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縣民主選舉因為爆出“紅包門”而被草草收場。何書記大發雷霆,將縣人大負責組織選舉的副主任大罵了一頓。這次他的臉丟大了,可能會直接丟到省委去。


    消息被死死地蓋住,何書記嚴令,全縣嚴防死守,任何人不得走漏關於選舉的任何消息。一切以縣委宣傳部發布的新聞通稿為主。


    選舉暫告一段落。縣委常委連夜開會。當即成立專案組。何書記親任組長,出人意外的是,他將陌然指定為專案組第一副組長。


    陌然接到通知後,心情揣然不安。


    這是一顆炸藥,弄不好,自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專案組由紀委牽頭,公檢法、組織、人事聯合組成,何書記明確要求,一把手入釜。副手進來,都屬扯淡。


    沒人敢不重視,專案組陣容之強大,在雁南縣縣史上尚屬首次。


    何書記親自布置開會,會上明確陌然負主要責任。時間就給一個星期,必須拿出結論。


    專案組迅速行動起來,卻找不到方向。都來問陌然,要從哪裏下手。


    選舉大會傳出的“紅包門”,此時居然銷聲匿跡了,沒一個人站出來。江華鄉的武大蘭書記是第一個舉報人,但因為拿不出證據,也隻能幹瞪眼。


    陌然心裏有底,但他明白,此時如果要老莫承認他拿了紅包,就算砍下他的頭,未必會承認。


    專案組的調查還沒開始,便已經陷入僵局。


    何書記的聲音言猶在耳,陌然深知,何書記在這個時候讓他出任專案組負責人,不言而喻,他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陌然沒有任何辦案經驗,特別像現在這樣幾乎算是無頭的案子。紅包門暴露出來後,陌然清楚,這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牽扯了一大片。搞不好,全縣代表大多有份。過去有“法不責眾”的說法,如果真是如此,下步該怎麽走,他還真陷入了迷茫、


    雁南縣人大代表284人,除去各局委辦、各鄉鎮一把手必須是代表外,剩下的名額,幾乎都是雁南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如老莫,因為烏蒙村開發較早,是雁南縣率先富裕起來的一群人,所以他是人大代表。還有一些人,都是手裏有幾個錢的暴發戶,真正從基層農民當中選出來的代表,鳳毛麟角。


    這年頭,有錢的怕有權的。手裏有權,膽大氣粗。再有錢的人,遇到有權的,隻能像條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有權的能讓有錢的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但有錢的未必能讓有權的敗走麥城。


    專案組一時找不到突破口,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會,沒日沒夜的開。弄得會議室裏像著了火一樣,煙霧繚繞,卻始終找不出一個辦法來。


    陌然安靜地聽他們高談闊論,始終不出一聲。


    一連開了兩天會,方案還是沒拿出來。


    何書記打電話過來過問,專案組工作開展得如何了?有不有緊張之類的雲雲。


    陌然請示道:“何書記,我想單獨匯報。”


    何書記爽快答應:“好,我在辦公室等你。”


    陌然把自己想法詳細匯報了一遍,小聲說:“現在的情況,我擔心是大家抱成一團,隻有先抓個典型,突破一個缺口,餘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何書記沉吟一番,讚許地說:“好,我同意你的方案。看來我還是沒看錯人。”


    陌然的方案看起來很簡單,其實裏麵的含義,隻有他和何書記能懂。


    從何書記辦公室一出來,他一個電話打給檢察院反貪局,讓他們直接將烏蒙村的村支部書記老莫抓起來。理由是他在征收烏蒙村土地時,涉嫌收受賄賂。


    陌然沒有直接從紅包入手,他考慮得很清楚。現在說紅包的事,沒人會主動站出來承認。組織部提了個建議,說以縣人大的名義,在代表們之間發一個通知,要求涉嫌接受紅包的代表,主動到縣專案組說明情況。通知最後一條,凡是主動說明的,既往不咎。


    這個建議被陌然否定,他反問道:“誰會第一個帶頭?”


    陌然的問題讓所有人都陷入沉思。第一個帶頭的必將成為眾之的矢,等於就是將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早就想好了,必須從側麵進攻,采取以點帶麵的手法,逐步擴大範圍,挖出“紅包門”的主角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老莫被檢察院帶走後,第一句話就說,他要見陌然。


    陌然卻不急於要見他,他要讓時間來加深老莫的恐懼。時間拖得越長,老莫的心裏越沒底。到時候隻要輕輕一戳,他就會如同脹滿了尿的尿泡一樣,一瀉千裏。


    二十四小時過後,陌然單槍匹馬去見了老莫。


    老莫早已嚇得麵如死灰,看見陌然,就如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雙眼冒出哀淒的目光,連聲叫喚:“兄弟救我。”


    陌然微笑道:“老莫,我想救你,但我總不能違反法律和組織程序。我們的政策你是清楚的,隻有一條路,如實交代情況,應該能得到寬大。”


    老莫沉默不語,陌然提醒他說:“檢察院請你來,是要你說清楚你與林衝林老板的事。你何必為了他而失去自由啊。”


    他不容老莫張口,大談特談了一通自由的可貴。他說:“老莫,你不知道吧?現在外麵的天空,可是陽光燦爛。如果你是自由的,此刻沐浴在陽光裏,就算身無分文,也是多麽的幸福啊。”


    他的抒情讓老莫哭笑不得。他不提“紅包門”讓老莫感到很意外。老莫早就在心裏下了決心,隻要不提“紅包”,其他一切都好說。因為他清楚,如果他第一個說出紅包的事來,他必定會落在某人的手裏,到時候必將生不如死。


    可是陌然不提紅包,他提起的是土地款啊。


    老莫原本警惕的心放鬆了下來。他找陌然要了一根煙抽,狠狠吸了兩口說:“我們村的土地,說我沒拿錢,說不過去。說我拿很多,我肯定不服。你以為林衝林老板的眼裏會有我?我算根**毛啊!人家上頭有人,我不配合,就得滾蛋,自然會有人配合。”


    陌然嘿嘿地笑,說:“老莫,你與我一樣,都是做事的。就算拿點辛苦錢,也理所當然。我覺得啊!”


    老莫往他身後看了看,發現除了陌然一個人,再無別人,便壓低聲問:“你給兄弟說實話,是不是關於紅包的事?”


    陌然斷然搖頭說:“不是。紅包這事是明擺著的,大家都有份,現在就看誰先主動了。誰先主動,提供有價值的線索,等案子落實後,第一個免於處罰的,必定是他。”


    老莫不相信地搖了搖頭說:“老弟,你也別騙我了,檢察院說要我配合調查,我一想就不是土地款的事,一定與紅包有關。”


    陌然笑而不語。


    老莫愈發的不安起來,試探地問:“兄弟,你實話告訴我,你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


    “我從不說假話。”


    老莫遲疑了一下,突然抬起頭,堅決地說:“我揭發,我交代,我檢舉。”


    陌然笑眯眯地問:“老莫,你到底要做什麽?”


    老莫訕訕地笑,說:“我交代。”


    陌然便起身去叫了兩個人進來,開始對老莫進行具體的訊問。


    老莫的筆錄一到他的手上,陌然拿了便直奔何書記辦公室。


    人還沒到,電話響起。


    邢副局長在電話裏笑眯眯地問:“陌老弟,在忙?”


    陌然應付著說:“是,有點小忙。”


    “既然是小忙,老哥請你過來坐坐,有件事,我想對你有個說法了。”


    陌然遲疑了一下,心想,難不成邢副局長想主動交代問題了?如果果真如此,該要少多少事。


    他看了看手裏的材料,猶豫著要不要答應他。


    正遲疑著,身邊停下來一輛警車,裏麵跳出來馬小軍,笑眯眯地說:“陌主任,我們邢局請你。”


    陌然心裏一頓,邢副局長來得好快。他肯定預感到了會發生情況。但既然人家都堵在麵前了,不去反而讓他多疑。於是將材料塞進包裏,跟著馬小軍上車。


    一進邢局辦公室,他一眼就看到茶幾上躺著一張看起來眼熟的銀行卡。


    邢局讓馬小軍退下去,他親自去關了門,親熱地拍了拍陌然的肩膀,將他按坐在沙發上。


    陌然坦然坐了,笑嘻嘻地看著邢局問:“是不是有好酒了?記起來我了?”


    邢局搖搖頭說:“我工作的時候,滴酒不沾。”


    陌然豎起一根大拇指讚道:“好幹部!”


    邢局自負地微笑,突然臉一沉,指著銀行卡說:“昨晚我才知道,我家那個不爭氣的混蛋,把你的銀行卡拿走了。我已經將他關了禁閉,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陌然笑道:“邢局,你這可有濫用私刑嫌疑。”


    邢局擺擺手道:“非也非也,家法而已。”


    陌然就笑,說:“邢局家還有家法?”


    “當然,”邢局認真地說:“我們家老爺子可是兩屆常委,家風不嚴,豈不會給他敗壞門風?現在出了一個雷軍,老爺子已經恨鐵不成鋼了。不拿家法出來,這小子會上天了。”


    陌然笑道:“那是雷爺有本事。”


    “本事?”邢局冷冷地笑,突然壓低聲說:“陌老弟,這張卡裏的錢,算是你賄賂給我的,還是你本來想做一個權錢交易?”


    陌然心裏一凜,狡猾的邢亮,果然將他拖進了泥潭。


    沒錯,這張卡裏有五十萬,是當初陌然為救齊小燕出獄送給邢副局長的。這麽說來,陌然他本身就有賄賂國家幹部的情形存在。另外,齊小燕是戴罪之身,他明知這個情況,還與人做權錢交易,他的行為,一樣是犯罪。


    陌然的背上不禁沁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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