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鬆濤又道:“照片裏方煜文的視線都不對,很可能是女孩子跟他接觸時,趁他不備偷拍的。而且,這個合成照好像是放在一個心形的項墜裏的。是不是這個女孩子合成了照片,掛在自己的項鏈上啦?”


    雷諾抬起眼睛,不覺露出幾分讚賞:“我也是這樣認為。這個女孩子叫遊菁菁。”又傳了遊菁菁二十歲生日那天的照片給他,“這是她的父親在她生日那天,親手給她拍的照片。你看她脖子上的那條k金項鏈。”


    黃鬆濤:“也是雞心形的,是同一條項鏈。”


    提起這一茬,雷諾又不覺微微皺起眉毛:“但是我們沒有找到這條項鏈。”


    黃鬆濤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不覺也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個方煜文不會也在你們那兒犯了事吧?難道是這個女孩兒?”


    雷諾淡淡地苦笑:“他不是方煜文,第一張照片裏的男人才是方煜文。他是於謙和,丁浩然的一個朋友。”


    黃鬆濤一臉愕然。靜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禁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我們當年在丁樹海的身邊總是看到另外一個年輕人。其實那個年輕人才是方煜文。我們既不知道於謙和的名字,也弄錯了他的身份!搞不好,那些年他一直還在青龍市!”


    隻要一想到這些年來,竟然錯得那麽離譜,很有可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的關鍵人物,他們就是看不到,黃鬆濤整個人就抓狂了。但是竟然還有讓他更為抓狂的事。


    “我還在曹單案的一張現場照裏,看到了他。”


    雷諾剛說完,黃鬆濤就喊起來:“什麽!”


    “他就在圍觀的學生裏。”雷諾又將那張照片,連同技術部剛處理放大過的局部照一起傳過去。


    十年前,還是少年的於謙和沒什麽表情地夾雜在一群激動的學生中,看起來是那麽突兀。黃鬆濤看了一眼,整個人就跳了起來。


    “這個於謙和太他媽可疑了!”他猛地一砸桌子,弄得視頻也跟著晃了兩晃,“他到底是什麽人?”


    雷諾正要迴答,忽聽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抬頭一望,葉知遠開了門。


    “哥,”他站在門邊道,“醫院那邊來了電話,於謙和可以問話了。”


    雷諾眉頭微微一動:醒來得正好。隻得對黃鬆濤道:“黃隊,我得走了。”


    黃鬆濤一聽是那個於謙和,連忙道:“好好好,有情況再聯係。”


    雷諾便匆匆結束視頻,立刻起身:“走,順便再和丁浩然談談。”


    如果他的推理沒有錯,孫黎的死和曹單的死存在著斬不斷的聯係。更可怕的是,十年前的曹單很可能隻是開始,而十年後的孫黎卻一定不是結束。


    兩個人找到於謙和的病房時,丁浩然剛起身要走。其實昨天於謙和一醒來,醫院就要通知警方,是丁浩然以身體虛弱為由,又讓醫院晚了一天。葉知遠從外麵開門,丁浩然從裏麵開門,彼此正好打了個照麵。距離之近,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唿吸輕拂過自己的鼻間。登時躥起一陣茸毛被撥動的酥麻。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一怔,都略覺尷尬。


    但奇妙的是,彼此的心有靈犀還不止於此。雖然臉上都顯示出了不悅,這麽近的距離也無從掩飾地落入了對方眼中,可是誰也沒有讓開,連放開門鎖的意思都沒有。


    眼看氣氛就要變得更為僵硬,雷諾從後麵一手搭上葉知遠的肩膀,另一手輕輕地把門一推。丁浩然便也沒有堅持,順勢讓到一旁。


    躺在病床上的於謙和見到了雷諾,雙眼便像貓似的微微一眯:“雷警官。”說著,便露出了一抹淺笑,似乎很開心他的到來。


    雷諾便也微笑地迴道:“於先生,你的臉色看起來不錯。”見丁浩然又要邁步,雷諾單手一伸,不失禮貌地虛攔住去路,“丁醫生請慢走,我們正好也有點兒事要請教你。”


    丁浩然疑惑地望了雷諾一眼,又退迴到病床前坐下。


    病房裏隻有那一張凳子,葉知遠關了門,和雷諾並肩而立。


    “於先生,其實這次來主要是想和你說一說你被刺傷的事。”雷諾開篇明義,“昨天,我們對嫌犯突擊審訊後,他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說法。”


    於謙和輕輕地挑起一邊眉毛:“哦?什麽說法?”


    雷諾略略一停,盯緊了他的眼睛:“他說,他根本就沒有傷你,是你硬拉著他的手,自己紮了自己一刀。”


    此語一出,整個病房陡然陷入沉靜。


    葉知遠吃了一驚,不由得轉頭看一眼雷諾。他知道雷諾在懷疑——不——是肯定於謙和就是自己刺傷自己,但沒有想到雷諾會直接亮出底牌。


    另一邊,丁浩然的吃驚也不亞於葉知遠。他幾乎在同一時間,也轉頭看向於謙和。他本想說這怎麽可能,可是被矛頭直指的於謙和卻偏偏表現得最為冷靜。


    丁浩然又是一怔,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話就哽在了喉嚨。


    “哦,他說。”於謙和似笑非笑地翹一下嘴角,“雷警官以為呢?”


    雷諾不急著迴答,先叫過葉知遠。


    “他說,你這樣抓住他拿刀的手一扭,”雷諾一邊說一邊和葉知遠重演當時的情景,“然後另一手穿過他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於謙和目不轉睛地看著,一聲不吭。


    雷諾繼續抓著葉知遠的肩膀道:“這時候,葉知遠突然跑過來,於是他又向後一掙,掙開了。你們兩個扭打間,刀子刺傷了你。”說完,示意葉知遠開始掙紮。


    葉知遠剛一動,雷諾便兩手一齊發力,一手扣緊了他的手腕,一手扣緊了他的肩頭,一擰一壓,就聽葉知遠咬著牙抽了一口涼氣,人便不由自主地被製伏在地。


    每一個動作都演示得清清楚楚。


    雷諾一放開葉知遠,葉知遠便輕輕地揉了揉胳膊。為求逼真,雷諾手上真用了幾分力氣,葉知遠的關節被扭的疼痛可不是演戲的。


    “這不是普通的反抗,而是一招擒拿手,”雷諾道,“腕關節、肘關節、肩關節一起被扭,普通人是不可能掙脫開的。除非,”略略一頓,“用這一招的人自己鬆開了手。”


    丁浩然心頭一動。即使和雷諾不在同一個立場,他也得承認雷諾說得在情在理。可於謙和卻還是一副靜心聆聽的模樣。


    “可是,你既然想製伏罪犯,又怎麽會自己鬆了手呢?”雷諾也確實還要說下去,“然後我想起一個細節:葉知遠衝過來以後,他才掙脫開來。”


    答案已經唿之欲出了。


    “你不想讓葉知遠知道,”他也目不轉睛地盯住於謙和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出結論,“你會格鬥術。”


    丁浩然又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地望向於謙和。


    雷諾把丁浩然的反應看在眼裏,緩緩地道:“看來連你的朋友也不知道。”


    於謙和看了雷諾一會兒,無聲地笑起來:“雷警官真愛開玩笑。現在外麵那麽多的教授班,空手道、跆拳道、防身術……應有盡有,會兩手又有什麽奇怪?有什麽好隱瞞?況且,害得自己差點兒一命歸西,這種代價是不是也太大啦?”


    “是啊,確實不合常理。我們也不會隻聽嫌犯的一麵之詞,”雷諾不動聲色地將問題又丟了迴去,“所以我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有什麽意見?”


    “嗯……”於謙和滿麵輕鬆地聳一下肩膀,似乎一點兒也沒發覺被警方懷疑的嚴重性,“比如說就隻是一個意外?”瞄了一眼葉知遠道,“因為葉警官的突然出現,我太吃驚了,所以才給對方鑽了空子。”


    這樣的解釋本也在預料之中,雷諾平心靜氣地點了點頭:“說得通。”


    “而且您說我會格鬥術也未免言過其實了。”於謙和稍稍正色,“我不過學了一點兒皮毛,全當強身健體。不複雜又很實用,哪怕一點兒功夫底子都沒有的普通人,也可以馬上學會。”


    雷諾再度點頭:“很好,很有道理。”算不上天衣無縫,但也合情合理。他沒有辦法推翻。


    “不過。”


    葉知遠和丁浩然的視線一齊被吸引過去。這個不過竟然是從於謙和的嘴裏說出來的。


    他慢慢坐直身子,雙手交叉地放在被子上:“雷警官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丁浩然幾乎和於謙和比肩而坐,清楚地看到他不易察覺地抿了一下嘴唇,而他黑色的眼珠裏也閃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像極了某種野獸在伺機進攻時,雙目緊盯著目標才會有的光芒。


    丁浩然感覺到自己的思緒動蕩了一下:這不是他所認識的於謙和。


    現在的這個於謙和讓他覺得不安。


    而根源就在那個叫雷諾的警察身上——他就像是一把鑰匙,啟動了於謙和不為人知的一麵。於謙和一直對雷諾很感興趣。從第一次雷諾去找他們,丁浩然就看出來了。他和他握手的方式,是一種類似於朋友又類似於對手的試探。


    雷諾沒有出聲,於謙和卻不想就此放開,嘴角漸漸上揚出一個讓旁觀者心驚肉跳的弧度:“假如,我是說假如,”他微微地挑起一邊眼角,像一隻挑釁的狐狸,“我是故意的。我的確就是為了隱瞞我會格鬥術而故意負傷,那麽雷警官又會得出什麽結論呢?”


    此話一出,病房內再次陷入沉寂。但奇異的是,明明是極度的沉寂,卻讓葉知遠和丁浩然產生了完全相反的錯覺:耳旁轟隆一響,似乎有雷聲滾過。


    但是於謙和顯然對這樣的挑釁情有獨鍾,不惜把它再度推向高潮。


    “其實我在這裏也很悶的。雷警官是第一個來探望我的人。”他笑著說,“反正這又不是審訊,大家就當好好聊一聊咯。”


    “不如這樣,”他開出新的條件,“雷警官對我以誠相待,我也好以誠相報。除了你不能要求我自己證明自己的罪行外,就算直接問我有沒有罪都可以。”


    此言一出,葉知遠的頭皮都緊繃起來,繃到極限,便一陣一陣地發麻。丁浩然的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得筆直,放在膝蓋上的手越握越緊。


    病房裏漸漸安靜得可以聽到四個人的唿吸聲。對視的兩個人依舊沉穩,而旁觀的兩個人卻不禁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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