧,現在就假設我在遼東大勝,你替我寫一道奏捷的折報,看看你文筆上的功夫。”

    汪直和覃喜對視了一眼,陳鉞的心思他們早看到心裏,心想這陳鉞倒不是個草包,他這哪裏是考陳忠,卻是有意把陳忠拒之門外嘛。不過那陳忠是內書堂出身,又在司禮監多年,案牘上的功夫也是說得過去的,那裏就怕他考了。所以汪直心中有底,便也不點破陳鉞的心思說道:“陳大人說的正是呢,倘或我薦你的人是個不中容得入不得大人的法眼,我便把他帶迴去,任他怎樣便了。”

    一時拿來文房四寶,陳忠鋪開素箋,提起羊毫,一時文不加點得把一道花團錦簇的奏折一氣嗬成。陳鉞看過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這個落拓書生摸樣竟然也熟知政體,這篇奏折無論字體還是格式,以至運用嫻熟的駢四儷六的駢文體裁都極像是一個久在公門的刀筆,陳鉞看看墨跡未幹的奏折,又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上去已過而立之年卻嘴巴光溜溜的男人,如果說陳忠這份奏折寫得平平,陳鉞倒還相信這個落拓書生的身份,隻是他這份文案業務如此嫻熟,倒讓人生疑了。

    “陳大人,我不認識字,你倒說說我這位朋友寫的怎麽樣?”汪直問道。

    陳鉞笑道:“這位朋友倒像是一位久走公門的,不怕汪公公笑話,就是陳某也算是兩榜出身,隻怕也沒有這樣的文筆。”

    “這麽說你對他很滿意了?”汪直便對陳忠說“老陳,難得都堂大人這樣賞識你,還不見過你的東翁。”

    陳忠連忙上去一揖到地說道:“將來定為陳大人馬首是瞻。”

    陳鉞嚇了一跳,暗想這聲音又尖又細,怎麽聽怎麽像是個太監,陳鉞不由自主的又盯上陳忠光溜溜的下巴。越看越像,暗想汪直這麽費勁周折把一個太監推薦到自己身邊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汪直哪裏不明白陳鉞的疑心,便向前一步把陳鉞拉到一邊小聲說道:“陳大人有所不知,這位陳老兄自幼隱宮,所以便像我們隊子裏的,我初見他時也是如此疑惑,誰知他有這難以啟齒的毛病。”

    陳鉞心想他是太監也罷,是生有隱疾也罷,看來這個陳忠自己不能不收下了,不收便是得罪了汪直,不如權且收下,將來到了遼東,隻不過不給他要緊的事情做便是,就當自己為汪直養起一個閑人就是了。想此便笑道:“既是汪公公的舉薦,就將這位陳兄留在我的幕下便是,隻是遼東乃是苦寒之地,隻怕委屈了他。”

    汪直大笑道:“哪裏話。他是給巡撫大人做師爺,又不是充軍發配做苦役。再說陳大人都不怕什麽極邊苦寒之地,他一個窮酸書生哪有那麽嬌貴了。”說完看看覃能:“事情辦完,咱們就別過了吧。”說著便向陳鉞告辭,陳鉞挽留再三,汪直說因要連夜迴京便不叨擾,出門時汪直悄對陳鉞說道:“這位陳兄大有來頭,都堂千萬不可怠慢了,不然頭上功名怕是有礙呀。”陳鉞驚出了一身冷汗,待要細問什麽,汪直已帶著覃喜出了潞河驛,兩乘快馬此時早已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陳鉞迴來,見陳忠還在那裏站著,越發覺得這是一個即親近不得又疏遠不得的神秘人物,也不知道他背後有什麽深厚的背景,問又不敢問,不問清楚又是如鯁在喉,真是讓陳鉞百般為難。思來想去也隻得權且忍下,換做一張笑臉對陳忠道:“此去遼東,陳兄隻在我身邊聽差應卯便是。”陳忠一一應下了,他隻想早日離開京城,哪管陳鉞怎麽想的。陳鉞便叫仆役給陳忠安排住處,又吩咐明日一早速速趕路,並要人傳牌下去,一路不要地方官吏接送奉迎。眾人隻覺得陳鉞隻是心急公事,不肯在路上耽擱,誰又知道陳鉞是因為陳忠這個不速之客才壞了好心情。不日到了遼東,拜印之後便要陳忠代筆給汪直寫信捎書報了平安,汪直見到信後這心才漸漸安靜下來,急忙又找覃喜讓他轉告懷恩知道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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