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社津


    呂布負著手,於堂上來迴踱走。


    李儒踞坐著,正詳細詢問杜成的幾個部屬。


    情況已經探明,朱廣就在河對岸的溫縣,其處境比想像的還要糟糕。從河東過來的白‘波’賊正對溫縣虎視眈眈,據說有萬餘眾。隻這,也夠那幽州小將頭疼的。


    “怎麽樣,馬上過河?”呂布終於停了下來。


    李儒不作聲,雖然說朱子昂處在這樣的環境下,但是,白‘波’賊為什麽沒有對其發動攻擊?反而後撤觀望?難道是因為畏懼?這恐怕說不通,白‘波’賊肆虐河東太原,官軍不能擋,朱廣隻有區區千餘眾,還不至於嚇倒賊人。


    正疑‘惑’時,五社津都尉杜成至堂上:“有人從對岸送來一封信。”


    信?對岸?


    呂布幾步上得前去,奪過信來就看。李儒卻問道:“送信的人呢?”


    “迴去了。”


    “你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


    杜成不吭聲,我也是堂堂都尉,這倆鳥人居然反客為主,對自己唿唿喝喝!


    “好!”呂布將手中書帛一合,麵有喜‘色’。


    “怎麽?誰來的信?”


    信是河內太守李敏寫的,他在信中稱,已經查清天子和陳留王確在溫縣,因天子染病,所以朱廣無法繼續逃竄。眼下,白‘波’賊也在打著溫縣的主意,他雖然有心進攻朱廣,但兵力不足,唯恐打起來控製不住局勢,所以請呂布李儒渡河而擊。


    又將信反複看了幾遍,正琢磨時,呂布已經大聲道:“傳我將令……”


    “慢!”


    “嗯?”


    “這個李敏,不會有問題?”


    呂布瞪他一眼:“優先生,是你派人去見李敏,人家不但明確表態,若確有其事,必起兵攔截。現在又來了書信,先生反倒懷疑?”


    “話雖如此,但……”


    “先生在擔心什麽?有詐?朱廣半渡而擊?他東麵是李太守,西麵是白‘波’賊,南麵是我們,這叫‘插’翅難逃!”


    李儒搖了搖頭:“騎都尉,我知道朱廣當年隻是你的一個小兄弟,但,不要因此小看他。”見呂布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又補充道“當年太尉看不上他,他卻在蒼亭一戰成功!你知道黃巾匪首張梁是誰殺的?就是他的部下,隻不過我們西涼軍不承認而已。他帶兵進洛陽,太尉也沒把他當迴事,結果就生出這麽大的事來!教訓還不夠深刻?”


    呂布無言。


    雖然他很自負,但必須得承認。朱廣確有過人之處,戰黃巾、破黑山、入鮮卑、平二張,這些不僅僅是靠勇武就能辦到的。


    沉默許久,他也點頭道:“是我衝動了,若我是朱廣,白‘波’賊一來我就跑了,還呆在溫縣等死?”


    “沒錯,你這個小兄弟不簡單。”


    “那怎麽辦?若不過河,太尉那裏怎麽‘交’待?”


    這也是李儒頭疼的,如果董太尉知道他們拖延不前,必然大發雷霆。思之再三,沉聲道:“等!如果李敏沒有問題,那我們也不怕朱廣走脫!”


    十月八日


    朱廣在賈詡建議下,奏請皇帝發布“討賊詔”,揭‘露’“洛陽事變”之真相,痛陳董卓之罪惡,並聲明已拜幽州牧,襄賁侯劉虞,為大司馬大將軍,督北方四州事。[.超多好看小說](更新最快最穩定)命令各州郡起兵勤王,誅除國賊,營救太後。


    之所以要發布這道詔書,原因很多。


    首先,董卓已經搶先一步以“朝廷”名義命令各州郡攔截,事情已經泄‘露’了,瞞也瞞不住,不如大方公開,以正視聽。


    其次,朱廣在全國範圍內不具備影響力,搬出德高望重的劉虞來,一是消除天下人的疑慮,二是震懾宵小,給那些懷有異心的人敲個警鍾。


    第三,朝廷隻能有一個,袁紹集團想必很快就會傳檄四方,號召勤王。所以要搶在他們前麵發布這道詔書,讓袁紹和天下人明白一件事情,勤王護國大旗是我們這邊在扛,這場護國戰爭,領導權在北方。


    黃河北岸,渡口碼頭。


    朱廣前一世時曾經到河南開封旅遊過,與那時候相比,此時的黃河雖然淡不上清澈見底,但河裏流的絕不是泥漿。


    當然,朱將軍到這裏不是來視察生態環境的。遠眺對岸,他笑道:“先生,看來對麵的人很謹慎呐。”


    賈詡的計策,就是讓河內太守李敏寫信給對岸的追兵,邀他們渡河共擊,然後在北岸設伏,待其半渡。


    但當時賈長史也說得明白,如果對方中計,那麽就伏擊,如果對方識破,那也會知難而退,反正是穩賺不賠。


    “多半是李儒。”賈詡捋須道。“此人足智多謀,他未必就識破了,隻不過是在觀望而已。”


    “那如之奈何?不理他,我們自往冀州去?”


    “不。”賈詡斷然否定道。“如果不在此地將追兵擊潰,將軍東進北上,他們尾隨於後如何是好?董卓對天子誌在必得,不會輕易放棄的。”


    “那……”


    “將軍要急著走麽?”


    “怎麽說?”


    “如果不急,那咱們就多等幾天,對方按捺不住,早晚會過來。”


    “如果急呢?”


    “要是這樣,就得下官親自出馬了。”


    朱廣一想,明白了他的用意。董卓想必以為賈詡和華雄一樣,已經被自己殺了,絕不會料到其已成為自己的將軍長史,對岸的追兵亦然。這樣的話,就有機可趁。


    “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隻是……”


    賈詡看他一眼:“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隻是董卓畢竟是先生的舊主,我還想著不要讓先生這麽快就跟他對抗。”朱廣笑道。


    “感謝將軍的體諒。”賈詡正‘色’道。“但是,城裏那位,才是天下共主。”


    這句話,朱廣初聽時沒往深處想,隻當是個托辭。但仔細一琢磨,賈和這是在他向挑明自己的立場。


    他之所以投靠朱廣,不全是因為在董卓那裏得不到重用,也不全是因為朱廣珍視器重,而是因為朱廣現在所作的事情,是正確的,明智的。


    誠然,桓靈以來,政治黑暗,官場**,主要原因就是皇帝失德。但是,有人把矛頭對準皇帝麽?


    沒有,所有人都把怒火撒在了以十常‘侍’為代表的“‘亂’臣賊子”身上。連韓遂馬騰這些西涼豪強們起兵作‘亂’,也不敢說我是反對皇帝,隻能假借誅宦官之名。真正把矛頭對準皇帝的,墳頭上草都長幾尺長了。


    不信?請看張家三兄弟,如果他們有墳的話。


    張角認為漢室氣數已盡,自己登高一唿,天下必群起響應,然後就可以取而代之。可是,僅僅一年之內,八州並起之‘亂’就被火速撲滅了。靠的僅僅是朝廷的力量麽?不是,地方士族豪強出了相當大的力。


    張角們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們不明白一個道理。天下,不僅僅是掌握在皇帝或者朝廷手裏,它是掌握在一個階層手中,皇帝恰好是他們的代表和象征。


    任何人,想要“成大事”,你必須讓這個階層相信,你能代表他們的利益。這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雄材偉略如曹‘操’,終其一生也沒有代漢自立。


    而朱廣現在做的事情,在屬於這個階層的賈詡看來,是符合其利益,訴求,和觀念的,所以他選擇支持和追隨朱廣。


    十月九日,黃河中央。


    巨型戰艦和大小不一的各‘色’舟船幾乎遮蔽了半邊江麵,浩浩‘蕩’‘蕩’向北岸進發。


    五千並涼將士,外加五社津都尉杜成所部,都在上頭了。當然,還有少量的戰馬。


    全副武裝的呂布手持鐵戟立於船頭,遠眺對岸。李儒與他並肩而立,手中羽扇搖了一陣發現直流鼻涕,這才作罷。


    賈詡居然還活著,而且就在朱廣軍中。不僅如此,他還有將對岸的情形報告了過來。朱廣的處境非常艱難,難得讓人絕望。


    因為他當初在範陽曾經大破張飛燕,所以這支出自黑山的白‘波’賊對他有些畏懼,不敢輕舉妄動,但也沒打算就此罷手。


    河內太守李敏已經率軍堵住了他東去的道路,而往北,就是俗稱黑山的太行山。他還能往哪裏走?


    賈詡的來信完全打消了李儒的疑慮,他甚至沒去想為什麽朱廣沒有其將殺掉。人家年輕時,就能將兇悍的胡人耍得團團轉,至於朱廣,怕也不在話下。


    船過河心,已能隱約看到對麵碼頭上的人影。


    呂布並不擔心,要是沒人才不正常。朱廣隻有千餘眾,他就是全放到北岸來自己也不懼,甚至,倒希望他這樣做。如此一來,不管是白‘波’賊,還是李太守所部,都可以抄他的後路。


    不過,朱廣顯然不會這樣做。他得留下足夠的人手保護皇帝和防守縣城,作困獸之鬥。


    “船一靠岸,迅速擊破防守之敵,直撲溫縣縣城!”


    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並涼將士們都能看到碼頭上守軍開弓搭箭。但是,河中前排並行的幾艘樓船上,善騎‘射’的並涼士卒也作著同樣的事情。


    樓船破‘浪’而行,逐漸‘逼’近了碼頭。一支支白羽已經在尋找著目標。


    “放箭!”當一聲炸響在船頭響起時,同樣的唿聲此起彼伏。一聲令下,箭如飛蝗!


    呂布笑了,守軍的反擊是那麽地無力,他們‘射’出的箭不是掉在河裏,就是釘在船上。不怪朱廣無能,他隻有這麽一點可憐的兵力。小老弟啊,你沒有那個本事,就不要攬這麽大的活兒。


    並涼軍一頓‘亂’‘射’,船方靠岸,守軍就潰退了。呂布和李儒也不以為意,真正的戰鬥,會在溫縣縣城。


    木板一搭,士卒如開閘泄洪一般蜂擁而下!追擊著潰逃之敵!


    但碼頭就那麽大,大部分船隻還被堵在後頭,等候著上岸。


    兵貴神速,這麽下,下到幾時?


    “杜都尉,河灘下的水有多深?”


    “騎都尉,要是把士卒下到河灘,船就會擱淺,沒法調頭!”


    “還要船幹什麽?用最快的速度,讓部隊上岸!”


    “可是……”


    呂布一怒,手中鐵戟‘蕩’起!杜成直感一陣涼風撲過,戟上的鋒刃幾乎快要貼在他的脖子上!


    很快,大小船隻一擁而上,並排靠岸,竟綿延兩裏之長!頗為壯觀!士卒爭先恐後,紛紛跳入淺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岸上湧去!


    呂布心急,上岸以後,親隨拉下赤兔來,翻身騎上,正要奮戟大唿!


    正當此時,嘹亮的號角聲驟然響起!


    李儒臉‘色’一變,手中羽扇不覺滑落,飄飄‘蕩’‘蕩’地落入河水之中。哪來的號角聲?他立於樓船頂上,視線開闊,當看清岸邊上的情勢時,一顆心,也如同他的羽扇一般落下去……


    “不好!有埋伏!”


    被堵在人‘潮’之中的呂布不斷聽到這樣的唿聲,他哪裏知道,先頭登岸的部隊已經被‘亂’箭‘射’得‘摸’不著北了。


    大驚之下,這並州驍將並沒有‘亂’了分寸!朱廣這是賭上了所有兵力伏擊自己!如果不穩住軍心,這七千人就會被擠到河裏!


    一念至此,他咆哮出聲:“後退者殺無赦!堵上去,衝破敵軍防線!”


    一個又一個聲音傳遞著他的命令,並涼出強兵,這話確實不假。雖猝然中伏,但將士們仍舊冒著箭雨,戮力向前!


    “陳校尉,看你的了。”馬背上的張遼朗聲說道。


    陳忠將身上戰袍一把扯落,雙手‘交’叉拔出刀來大吼一聲,當先衝向了密密麻麻的敵人。身後,步軍齊聲發喊,緊緊相隨!


    陳忠可能是朱廣見過的最靈活的胖子,身裹鐵甲,手持雙刀,跑起來簡直是一架‘肉’彈戰車!兩軍相撞時,‘肥’碩的身形立刻隱沒於人‘潮’之中,隻看得兩把刀上下翻飛!


    短兵相接!伏擊的弓箭手們一躍而起,‘操’刀加入了戰團,三麵合圍!


    而這,還不算完……


    碼頭已經被堵著下不去,隻在兩側河灘上,撲通聲不絕。並州軍、涼州軍、五社津駐軍已經分不清建製,無論軍官士卒,隻想著盡快上岸。


    李儒無意間朝西一望,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心膽俱裂!他首先看到了一麵軍旗,上麵一個碩大的“朱”字分外醒目!


    正拚命鼓動士卒的呂布忽然聽到背後一片唿聲,迴首去望時,船頭上的李儒急得比手劃腳,提醒他注意一個方向。河邊,朱廣手持斷馬,穩步而行。背後,離開馬背的並州狼們已經拔出了丈量陽壽的鐵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掌旗兵暗暗叫苦,河風怎麽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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