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科長不讓陌然進病房,推著他說:“你先迴去,這裏不要呆。”


    陌然還想努力,被肖科長瞪了一眼,在他耳邊低聲說:“這個時候,她誰也不會見。你不要讓她傷心了。迴去吧,你在這裏,不好說話。”


    陌然傷心不已,隔著門聽屋裏的動靜,屋裏悄無聲息。他隻好歎口氣離開。


    走了幾步,想起謝菲就在醫院婦產科,便調轉頭,徑直往醫生辦公室走。


    謝菲恰好在,看到他來,淺淺一笑道:“陌主任怎麽有時間來我們醫院視察了?”


    陌然看看周圍沒人,湊過去低聲問:“肖瑩是怎麽了?”


    謝菲愕然地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聲說:“命大,再遲來半個小時,一屍兩命了。”


    陌然嚇了一跳,緊張地問:“究竟是怎麽了?”


    謝菲反複看了他好幾下,反問他:“她是你什麽人?好像你很焦急啊。”


    陌然苦笑著說:“她是我們烏有村的婦女主任,我能不關心嗎?”


    謝菲這才釋然,淡淡地說:“她肚子受到外力猛烈撞擊,流產了。小孩已經長頭發了,可惜。”


    陌然一聽,頓時心如刀絞。


    他小心地問:“大人沒什麽大問題吧?”


    “難說!”謝菲皺著眉頭說:“一般大人遇到這種情況,情緒是非常激動的,如果不好好休息,想法太多,有可能會出現產後抑鬱症。那是很危險的事,需要家屬時刻陪伴在身邊開導她。總之一句話,好自為之吧。”


    陌然沒再問下去,他心裏又如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地割著他的心,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心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肖瑩甘願冒著不要清白懷孕,卻在最後關頭將孩子夭折了。這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傷害。他不由隱隱擔憂起來,惶恐不安。萬一肖瑩一時想不開,後果誰也不敢去想。


    陌家娘坐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嚶嚶地哭,肖瑩流產,孩子夭折,對所有做母親的人來說,無異於割身上的肉。陌家娘眼睜睜看著肖瑩被撞到,眼睜睜看著孩子還沒出生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她自責啊!


    陌然過去拉起娘說:“娘,你們先迴去,肖瑩需要休息。”


    陌家娘迴頭看著醫院,歎氣著說:“你要我怎麽下得心離開。她是為了你,為了陌家被人撞的,我們老陌家拿什麽去償還人家的恩典。一條命啊!我們老陌家欠人家一條命!”


    陌然苦笑著說:“要欠也是別人欠的,我們家不欠。”


    陌家娘狠狠瞪了他一眼,罵道:“你說這話虧良心啊!虧良心呢!”


    齊小燕走過來,使著眼色讓陌然走開。陌然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她走到一邊去了。


    齊小燕說:“這事鬧大了,收不得場了。”


    陌然沒好氣地說:“你這個時候才想到收不了場,早去想什麽了?現在好了,肖瑩流產,孩子沒了,我要怎麽交代呢?”


    齊小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聲說:“你是男人,她的女人,再造一個就行了。”


    陌然一聽,心裏陡地翻騰起一股怒氣,可是看著齊小燕,他怎麽也發泄不出來。他頹喪地說:“以後這話不要亂說,讓人聽見,會天下大亂。”


    齊小燕不屑地說:“怕什麽?我倒覺得,流產也許是好事。要不,你陌然這輩子心裏要背著一個負擔。”


    陌然沉下去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齊小燕白了他一眼,調轉頭走到一邊去,根本不理會他了。


    正在這時,醫院門口一陣喧嘩,尋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肖瑩的家公揮舞著一把鐮刀,怒氣衝衝往這邊過來。


    齊小燕搶先一步過來,推著他說:“快走!”


    陌然莫名其妙地問:“我走什麽?”


    齊小燕叱道:“你心裏清楚啊!還不走?等下想走走不了。”


    陌然隻好往一邊走開,耳朵裏聽到肖瑩的家公罵罵咧咧闖過來,說要找陌然拚命。


    肖瑩不想見他,肖瑩家公到處在找他。陌然頓感陷入了一張無形的巨網當中,絲毫也掙紮不脫了。


    入夜,醫院的燈接二兩三亮起來。


    陌然從來了醫院就沒離開過,他坐在一株白玉蘭樹下,任寒風將他全身灌得冰涼。他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肖瑩的窗戶。隻是窗戶一直緊閉著,沒打開過一絲縫隙。


    醫院的人愈來愈少,他看到謝菲下班後拿著包離開了。看到陌家娘和齊小燕也離開了。肖瑩的家公在醫院鬧了一頓後,也離開了。


    他想,現在肖瑩的病房裏,應該就隻有肖科長一個人。


    就在他要麻著膽子再一次去病房的時候,遠遠的看到有車燈過來。


    他將身子隱藏在樹後,看到車裏下來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下了車後四顧茫然地看。


    他們應該是來找人的,陌然想。


    就在他要走出去問人家時,猛然看到肖科長急匆匆出來。低聲與中年男女說了幾句話。陌然便看到中年婦女開始抹眼淚,中年男人眉頭緊鎖,不耐煩地用腳踩地上的一粒鵝卵石。


    陌然沒敢貿然出去,從中年婦女的眉眼看,仿佛與肖瑩神似。他心裏一頓,想起肖瑩的父母來,看來這對中年男女就是肖瑩的父母。


    中年婦女隨肖科長進去了醫院,中年男人沒跟著進去,頹然地靠在醫院的欄柱上抽煙。


    過一會,肖科長出來,與中年男人一起上車走了。


    陌然定了定神,將煙頭扔在腳邊狠狠地碾碎。昂首挺胸往醫院裏走。


    走到門邊,正要推門進去,聽到屋裏有說話聲傳出來,便停住腳步,凝神聽了一會。


    屋裏肖瑩媽媽在哭,安慰著女兒說:“沒有了就沒有了,你還年輕,以後再要一個。”


    沒聽到肖瑩的聲音,仿佛她已經睡著了一樣。


    肖瑩媽媽的哭聲高了一些,陌然清晰地聽見肖媽媽說:“肖瑩,你要想通。千萬不可胡思亂想。也許,這個孩子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啊!”


    隨即,肖瑩的聲音響了起來,虛弱而疲憊地說:“媽,你不用管我。我沒事。”


    陌然感覺到她的聲音雖然虛弱,卻顯得冷冰冰的讓人心裏發顫。心裏便如堵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至極。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是我女兒,我做媽的能不管你呀!”陌然聽到肖媽媽哭訴著說:“你心裏不要再想著一個人。這個人薄情寡義,你何必還對他念念不忘?”


    陌然一頓,心想,肖媽媽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他陌然呢?


    他的一顆心猛地提起來。


    “我沒想他!”肖瑩冷冰冰地說:“我誰也不想。我就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陌然聽到屋裏傳出來肖媽媽的歎息。


    過了一會,肖媽媽的聲音又起,說:“孩子,你要想哭,就痛快哭一場。別憋在心裏,會憋壞人的啊!”


    “我不哭!”


    “哭吧!孩子。”肖媽媽迴頭往門口看了一眼,嚇得陌然差點摔了一跤。


    “我哭什麽呢?”肖瑩說:“我現在隻恨一個人。”


    “李偉嗎?”肖媽媽緊張地問。


    “我恨他幹嘛?”肖瑩不屑地說:“他不值得我恨。”


    “就是,一個為了自己可以出賣愛情的男人,確實不值得我女兒去恨。”肖媽媽安慰著女兒說:“讓他們都去死吧!我女兒乖乖的,快樂健康成長,我做媽的心裏就滿足了。”


    陌然一聽,心裏又是一陣猛跳。肖瑩既然不恨李偉,那麽她恨誰呢?


    屋裏一陣沉默,陌然猶豫著要不要推門進去。剛伸手,聽到屋裏又傳出來聲音。


    肖媽媽說:“孩子,不管不做過什麽,你要記住,你永遠是媽媽的女兒。這世界上誰想欺侮你,媽媽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為你討迴尊嚴。”


    肖瑩輕輕地說了一句:“媽,你想多了。我沒那麽複雜。既然孩子都不在了,什麽話都不用說了。”


    肖媽媽連聲說:“就是就是。這孩子本身就是個孽種,不來世上也好。”


    猛然,屋裏傳出來抽泣聲。


    肖瑩在哭了,聲音穿透門而來,像一根淩厲的皮鞭,狠狠地抽打著站在門外的陌然的心。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噪雜的聲音,隨即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過來。


    陌然迴頭看了一眼,發現一群人正往肖瑩病房這邊過來。


    他趕緊將身子隱到一邊,看著來人居然是林衝。


    林衝身後跟了一群人,有幾個穿白大褂的貌似醫生模樣的人,推著一輛平板車匆匆過來。


    他們毫不猶豫推開病房門,陌然隻聽到屋裏一陣亂,不一會,肖瑩躺在車上推了出來。


    林衝看起來像著了火一樣,本來梳得油光水滑的頭發,現在亂糟糟的像鳥窩一樣的難看。他親自推著小車,一路小跑著往醫院門口跑。


    陌然不明白他在做什麽,趕緊跟著出來,一到醫院門口,就看到門口停著附一醫院的急救車。


    林衝來給肖瑩轉院了!


    肖媽媽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嚇愣住了,一路追來喊:“你們什麽人?想幹什麽?”


    陌然正要衝出去,突然看到林衝站住腳,猛地雙膝往地上一跪,抽泣著說:“阿姨,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我不能讓肖瑩呆在縣醫院裏,我要送她去附一。”


    這情景來得太突然,肖媽媽愣住了,連陌然也愣住了。


    林衝的這一跪,讓他的心靈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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