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城徹底亂了。


    無論是街頭,還是巷尾,到處都是人。


    其喧囂沸騰的程度,與除夕、上元等佳節有得一拚。


    隻因明堂被人炸毀後,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夥賊人,四處縱火,蠱惑百姓,製造混亂。


    許多民宅同時走水失火,街麵上全是流離失所的百姓,以及呐喊著救火的民眾、衙役、禁軍等等。


    全城混亂不堪。


    加之,楚皇派大軍鎮壓動亂,與派軍奔赴楊家之舉,像是在熱鍋上潑了一瓢油,在賊人的宣揚之下,百姓們愈加恐慌,四下奔走逃竄。


    潭州城更亂了。


    ……


    楊府。


    楊宗原本已進入夢鄉,酣然而眠,做著“大乾盛世”的美夢呢。


    結果轟隆一聲巨響,將他驚醒。


    在得知明堂被毀後,楊宗心頭劇烈一顫,睡意全消,當下顧不得更衣,起身直奔家族議事議事廳而去。


    “事態嚴重,請王先生、仙兒,還有族中骨幹速至議事廳議事!”


    路上,楊宗麵色十分凝重,一邊小跑一邊做著安排。


    趕到議事廳,等了沒一會兒,王謙、家族骨幹等都穿著睡衣來了,楊若仙落後一些,因她終究是女子,必須換了衣服才能來。


    這時,楊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返迴,進入議事廳,對眾人稟道:


    “的確是明堂被毀了,外麵都在傳言,是南陳的神雷炸毀了明堂,因為隻有神雷才有那樣的響動與效果。”


    “南陳?”


    楊宗等人都是一陣皺眉,一時沒有想通,南陳為何要炸了楚皇的明堂?為了打擊楚皇的雄心壯誌嗎?


    “壞了。”


    王謙忽然開口,麵色狠狠一變,手裏輕輕搖動的羽毛扇也跟著一停。


    “什麽壞了?王先生不妨直言。”楊宗等人齊刷刷盯著他。


    “家主、諸位,你們可還記得今早那個‘謠言’?”王謙沉聲道。


    “今早的謠言……王先生說的是,我們與南陳皇後家族暗中合作之事?”楊宗聲音都變了,他已意識到這裏麵的問題。


    楊若仙、家族骨幹等,此時也紛紛反應過來——


    他們與南陳皇後家族暗中合作,而南陳皇後家族掌握著神雷的配方……


    這下糟糕!


    問題大了!


    議事廳中,所有人麵色都是一寒,心中直打鼓。


    楚皇最心愛的明堂被毀了,必定失去理智,若再聯想到今早的“謠言”,楚皇不對他們楊家動手才怪。


    他們尚能想到這裏麵的厲害,楚皇自然也不例外……


    楊宗等人心中直發寒,頭皮拔涼拔涼的,都感到大事不妙。


    原本,他們對早上那條謠言不屑一顧,以不變應萬變即可,可誰能想到,居然有人暗中炸了楚皇的明堂。


    而且還是動用神雷去炸的。


    若說楚皇不想歪,楊宗自己都不相信……


    “倒是好手段!”


    王謙已漸漸恢複冷靜,暫停的羽毛扇也繼續搖晃起來,道:“我們倒是小看了那幕後主使,居然狠狠將了我們一軍!”


    楊宗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恢複平靜,他是楊家的家主,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待氣息稍緩,扭頭看著王謙問道:


    “不知王先生有何高見?”


    王謙正欲開口,恰在此時,又一人進入議事廳,慌亂喊道:


    “家主,不好了,外麵都在傳,說是我楊家炸毀了明堂,而炸毀明堂所用的神雷,就來自於與我們合作的南陳餘孽!”


    楊宗、楊若仙、楊家骨幹等聽了這句話,麵色又是狠狠一變。


    王謙手中的羽毛扇也頓了頓,搖頭歎道:“那幕後主使,是不給我們一點時間做準備啊,家主,做好最壞情況的打算吧。”


    最壞情況……


    楊宗神色一凜。


    他們楊家,是大乾後裔,無論如何,楊家都不能覆滅,複辟大乾王朝的宏願還未實現,他們著實不甘心。


    今晚,即便楚皇要剿滅楊家,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身為楊家之主,他必須保證楊家的香火傳承……


    楊宗略微沉思一番後,當即下達一係列命令。


    比如動員府中家將、分發兵器、守護祖宗靈位、收拾細軟與機密物件、安排小廝丫鬟出府躲避等等。


    事項多而複雜,倒也難為他想得如此周到。


    “啟稟家主,陛下調派禁軍將士五千,正往我楊府進發,一刻鍾後就到。”


    楊宗正做著安排,又有人傳迴糟糕的消息。


    “再探,再報。”王謙命令道。


    沒一會兒,又一人進入議事廳:“家主,不好了,陛下又增派了五千禁軍,一共是一萬人,正往我楊府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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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萬兵馬,陛下這是要將我楊家連更拔起不成?”


    楊宗麵色十分難看,下令加快準備的速度。


    ……


    眨眼間,楚皇派來的一萬禁軍,已趕至楊府大門前,烏壓壓一大片,將士們披堅執銳,槍尖雪亮一片,散發著幽冷的光芒。


    楊府也做好了準備,聚齊了府中所有可用之人,但,加上女人與小孩也才三四千人而已,根本不敵楚皇的一萬禁軍,相差十分懸殊。


    “家主,趁禁軍立足未穩,我們趕緊殺出城去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有家族骨幹建議道。


    楊宗眉頭緊鎖,並未當場做出決斷,而是對左右問道:“禁軍果真停在了府門外?不曾強闖?”


    “是。”有人迴道。


    “怪哉,陛下這是何意?”


    眾人正疑惑間,又一人飛奔入廳,大聲稟道:“家主,問清楚了,原來陛下派出這一萬禁軍,目的是接收那五十萬兩財物。”


    “接收那五十萬兩財物?陛下難道不是……”


    “不是的,家主,他們還送來了一封信,是皇後娘娘親筆所書。”那人雙手遞上一個信封。


    這時,眾人方才想起,南楚的皇後、太後都是楊家的人。


    眾人心中稍稍一鬆。


    有太後與皇後在宮中斡旋,想來局勢不會太糟。


    楊宗接過信封,拆開一看,麵色果然稍稍一緩。


    皇後已在信中說明了楚皇的態度——


    楊家隻需交出那五十萬兩,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兩家還像以前那般。


    “若能通過那五十萬兩消災,也是不錯的。”


    眾人傳閱完那封信後,立即有人表態。


    但也有部分人眉頭始終緊鎖,潑出一盆涼水:


    “怕就怕,這隻是陛下的計謀,賺得我們大開府門,禁軍一旦入府,我們就是砧板上的待宰羔羊!”


    “……”


    楊家骨幹們吵吵鬧鬧,大體上分為了兩派。


    一派同意破財消災,與南陳餘孽合作固然重要,但不能因小失大,隻有保住楊府,才會有複辟大乾王朝的希望。


    另一派則堅定認為,明堂已毀,楊家與楚皇中間的窗戶紙算是徹底捅破,楚皇身為九五之尊,真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不得不防啊。


    他們認為,應當趁禁軍立足維穩之際,來個突然襲擊,或許還能逃出升天,進而保住楊家的火種。


    楊宗、楊若仙,還有王謙,他們是府中地位最高的三人,可他們聽了各種意見後,還是猶豫不決。


    究竟是放任禁軍入府?


    還是突襲禁軍逃出城外?


    他們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就這樣,楊府與府外那一萬禁軍將士僵持起來。


    局勢微妙且危險。


    若稍微出現一點導火索,整個局勢就將滑入不可控的深淵。


    轟隆!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楊府東側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隆!


    雖不如明堂倒塌那般天崩地裂,但也足以讓人心中惴惴,局促不安。


    “發生了什麽?”


    楊宗、王謙、楊若仙等人立即跑出議事廳,來到空曠的庭院,朝東方望去,那邊有數團火光從天而起,並伴隨著濃濃煙霧。


    “家主,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一個小廝快步奔來,喊道:“府邸東部的圍牆,已被人蠻力破開,那邊的幾座院子也走水失了火,無法撲滅。”


    “你說什麽?有人破牆而入?是什麽人?”


    楊宗等人心頭都是重重一個咯噔,這種時候,他們正與禁軍對峙呢,居然有人破牆而入,那些人該不會是……


    這時,東邊隱約傳來呐喊聲,仔細聽,一些片段落入眾人之耳。


    比如“朝廷禁軍殺進來啦”!


    禁軍殺進來了?是了,一定是禁軍,他們一邊在府門前僵持,一邊派人從另外的地方破牆而入,想來個前後夾擊。


    “不好,中計了。”


    楊宗麵色驟變,當即不再多想,沉聲下令道:


    “收拾好貴重物品,隨老夫一起殺出城去,諸位,複辟大乾王朝的希望就在你們身上,今晚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


    楊家眾人早已做好準備。


    楊宗大聲下令後,數千人擰成一股繩,找準一薄弱之處衝殺而去,竟有種勢不可擋之感……


    府門外。


    那群禁軍早已等得不耐。


    若此行的任務不是運送那五十萬兩,而是查抄楊府的話,他們早就動手了。


    忽然,楊府東側傳來一聲巨響。


    府門前的禁軍都聽到了。


    “不好,楊家想聲東擊西逃出城去,眾將士聽我命令,分成左右兩隊,一隊各五千人,左隊負責攔截楊家之人,右隊負責攻入楊府搬運財物。”


    “得令!”


    霎時間,整個楊府附近都熱鬧起來。


    禁軍攻入楊府的消息,也如潮水般擴散至全城,引發了一係列轟動,與楊家交好之人那真是嚇得夠嗆。


    至此,潭州這座“池塘”裏的水更渾了。


    ……


    話說,楊府東側的響動,既不是楊宗所預料的那樣,禁軍在攻打楊府;也不是禁軍所預料的那樣,楊府的人在逃。


    那其實是蘇賢搞出來的動靜。


    這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其一,此舉可以作為一個導火索,加速楊家與楚皇之間的關係惡化。


    其二,這也是蘇賢的“金蟬脫殼”之計,他可借此擺脫蘇哲的身份,逃出潭州,進而北返大梁。


    那一把火也是他命人放的。


    除製造亂象外,他還命人準備了三個骨架,放在暫居的小院中,給人營造一種“蘇哲死於一場大火”的假象。


    當然,那三個骨架是從一個大夫家裏借來的,並未傷及人命。


    還有他縱火的那幾座庭院中也無人居住。


    蘇賢不想在行動中傷及普通人的性命。


    遙想當初,在瀛州樂壽縣的老家,那小閣領就是因為視他的生命為草芥,才讓他痛下死手,一刀捅死不可一世的小閣領。


    現在,他的身份地位不在小閣領之下,若不注意一些,就會變成草管人命不眨眼的劊子手。


    這不是他的行事準則……


    蘇賢的計劃也十分順利,炸開圍牆、縱火燒房之後,他便在楊止蘭與周威的保護下跑出楊府。


    從現在開始,他是蘇賢,不再是蘇哲。


    蘇哲已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終於做迴我自己了。”


    蘇賢趴在極速飛奔的楊止蘭背上,長舒一口氣。


    因疾馳而產生的狂風吹起他的發絲,下半夜的風很冷,拂過麵龐,讓他整個人都格外清醒。


    為了能快速出城,蘇賢並沒有依靠雙腳走路,楊止蘭馱著他更快一些,別看楊止蘭身體消瘦,但力氣大得驚人,馱著蘇賢速度絲毫不減。


    周威則在後麵殿後,同樣腳步如飛。


    “對了,我們的行動沒有誤傷到普通人吧?”蘇賢忽然問。


    “師兄放心,沒有的。”周威在後麵答道,楊止蘭也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就怕……呃……”


    蘇賢話剛說到一半時,恰逢楊止蘭馱著他跑到一條人多的街道。


    匆匆一瞥,蘇賢不禁眼神一凝,因他發現青石板鋪就的街麵上,躺著好幾位普通百姓裝束之人,身下一攤血跡。


    怎麽迴事?


    不待蘇賢發問,緊接著,他又看見許多蒙臉的黑衣人、披堅執銳的禁軍、端盆提桶滅火的百姓,以及大量倉皇逃竄的人們。


    今晚的潭州城太過喧囂了。


    隨處可見冒著火光與濃濃白煙的屋子……


    一片混亂!


    造成的影響這麽大麽……蘇賢心中不免一沉,他不想傷害普通人性命,可卻造成如此惡果,問題嚴重了。


    “那些黑衣人並不是我們的人。”楊止蘭馱著蘇賢,在混亂的人群中穿梭,導致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看他們的裝束與行事方式,應該就是我曾說過的,來自西南山區的神秘勢力,明堂地下的暗道就是這批人挖的。”


    楊止蘭解釋道。


    “原來如此。”


    蘇賢緩緩鬆了口氣,看來罪責不在他的頭上。


    不過隨即,他便瞪眼,緊盯著那些黑衣蒙麵人,毫不客氣怒斥道:“你們這群胡作非為的劊子手,毫無底線,草管人命,全都該去死!”


    “不好!”


    這時,他們轉過一個路口,楊止蘭與周威同時驚叫。


    “怎麽了?”


    蘇賢心中一緊,見楊止蘭與周威麵色凝重,他也就沒了繼續譴責那批黑衣蒙麵人的心思。


    “我們安排在這裏的暗莊沒了!”楊止蘭停下腳步。


    “應該是被混亂的人群裹挾散了。”周威難得一臉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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