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賢在城外待了好些天。


    依次鼓搗了花炮、熱氣球,還有玻璃鏡。


    贈送給陳可妍的“登基大禮”,已全部備齊。


    現在,就等著那一刻的到來……從宮裏傳出的消息看,那一刻已經不遠!


    蘇賢打算,在城外的莊園中多耽擱一晚,處理一些後續事宜,待明日一早再入城,重新住迴陳可妍的公主府。


    “此次南陳之行,看來頗為順利,恐怕要不了幾天我們就能返迴大梁。”


    用罷晚膳,蘇賢、楊止蘭、周威三人在屋外的場院中散步,蘇賢聲音中透著一股輕鬆與愜意。


    “那感情好啊。”


    周威走在蘇賢左側,說完這句話後,忽抬頭望著夜空,微微凝眉:


    “隻是,接下來數日的天氣似乎都不太好,師兄你看,今晚的夜空一片漆黑,星星月亮全都消失不見。”


    “是烏雲,今晚可能還有狂風暴雨!”楊止蘭仰了仰頭。


    “是挺黑暗的。”蘇賢也抬頭看去,跟著發出一聲感歎,莫名的,方才心中的輕鬆與愜生生消散大半!


    眾人正說著。


    忽然。


    一股狂風憑空而起。


    吹得三人衣衫獵獵作響。


    這狂風裹挾著寒意,透衣入體,楊止蘭與周威還好,唯獨蘇賢,竟下意識打了個冷戰,渾身一個激靈。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寒風怎麽說來就來。


    “師兄,馬上要下暴雨了,我們還是趕緊迴去躲著吧。”周威急忙建議。


    “好,我們先迴去……”


    三人轉身就往迴跑。


    豈料,剛跑到屋簷下,一道閃電便猛地劃過夜空,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一片慘白!


    短短數息之後,隨著“轟隆隆”一聲巨響,豆大的雨滴如飛蝗般落下。


    雨滴打在屋頂的瓦片上,落在場院的地麵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並在瞬間連成一片,充斥整個世界。


    三人差點就被淋濕。


    好在跑得快。


    狂風裹挾著水汽與寒意,吹動了三人的頭發與衣衫,懸掛在走廊上的燈籠也劇烈搖晃,似乎隨時都能掉落。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的氣息。


    “這瓢潑大雨著實來得有些蹊蹺!”


    蘇賢咕噥一句,與楊止蘭、周威一起開門進屋。


    屋內。


    十餘支蠟燭跳躍著小火苗,透亮一片。


    外麵雷霆電閃不斷,閃電的強光,將廊道上燈籠的陰影映照在門窗之上,那陰影劇烈搖晃,時大時小。


    蘇賢剛剛坐下,屋門便被敲響,楊止蘭走過去開門,與來人交流幾句後,關門返迴,對蘇賢說:


    “我們的人剛剛打探到一個消息,事關恬王。”


    “恬王?”蘇賢眉頭微微一擰,立即追問:“恬王怎麽了?”


    早在數日之前,蘇賢剛搬到城外莊園之時,就曾吩咐楊止蘭,多加注意恬王的行蹤,以便加深對恬王的了解。


    為什麽要加深對恬王的了解呢?


    因為,蘇賢曾暗暗做出過決定,要趁陳帝駕崩、朝廷大亂之機,偷偷護送恬王逃出生天,留他一條活路。


    “我們的人打探到,今天下午,恬王曾偷偷溜出皇宮,私下見了一個人。”楊止蘭冷靜答道。


    “什麽人?”


    蘇賢眉頭又是一擰。


    他雖同情恬王,並打算留他一條活路,但也絕不會允許恬王破壞他與陳可妍的謀劃!


    道理很簡單,恬王的性格很像陳帝,而陳帝優柔寡斷,至今也沒有殺了皇後與厲王……那個位置恬王把握不住的!


    對陳可妍來說,她的目的是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遙想當初,陳帝最看好的繼承人是厲王,厲王這個人心狠手辣,若他登基為帝,恬王、陳可妍他們這一係,隻怕要遭受滅頂之災。


    厲王倒台後,陳帝隻能選恬王為繼承人……但,恬王什麽性格,陳可妍一清二楚,若南陳交到恬王手中,她最初的目的依舊達不到。


    說不定,南陳的江山社稷,還極有可能麵臨崩潰,到那時國將不存……


    無論出於保護在意的人,還是南陳的江山社稷,亦或急劇膨脹的野心,陳可妍的路隻有一條——


    那就是自己登上帝位,做南陳的九五至尊。


    對蘇賢來說,他的目的也很簡單,無非就是希望南陳能掌握在“自己人”手裏,為將來留下一條堅實的退路。


    這個“自己人”,無論從那方麵來看,都是陳可妍更合適一些。


    也就是說,陳可妍登基之事,決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恬王這些天大多待在宮裏,在陳帝麵前盡孝,今日為何忽然出宮呢?還私下見了一個人?這不得不讓蘇賢心生懷疑。


    “據我們的人打探,恬王所見之人,與趙姓宰相有關,而這個趙姓宰相,原先是厲王的追隨者。”


    楊止蘭冷靜答道。


    蘇賢聽了這話,眉心直接擠出一個“川”字型,一臉古怪:


    “恬王偷偷出宮,所見之人居然是厲王的追隨者?這事兒有些古怪,對了,有沒有探到他們私下秘議了什麽?”


    “莫非……恬王被厲王、皇後一派策反了不成?還是說,恬王已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不然此事說不過去!”


    楊止蘭答道:“公子莫急,後續消息待會兒就到。”


    周威在旁聽得一臉迷茫:“師兄,我怎麽聽不懂你說的話呢?陳帝駕崩之後,恬王不就可以登基稱帝了麽?他為啥還要勾結厲王呢?”


    蘇賢看了他一眼,沒有迴答。


    關於陳可妍謀奪南陳帝位之事,隻有楊止蘭知道。


    周威聽得一頭霧水是正常的。


    一會兒後,敲門聲再次響起。


    楊止蘭親自去開了門,一會兒後返迴,麵無表情:“公子,現已查清,恬王偷偷出宮私下秘會之人,是趙姓宰相家的千金,名叫趙容音!”


    “你說什麽?趙家的千金?趙容音!”蘇賢怔了怔,一臉茫然加古怪。


    轟隆隆!


    與此同時,一個震耳欲聾的雷聲突兀炸響,震動耳膜,地動天搖,整個屋子似乎都在輕顫。


    蘇賢被震得心潮起伏,連忙深吸幾口氣,方才壓下閃電雷霆對他造成的影響,一邊迴憶一邊喃喃自語:


    “我早前似乎聽人說過,恬王暗中喜歡著某位姑娘,這位姑娘……莫不就是這位趙姓宰相家的千金?”


    因想到恬王的悲慘命運,蘇賢搖了搖頭,感歎道:


    “若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倒也罷了,無非多救一人而已,怕的是……這是一個陰謀,是一出美人計!”


    “止蘭。”蘇賢忽麵色一正。


    “屬下在。”


    “你馬上派人,調查清楚恬王與趙容音的情況,他們到底是一對苦命鴛鴦呢?還是一個美人計?我需要搞清楚。”


    “是。”


    楊止蘭轉身離開,找人做安排去了。


    蘇賢跟出房門,立在廊下,看著那瓢潑的大雨,以及漆黑如墨的夜空,歎道:“今晚的江寧,已不再平靜!”


    ……


    今晚的江寧,的確很不平靜。


    吳國公主府,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趁大雨傾盆之際,偷偷潛出府外,消失在夜幕與雨幕之中,無人發現。


    沒過多久,守衛森嚴的皇宮之中,有黑衣人在夜幕中行走,高來高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同樣無人發現。


    ……


    一個時辰後。


    覆蓋整個江寧內外的瓢潑大雨,終於漸次停歇。


    但,夜空依舊漆黑如墨,不見星光,之前那團烏雲似乎並未消散,依舊籠罩在芸芸眾生的頭頂,莫名讓人壓抑。


    趙府。


    與恬王暗中幽約的趙容音,終於迴到自己房間。


    她嘴角掛著澹澹的笑意,命丫鬟點燃蠟燭,來到梳妝台前照了照鏡子,方才偷偷迴府時,她曾淋到一些雨水,好在無礙。


    放下銅鏡,趙容音打開一隻大號木箱,掀開上層的綢緞布匹,取出一隻綢布蓋著的小竹籃。


    將小竹籃放上桌,側身坐下,順手拉開竹籃上的綢布……原來裏麵是一些針線,以及縫了一半的鞋墊。


    她神情恬澹,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弧度,小心取出那隻縫了一半的鞋墊,纖纖玉指細細撫摸。


    這雙鞋墊明顯偏大,並不是為她自己縫的。


    毫無意外,鞋墊將來的主人正是她的情郎——恬王。


    撫摸完鞋墊,趙容音取出針線,借著明亮的燭光繼續縫製……她想早些縫好,以便趕在恬王登基之前,能穿上她親手做的鞋墊。


    這是她的一片心意。


    可是,不知為何,她剛剛拿起繡花針,正準備縫呢,竟不小心紮到了自己的指尖。


    “嗯……”


    趙容音輕哼一聲,放下鞋墊與針線,用手捏著受傷指尖的根部。


    明亮的燭光之下,雪白纖細的指尖上,一朵鮮紅的“花朵”正快速綻放,與雪白的玉指形成鮮明的對比。


    觸目驚心!


    趙容音身為宰相之女,自然稱得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針線活兒更是她的拿手好戲,在閨蜜圈中也算頗負盛名。


    她隻是在初學針線之時,才紮傷過手指,後來從未受過傷。


    可這次為何……


    砰!


    趙容音正凝眉之際,房門忽地被人推開,發出一聲巨響,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誰敢擅闖她的香閨?


    趙容音顧不得指尖上的疼痛,下意識扭頭看去……原來是貼身的丫鬟,她鬆口氣之餘,不由凝眉斥道:


    “做什麽慌慌張張的?你撞到鬼了?”


    “小姐……阿郎……阿郎帶著人闖……闖進來了!”貼身丫鬟扶著房門,氣喘籲籲。


    “爹?!”


    趙容音麵色當即大變!


    這次是真的顧不上被針紮到的指尖,用力捏著指尖根部的手也直接鬆開,騰身而起,看著丫鬟喃喃自語:


    “大半夜的,爹為何忽然……難道……暗中與王爺幽約之事,終究還是被爹發現了……”


    這可不得了!


    身為當朝宰相家的千金,居然深更半夜偷溜出府與男人幽約,這……這這這這,簡直不能原諒!


    趙容音麵色當即煞白一片,嬌軀劇震,用手扶著桌子這才勉強保持站立的姿勢,不然非軟倒在地不可。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起碼有一二十人!


    且越來越近。


    趙容音快速調整好心緒,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很快,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人闖了進來,怒容滿麵,剛一進屋就指著趙容音痛罵道:“逆女!你看你都幹了什麽?”


    這便是趙容音的爹,那位趙姓宰相。


    趙宰相身後,跟著十幾位膀大腰圓的小廝,皆留在屋外聽命。


    “爹,這麽晚了……”趙容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打算先消消老爹的怒火。


    但,趙宰相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打斷她的話頭,無比憤怒的罵道:


    “別叫我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身為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你居然……暗中與野男人幽約,老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老夫就當沒生過你這樣的女兒!”


    “爹您聽女兒說……”趙容音如遭錘擊,眼淚如珠串般滾落而下。


    “來人,給她換上壽衣,塞入棺材,給我活埋了她!”趙宰相氣急敗壞,大聲對屋外的人下令。


    說完這句話後,趙宰相頭也不迴大踏步出門而去。


    “是。”


    五六個膀大腰圓的丫鬟入內,先關上們,然後手捧著一疊衣服緩緩逼近趙容音。


    趙容音整個人都傻了,似乎還未迴過神來,方才老爹說了什麽?當她的視線落在那疊衣服上時,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那疊衣服,果然是……壽……衣!


    當她再次醒來時,睜開雙眼,發現眼前漆黑一片,上麵僅有一條小細縫,有微弱的光線透入。


    這是哪裏?


    趙容音愣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


    驚駭的扭動脖子,借著那絲微弱的光線四下打量,兩邊是狹窄的木頭?這……她果然被塞入了一隻棺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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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驚駭欲絕,張嘴就叫。


    可這時才發現,嘴裏居然被塞了布團,根本發不出聲音,同時,她也發現自己正被五花大綁著,根本無法動彈。


    驚懼之下,趙容音再次暈了過去。


    不知何時,倏然醒來,她發現棺槨正在下降,上麵那條細縫還在,但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冬!


    終於,棺槨下降停止,淚珠滾滾而落的趙容音,忽聽到一個人聲:“位置對了,趕緊封棺吧,埋好了好早些迴去。”


    封棺!?


    埋好?!


    趙容音渾身發僵,唿吸幾乎停止,她拚命掙紮,拚命唿救,在這生死危機的關頭,她想到了娘親,以及深愛著她的恬王。


    若她被活埋了,娘親與恬王會如何?


    然而——


    她無法掙紮,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砰!


    上麵那道小細縫徹底沒了,緊接著便是叮叮冬冬的聲音,有人在打釘子!


    很快,趙容音的整個世界都黑暗下來,沒有一絲聲息。


    被親爹活埋了,娘親與恬王恐怕還不知道,若要救,隻怕也來不及……她頓時心如死灰,陷入到無邊無際的恐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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