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壁山那天,葉秀送我到車站,她沒有像上次那樣跟我到重慶。

    她不是不再惦記肖嬌和苦兒。

    她也不是對我有幾許幽怨。當她知道我有著我所愛的人時,她還為我高興,支持我鼓勵我,說我一定能找迴梅豔的。

    她說她有好多事要處理,人生的路必須得自己走,沒有誰可以代替。

    她本來就是個堅強能幹的人,經曆了婚姻的挫敗,她愈加堅強能幹了。

    李浪曾經愛過她,她一直以為李浪漸漸對她冷淡,是因為李浪行賄腐敗高官,在高官被檢舉揭發後,丟掉了公務員的職務心情失落,她容忍了。她幻想等過一段時間,李浪把那件事淡忘了,心情迴轉,又會對她好起來。但事與願違,李浪非但再沒有像從前那麽對她好過,反而變本加厲,不是長時間在外不歸,就是一迴來就無緣無故的對她侮辱謾罵,甚至還拳腳相加。

    她已經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她很快就會向法庭申請跟他離婚,從此永遠的擺脫他。

    我坐上車,車行到遠處,我對她迴首時,我看到她還站在原地,遠遠的對我揮手。

    風吹過,撩起她柔順烏黑的長發,在她身後是濛濛的微雨的天空和天空下模糊的城市。她愈加顯得孤獨和淒美了。

    分別這麽多年後,我們在異鄉相遇,沒想到,我們的兩次重別,都是以雨為背景的,如潮濕的夢。

    ……

    迴到重慶,我不再四處漫無目的的在那些熟悉不熟悉的街道上飄蕩尋找,我去了好久不曾歸去的大慶村那間小小的出租屋。

    那裏有著太多的記憶,雖然讓我傷心痛苦,卻也有著幾多幸福甜蜜。

    我更幻想著,梅豔在那裏居住了那麽久,總會留下點蛛絲馬跡的線索,我能借此找到她。

    但是我什麽也沒找到,除了幾件她曾經的衣服,連那記載著她的喜她的憂她的深深的秘密的日記本,也已被她帶走。

    我輕輕的摸索著她的衣服,睹物思人,竟能記起她的一顰一笑,甚至她穿著這些衣服,曾經和我揩手並肩經過了哪些街道,都無比淺析明了。

    我不禁潸潸淚下。

    手機鈴聲響起,我連看都沒看就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激動而驚喜的衝那邊道:“豔,是你嗎?豔!”

    我以為剛從壁山歸來,普渡寺的菩薩就顯靈了。

    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差不多像在哭。

    那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奇怪而關切的道:“怎麽啦?弟,是我。”

    哪裏是梅豔的聲音,竟是劉月。一去杳然,好久好久不曾聯係過的劉月。

    我沒有問她在哪裏,這些日子都怎麽過的,孩子怎麽樣,我反是對著電話終於忍不住讓自己哭出了聲音。

    劉月在那邊像哄孩子一樣哄我,道:“弟,豔是誰呀?是不是失戀了?好了好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姐以後給你介紹個更好的。”

    她越是哄我,我越是傷心得不能自己,哭得更加放縱,這一刻,仿佛我自己還真是個孩子,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受了太多太多的傷的孩子。

    但,梅豔不是玩具,她是我至愛的人,是我要朝朝暮暮,海角天涯,天不老情難絕的愛人……

    劉月在那邊輕聲道:“弟,別再傷心了,你越傷心姐就越難過,越是恨不能在你身邊……”

    我果然不再傷心了,我止住了哭聲,但我不是因為在她話裏得到了多少安慰,我是忽然記起了件事,她剛才不是問我梅豔是誰嗎?我應該告訴她,她其實是認識梅豔的,如果她沒有再刪除,那麽在她的電腦裏應該至今還保存著幾年前她和老公隨團旅遊時留下的那張合影。合影裏那個在人群靠最左邊的角落,優雅的站著的沒戴太陽鏡,也沒戴遮陽帽,十八九歲年齡,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翹,有著純真簡潔的笑容,似乎風正輕輕的吹過,美麗的長發,向一邊微微揚起的獨特女孩就是梅豔。

    我多麽希望,她還記得那個旅遊團,哪怕隻是依稀記得,我也能靠她提供的線索,找到旅遊團,查到梅豔來自何方。

    現在想來,梅豔最大的可能是迴家去了。經曆了這麽多,隻有家才是她避風和療傷的港灣。

    更何況,她已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一定急於要把這個告訴父母。讓年邁的長者,了卻一個久久放不下的心願。

    這些年來,淩眉應該是她,也是父母放不下的折磨和牽掛。

    隻是,事世竟如此可笑而又可悲,和梅豔恩恩愛愛,相處了這麽多時日,我竟直到她離開了,永遠不和我相見了,才記起自己對她的家庭一無所知。

    當劉月知道我口裏的豔竟是曾經那個眼神清澈,長發飄飄,會吹簫按笛的可愛導遊女生時,竟說不出的激動和驚疑,她連連問我:“真的,豔就是她?她就是你的愛人?!”

    我連連點頭道:“是的,姐。”

    她有些失落有些責怪的道:“弟,那你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不帶她來見我?”

    我沉默,我怎麽說呢。難道我說,我之所以不告訴她不帶梅豔見她,是那次她病倒在家,我和梅豔送她去醫院時,梅豔表情特別,像是對我和她有所誤會,我不想因為我和她似乎曖昧的關係傷害了梅豔。

    劉月見我沉默,也不再責怪我了,隻在那邊努力思索。雖然那段記憶特別美好,但時隔太久,早已如夢裏的江山一般遙遠模糊,她思索了好久,才勉強記起那家旅遊團名字中的一兩個字,而且還不太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家旅遊團來自成都。

    我掛斷了電話,沒有問她為什麽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就掛斷了電話。

    但她其實也沒什麽事,很久以後的後來,我問過她,她那時隻是想我了牽掛我了。想問問我的近況。

    我通過各種手段,幾經輾轉,終於找到了那家旅遊公司。所幸那家旅遊公司至今還存在,並且更加壯大。公司負責檔案的人,是個很好的阿姨,雖然已有了些年紀,卻還風韻猶存。她一聽我是梅豔的朋友,便主動幫我查找梅豔當初登記的簡曆。並且不亦樂乎的說梅豔那時多麽可愛,多麽單純,無論是遊客還是同事,都對她有特別美好的印象。但有一天她卻忽然辭職不幹了,眼神憂傷,麵色憔悴,不告訴任何一個關心她的同事,到底發生了什麽。

    檔案終於找到,梅豔家在青羊宮附近,當時剛剛從四川音樂學院畢業。

    我無限感激,謝別了那位阿姨,匆匆打車直奔青羊宮而去。

    我多麽希望,果真是普渡寺的菩薩顯靈。

    如果那天是菩薩讓劉月給我帶來找到梅豔的線索的。那麽,很快在青羊宮附近的那個小區裏,我就能見到梅豔了!

    走進那個普普通通的小區,我的心卻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不知道是驚喜還是害怕失望。

    正準備詢問保安旅遊公司那個阿姨給我的梅豔家的住址所在的那幢樓怎麽走,我卻看到在遠處綠蔭下的草坪上坐著個折紙飛機的小女孩。

    可愛的小女孩,我曾經傷害過的小女孩,5。12大地震後梅豔領養迴來的那個小女孩,我一直以為梅豔又把她送迴災區或相關部門了,沒想到梅豔竟把她帶迴了自己家中。

    我不再問保安,轉身向小女孩走去。有了小女孩,就不愁找不到梅豔家的住處了。而且,我先和小女孩套近乎,呆會見到梅豔時,小女孩已和我冰釋前嫌,梅豔說不出會有多高興呢。

    但我還沒走近小女孩,小女孩就一個不經意的抬頭看見了我。不等我走近,她就從草地上站起來,急急的跑向遠處。

    遠處的樹蔭下坐著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女的展開雙臂,把小女孩擁在懷裏。小女孩在她懷裏露出半邊臉怯怯的望著我,小小的嘴唇微動,似乎在對老夫婦說著什麽。女的便和男的同時扭過臉來表情複雜的望著我。

    想必那對老夫婦便是梅豔的父母。

    我一步步向他們走近,終於聽清小女孩嘴裏說的是什麽。她竟然讓老夫婦帶她走要不就趕走我,她不要見我,我是壞叔叔!是媽媽上次帶她去重慶卻將她趕迴的壞叔叔!

    我心裏一陣難過,我想不到那一夜我因一時的不快竟讓一顆幼小的心靈如此受傷!

    可她對梅豔竟如此親熱依賴,竟已不再叫阿姨,而是媽媽。甚至連梅豔的父母她也稱外婆外公。

    我對梅豔的父母笑笑,衝梅豔媽媽懷裏怯怯的小女孩愧疚的柔柔道:“對不起,叔叔不是壞叔叔。叔叔那天隻是……”

    小女孩不等我說完,就打斷我衝梅豔父母道:“他是壞叔叔,上次媽媽帶我去重慶,他不但不喜歡我,還對媽媽又冷又兇,把媽媽都氣哭了。”

    梅豔的媽媽止住小女孩的話,望著我,歎口氣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我道:“您知道我是來找梅豔的?是梅豔已經告訴了您們?梅豔她是不是就在家裏?”

    我激動的望著梅豔的父母。

    梅豔的媽媽沒有迴答我,隻是把懷裏的小女孩交給梅豔的父親,然後輕輕站起,對我道:“你跟我來。”

    我跟在梅豔媽媽身後,比先前還要激動萬分。就要見到梅豔了,我朝思暮想魂牽夢縈天不老情難絕的梅豔了!

    感謝普渡寺的菩薩,終於沒有辜負我萬水千山的曆程。

    然而,梅豔的媽媽沒有讓我見到梅豔,她說:“我也不知道梅豔現在身在何處。梅豔隻是前不久迴來過,她提起過你,也提起過她妹妹,她說她已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然後,她走了,沒告訴過我們任何人她將去哪裏,隻是說如果你幾經輾轉終於還是來這裏找她,就請我們轉告你,不要再找她了,好好對她妹妹吧。她欠妹妹的太多,你如果愛她,就幫她償還,妹妹幸福了,她也就幸福了。”

    我道:“不!不!求你告訴我,這都是假的,梅豔其實就在家裏,從她迴來就一直在家裏,她根本沒有離開。她更沒有讓我去替她償還她妹妹,她知道我愛她的,她知道,她知道……”

    我痛苦得幾乎要泣不成聲。

    梅豔的媽媽卻是那麽平靜,曾經滄海看破所謂風花雪月海誓山盟的平靜。她道:“年青人,你迴去吧,當你知道梅豔曾經欺騙過你,你就不會再如此執著了。”

    我流著淚道:“你是指她不能再生的事嗎?這件事我早知道了,她也親口告訴我了。盡管這之前她一直隱瞞著我,但那時她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不能再生,而且,她更多的是怕失去我。可為什麽,曾經那麽怕失去我,現在,她卻要狠心的棄我而去……”

    “不,不是這件事,”梅豔媽媽平靜得近乎冷酷,道,“她一直沒告訴你,她猶豫過無數次卻終於還是無法對你說出口,現在隻有我替她對你說了。她小腹上的那條疤痕是生孩子手術時留下的,但那孩子並沒有死,她就是你剛才見過的那個小女孩。上次梅豔帶她去重慶,謊稱是從災區領養迴來的,是想讓小女孩和你居住一段時間,等你對小女孩有了感情之後,再找合適的機會告訴你,可是,沒想到……”

    梅豔的媽媽無法再平靜冷酷,沉默著停下,別過臉去,不讓我看見她已經潮濕的眼睛。

    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怪不得那天小女孩和梅豔的表情會是那樣怪怪的,怪不得剛才我聽到小女孩稱梅豔媽媽,稱老夫婦外婆外公。

    我心情複雜,一時有些難於接受。但我並沒有如梅豔媽媽說的那樣,因此便不再如此執著了。我隻是傷心得厲害,曾經,在梅豔領迴小女孩的那個夜晚,在大慶村那間簡陋的出租房裏,我是怎樣的傷害了梅豔辜負了梅豔啊!

    沉默了一會,梅豔媽媽拭了拭眼睛,忽然一字一句的恨恨道:“孩子的父親,其實就是那個認你做弟弟的女經理的老公。幾年前,那個胖子男人,隨團旅遊時,利用和欺騙了梅豔的單純,在得到梅豔後,丟下一疊鈔票便不知所蹤了。”

    如晴天霹靂,我目瞪口呆!

    我早料到過,劉月病倒在家的那天,我和梅豔趕過去,梅豔對著劉月臥室牆上婚紗照裏的男子表情怪異,是因為照片上的劉月和那個男子,讓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旅遊團,團裏的某個人和她有著我所不知道的糾葛,但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人其實就是相片上的胖子,劉月的老公自己!

    怪不得,後來到了醫院,梅豔會獨自站在過道望著遠方的天空不見劉月,就是後來,也從不和劉月見上一麵。

    她不幸,劉月又何嚐幸了?

    那個風流成性的登徒子,玩弄了她留下一疊鈔票便不知所蹤。

    而他留給劉月的,除了小龍坎那套空房還有什麽?

    不同的是,劉月比她多了一次毫無責任的婚姻。

    我詛咒那個胖子男人,但我卻更加心痛梅豔和那個可愛而又可憐的小女孩了。

    離開的時候,那個女孩依然遠遠的怯怯的看著我,嘴裏輕輕的嘟嚕著“壞叔叔,壞叔叔……”

    我沒有說話,我隻是對她微微的笑。

    有誰知我,正心酸得厲害。

    一個信念在內心裏驟然生長並且越來越堅定。

    無論多麽渺茫,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梅豔,然後接迴小女孩,把所有的虧欠都加倍彌補給她們!

    從此,相親相愛一家人,天長地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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