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遊戲製作團隊工作室就在蘇默所生活的城市。


    依靠《曙光》項目揚名立萬之後,這支團隊受到了無數資本青睞,人數也逐漸擴充到了七八百人。


    曙光製作人倒是不忘初心,沒有響應部份資本的建議去做氪金抽卡類遊戲,依舊走在自研國產單機遊戲的道路上,據說已經有好幾個項目在同時開發了。


    今天,工作室迎來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


    “吱——”


    坐在辦公室的製作人聽到開門聲,抬頭看向來者,起身熱情地笑道:“你好你好,蘇默先生對吧,你坐。”


    蘇默坐到椅子上,對製作人點頭致意:“突然說想來和你麵聊,有些冒昧,打擾了。”


    製作人友好地說:“沒事,我對你印象很深,當年千人首發內測,你是第一個拿到全成就的玩家,我早就想邀請你來工作室坐坐了。”


    “後來聽說你生病住院,我還在工作室裏替你募捐了,也不知有沒有幫上忙。你現在是完全康複了?”


    蘇默:“對,完全康複了,非常感謝你的關心。”


    製作人:“不用客氣。額,所以你q上說有事要找我麵聊,具體是什麽事?”


    蘇默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穿越”到曙光世界的事都講述了一遍,包括自己的病情、意識循環構建療法等等,都告訴了製作人。


    雖然蘇默已經盡可能精簡概括,但整件事講下來依舊很漫長,講完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


    製作人全程都在認真傾聽,到後來都有些癡迷入神了。


    “天呐.”待蘇默講完後,製作人不禁發出感慨。


    他對意識循環構建療法本身倒沒太大興趣,純粹是著迷於蘇默的穿越曙光之旅。


    “這也太神奇了!你在曙光世界經曆的那些事,簡直比本體內容要精彩一百倍!”


    他還煞有其事地說:“你居然把歐辰宇都幹掉了,看來陳博士這boss得削。”


    說到這茬,兩人不禁哈哈大笑。


    笑完,製作人變得正經起來:“所以,你剛才提到你想迴去.蘇默,作為經常跟虛擬世界打交道的人,我無比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勸你想開點,說什麽那邊是假的,這邊是真的雲雲。但你要明白,迴曙光世界這種事做不到啊。”


    “醫生不都跟你說了嗎,撇開意識傳輸的技術限製不提,你的那份意識數據已經不存在了。”


    蘇默疾聲說:“不存在了沒關係,可以把它複現出來。”


    “之前我跟朋友打遊戲,他有一句話給了我啟發——選擇一模一樣,流程一模一樣,最後的結果當然也一模一樣。”


    “我想找你談的是,工作室這邊是否能出一款大型dlc,就以陳博士為主角,以注射始祖血碼為劇情起點,然後根據我的所有經曆,將我的穿越之旅完完全全複現出來。”


    “最後再通過某些技術,將這段跟我經曆一致的內容轉化成意識數據,這樣就能把那個消失的世界找迴來了!”


    製作人抿了抿嘴唇,顯得有些猶豫,想說什麽,蘇默搶聲道:“資金不是問題!我現在或許沒錢,但我可以去賺,哪天賺夠了我再來找你!”


    製作人抬手示意蘇默冷靜,神情有些複雜地說:“你現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想法也非常別出心裁,但說實話,有點天真了。”


    “我姑且不提你這番操作需要多少超前的技術,就說一點,你把「遊戲」、「世界」兩個概念完全混淆了。”


    “雖然我們團隊一直說《曙光》是「開放世界」,但它本質依舊隻是一款遊戲。”


    “什麽是遊戲?遊戲不過是一串代碼與數據而已。”


    “打個比方。”他透過窗戶,指向辦公室裏一個正在操作建模軟件的人,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蘇默看了那人一眼,搖搖頭:“不知道。”


    製作人:“他叫老楊,是我們的首席建模師,今年45歲,10年前被大廠裁員,家裏有兩個孩子,還背著上千萬房貸,走投無路的時候剛好和我認識,我們聊得很投緣,一拍即合決定創業,最後有了今天的成就。”


    “你不認識老楊很正常,因為他對你而言隻是一個路人,如果不是你今天來我們工作室,你這輩子都不會和他說上話,甚至不會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但無論你認識與否,對這個世界而言,老楊就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說到這裏,製作人打開電腦進入《曙光》遊戲,隨手指著屏幕上一個路人npc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蘇默搖頭:“不知道。”


    製作人:“是的,當然不知道,就連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遊戲壓根就沒設計過這個人的身世,他不過是代碼臨時生成的一個路人npc,等他離開你的視野,這個存在就永永遠遠消失了。”


    他將手搭在蘇默肩上,深深地說:“明白了嗎?「遊戲」跟「世界」的區別?”


    “「遊戲」是有限的,所有內容剛開始就注定了,你隻會經曆我們所框定好的流程,每個人都隻是一段代碼,依靠既定規律不斷運行。”


    “換句話說,那是一個‘死’的世界。”


    “但真正的「世界」不一樣,它由無數個你、我、還有老楊這樣的人組成,方方麵麵彼此影響,是一個不可預測的巨大混沌係統。”


    “真正的「世界」是‘活’的,就像你穿越去的那個曙光世界,每個個體都是真實的存在,你的任何一個微小舉動都可能引起蝴蝶效應,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


    “你說希望我根據你的經曆,在遊戲中把那些事還原出來.可以,從製作角度而言當然可以,但沒有用。”


    “哪怕我們把它做出來,那世界依舊是死的,不是活的,整個世界隻會在代碼預設的範圍內運轉,所有人物也隻會說數據庫預設好的話。”


    “你不可能用有限的「遊戲」,去生成一個無限的「世界」,那都不是在做遊戲了,而是在「創世」,那是隻有造物主才能做到的事。”


    眼看蘇默陷入沉默,製作人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語重心長勸慰道:“好了,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你如果真的太過深愛曙光世界,不如.不如來我們工作室?資深玩家轉策劃,比外行轉策劃容易多了,肯定有你能幹的活,我們一起把《曙光》遊戲維護好。”


    蘇默突然抬頭看著他問:“在你看來,生成一個「世界」的技術難點在哪?”


    製作人頗為無奈地說:“蘇默,你.”


    蘇默:“這對我很重要,拜托了。”


    看著蘇默堅定的眼神,製作人知道自己沒可能說服他了,就繼續把話題繞了迴來:“最大的難點在於嗯.我個人認為是算法、算力、算料。”


    “就像我剛才說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混沌係統,有近乎無限的因素影響著它的運行,在認知層麵有不確定性,不可重複,亦不可預測。”


    “以當前的計算機技術,要弄出這麽大一個混沌係統是不可能的。不過.”


    蘇默趕緊追問:“不過什麽?”


    製作人猶豫了一會,無奈地笑道:“我就這麽一說啊,你聽聽就行,不要當真。”


    “一般來說,我們所說的‘無限’,其實隻是數量級大到難以統計,籠統稱為‘無限’。”


    “其實從物質概念出發,世界上沒什麽東西是無限的,宇宙是有限的,宇宙裏的粒子也是有限的,有科學家做過計算,大約是3.28x10^80這樣的數量級。”


    “所以理論上說,假如一個宇宙存在不同位麵,其「世界線」也是有限的,無非是數量級無比龐大而已。”


    “現在不是人工智能的概念很火嘛,假如有一天出現一種在算法、算力、算料方麵都達到極致的ai,能夠計算出每個粒子的變化過程,並最終推算宇宙演變的所有可能性.”


    “那就真的可以「創世」了。”


    製作人說完,發現蘇默的目光變得炯炯有神,那裏麵仿佛燃起火焰,炙熱得讓他有些難以直視。


    蘇默從座位上站起來,給製作人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製作人趕緊去扶他:“幹嘛呢,突然來這麽一下。”


    “謝謝你”。


    蘇默說。


    “我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


    時光荏苒,潮起汐落。


    五十餘個春秋悄然過去。


    三甲醫院的一間私人病房,夕陽的光芒透過窗戶灑落進來,一位儀容枯槁的老人全身插滿各種管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雙眼微張,唿吸微弱而緩慢,正默默看著被黃昏餘暉染成金黃色的天空。


    他實在太蒼老了,今年已經九十多歲,老到身邊那些高級維生器械都很難再維持住他的健康,生命就像窗外即將落下的夕陽。


    這時,病房門開了,護工走進來輕聲說:“蘇尋先生,您兒子來了。”


    一個年邁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沒有蘇尋那麽蒼老,但也是滿頭花白,戴著厚厚的老花鏡,因為腿腳不太利索,走路時都要拄一根老人仗。


    “爸。”蘇默唿喚道。


    “來了。”蘇尋艱難地轉過頭,抬起幹枯的手指朝他動了動,“來,咱爺倆說說話。”


    蘇默示意護工先出去,然後顫顫巍巍來到蘇尋身邊坐下。


    蘇尋聲音沙啞地問道:“最近工作怎麽樣?”


    蘇默點點頭:“都還好,就是挺忙的。”


    蘇尋喃喃道:“肯定忙啊,你那科技公司在全球都有業務,總部分部加起來十幾萬人。”


    說到這裏,他笑了笑:“當初你讀高中的時候,理科明明是弱勢,我是真沒想到你會去投身科研。”


    蘇默什麽都沒說,隻是握住了那隻幹枯冰涼的手,來迴搓著幫父親暖手。


    夕陽緩緩向地平線沉去,天空的顏色從金黃變成了橙紅,又漸漸染上了一抹深藍。


    蘇尋渾濁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幽幽地問:“還是忘不了那邊?”


    蘇默眼瞳顫動著,仿佛在迴憶自己過去的一生,沉默許久後輕輕點頭。


    蘇尋長歎一聲氣,目光顯得有些迷離,帶著深深的悵然:“當年你突然說要去研究人工智能領域,我就想到了。”


    “雖然你一直說那是未來科技的風口,可以賺很多錢,但我知道賺錢不是你的目的,哪怕你現在手下十幾萬員工,身家兩萬多億,錢也從來不是你的目的。”


    “你是想迴去,迴到那個叫曙光的世界。這五十多年來,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迴去。”


    蘇默低聲說:“爸,你要罵就罵我吧。”


    房間裏陷入一片寂靜,不過,蘇默等來的並不是責罵,而是那隻抬起後輕輕搭在臉上的手。


    蘇尋的手骨瘦如柴,青筋暴露,仿佛隨時會碎裂,他的眼睛裏流露著對親生骨肉才有的慈祥。


    蘇尋一邊撫摸兒子蒼老的臉龐,一邊溫柔地笑道:“有什麽好罵的?你賺了那麽多錢給我們花,你媽和我享了半輩子福,舒服著呢。”


    “至於你心裏那件事…你長這麽大,爸什麽時候幹涉過你選擇自己的人生?”


    “更何況,你在這個世界也陪我們走完所有路了。你媽走得早,十幾年前就去世了。你那幾個死黨,就是可可他們,我記得也都走了吧。”


    蘇默點點頭:“胖子和烏賊前年走的,可可是去年,都跟我一樣七十幾了,到歲數了嘛。”


    夕陽的光芒漸漸變得暗淡,天邊隻剩下一抹餘暉,仿佛是在向世界做告別。


    蘇尋的眼皮變得沉重,但他依舊努力地看著窗外,仿佛不願錯過這最後的美景。


    “是啊,你這輩子沒結婚,沒小孩,現在媽媽走了,朋友走了,等我這個老爹再一走,你也就沒任何牽掛了。”


    蘇默揉了揉溫熱的眼睛,將蘇尋的枯手放進被子,故作責備道:“老頭子別在那烏鴉嘴,百年大壽的宴會都幫你提前包辦好了,你這主角可不能缺席啊。”


    蘇尋的唿吸越來越淺,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也開始稀疏,他的目光變得渙散,迷離,搖著頭喃喃說:“等不到那時候了,昨天晚上夢到你媽,她說想我了,我也一樣啊,想她了,是時候去找她了。”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終於消失在地平線下,夜幕降臨,世界陷入了一片寧靜的黑暗中,隻有晚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輕響。


    “兒子.”


    蘇尋的聲音模糊得幾乎聽不清,嘴角卻是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種釋然的笑容。


    “爸走了,你也去找心裏的那個世界吧。”


    “滴——”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聲響,劃破了病房裏的寂靜。


    蘇尋的眼皮永遠閉上了,這位平凡的父親一輩子無病無災,臨終前在兒子的陪伴下悄然告別了人世。


    蘇默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他緊緊握住蘇尋冰冷的手,跪倒在地給父親最後磕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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