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遺書


    可於靜瀟越是想醉,卻越不容易醉。到最後,這酒菜也吃得索然無味了,便獨自提了一壺酒,返迴了臥室中。


    望著窗外皎潔無暇的明月,於靜瀟又猛灌了一口酒,因喝得太急,嗆得她連眼淚都流出來了。誰知,這一發竟是不可收拾,幾個月來隱忍的淚水,都在這一刻決堤了。


    她一邊喝酒,一邊望著月亮無聲啜泣。


    目光滑過旁邊的書案後,頓了頓,隨即她來到案邊,鋪紙硯墨。


    她要寫一封信,一封給白煦的信。在一年後,她的死劫降臨時,白煦身上的情蠱也會解除,到那時,他就該想起自己了。她總要給他留下些話。


    於靜瀟提筆沾墨,思慮良久後,才慢慢落筆。


    “白煦,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中了羌蘭族的情蠱,將你與我的往事忘得幹幹淨淨。現在我既身死,你的情蠱應該也已解除。你那樣待我,又毀了我們的珠子,還枉顧我們孩兒的慘死。我自是恨你,怨你,大約做了鬼,也不會原諒你。我才不會因為你傷心或是悔恨而原諒你的!”


    於靜瀟寫到這停住了筆,看著那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怨憤不平,搖頭苦笑,最終還是把信紙揉爛了丟到地上,仰頭將最後一點酒喝盡後,直接將自己丟到了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午夜之後,織錦出了房間,例行巡視郡主府。她雖然知道,整座郡主府目前處於影部暗衛的保護之下,不過這個夜巡的習慣是自打從前便留下的,一時還是改不掉。


    就在她巡查到於靜瀟的房間外麵時,忽然見到一道敏捷的身影,正要進入她的房門。織錦立時輕叱一聲,腰間軟劍驟然出鞘,直取那人的咽喉,“什麽人?”


    對方的反應十分迅速,利落地側身避過後,伸出兩指精準地捏住了織錦的劍鋒。


    “織錦,是朕。”


    織錦在劍刺出去時,也認出了對方,連忙丟劍跪地,“屬下該死,竟未認出王……不,是皇上。”


    白煦將手中軟劍一拋,丟還給了織錦,擺了擺手:“她睡了吧?”


    織錦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白煦說的是於靜瀟,立時點頭道:“是,郡主已經睡了。今天……是她的生辰,但郡主好像十分不開心,喝了很多酒。”


    白煦聞言,微微皺眉,默了片刻後,歎了一聲,“知道了,朕進去看看她。”


    言罷,白煦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他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所以獨自拋下大軍,日夜兼程地趕了迴來。可抵達京師時,已是後半夜。現在進了郡主府,才忍不住想,即便自己及時趕迴來又如何?她會讓自己陪她共度生辰嗎?那答案,多數是否定的吧。


    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白煦看到於靜瀟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還未走近,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白煦緩步走向床榻,突然腳下一軟,似踩到了什麽東西。他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張揉成團的廢紙。白煦撿起了那個紙團,慢慢展開,借著月色,看了一眼上邊的內容,神情登時凝滯住了,尤其是在讀到那個“死”字時,隻覺一陣心驚肉跳。他幾乎克製不住,想要立刻衝過去,把於靜瀟搖醒,問她這是怎麽迴事?她為什麽會提到死?難道她就這麽恨自己,沒了孩子之後,就恨不得一死了之嗎?


    可是他終究沒有動,隻是那封信紙握著手中的部分,已被他攥得有些碎裂。他拿著這封滿是怨憤的信,在原地站了良久後,才將其慢慢折起,塞入了袖中,之來到床邊。


    因喝了不少的酒,所以於靜瀟睡得很沉,隻是眉頭仍是緊鎖的,臉頰上猶殘有淚痕。


    白煦伸出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仍未幹去的淚水,幽幽地歎了一聲,“你竟如此恨我,怨我。我要如何才能換迴你的原諒呢?”


    他低低地問著,當然,是無法得到答案的。


    白煦就這樣在於靜瀟的床邊站了良久後,才又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因剛剛他進門時,沒有特別吩咐,所以織錦一直候在外邊。


    白煦見她猶在,便低道了一聲,“隨朕來。”然後便輕身躍上了屋脊。


    織錦立刻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郡主府後,白煦才把那團信紙拿出來,遞給織錦,神色凝重道:“這分明是她寫給朕的一封遺書,為什麽她會提到死?這情蠱,又是怎麽迴事?”


    織錦聽說於靜瀟給白煦寫了封遺書,也很是駭然,接過信紙後,她仔細地看了一遍,對於信上的內容十分驚訝。她這才知道,原來白煦中了情蠱,忘了於靜瀟,不但慢待了她,還毀去了二人的感情信物,後來於靜瀟小產,白煦甚至不聞不問。難怪自己這次歸來後,會發現於靜瀟的性情大變。不過……看皇上目前的態度,似乎又不全似於靜瀟信中寫的那樣絕情。恐怕兩人之間,應該是存了些誤會。


    白煦看著織錦震驚的表情,便大抵猜得出,她也不是很清楚,遂皺眉道:“她提到了情蠱,而且似乎隻有她死,這情蠱才能破除。你迴到她身邊這段日子裏,可知道了些什麽?”


    織錦略一思索後,低頭迴道:“情蠱的事,屬下確實不清楚。不過就在前不久,郡主剛剛處置了羌蘭族的聖姑。這個聖姑從前曾不止一次地害過郡主,而且羌蘭族又善於下蠱害人。若屬下所料不錯,皇上應該是中了聖姑下的情蠱,這才忘記了郡主。而郡主會對付她,也正是為此。”


    白煦緩緩點頭,深凝如夜的眸中閃過冰冷的殺機,“朕聽說過羌蘭族的事,他們養蠱製毒,本不容於世,但念在他們未曾害過人,所以朕並不曾動過鏟除他們的念頭。不過他們現在既然自尋死路,迫害到了朕的身上。那自然也是留不得了。”


    他的話音未落,捷飛的身影已慢慢融出夜色,“皇上,可要派人鏟除羌蘭族嗎?”


    白煦淡淡道:“族中無辜的婦孺放過,其他曾害過人的,一律不留,做得幹淨些。”


    “是。”


    白煦想了想又補充道:“抓一個活口迴來,朕要親自問一下情蠱的事。”


    捷飛點頭領命,隨即再度慢慢隱去了身影。


    白煦又看了看那封信,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地恐懼,向織錦認真叮囑道:“你迴去吧,仔細看好她,如果發現她有自戕的打算,一定要即刻阻止。”


    不錯,他害怕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地感覺到了害怕。害怕她為了報複自己,會選擇自殺,來破解他身上的情蠱,讓自己恢複記憶。白煦一想到那個情景,便覺一種莫名地寒意迅速吞沒了他。


    織錦的臉色也頗為憂慮,鄭重其事地應聲領命。


    看著織錦離去的背影,白煦眉頭鎖得越發地緊,望向郡主府的目光十分地沉凝。


    到底要怎樣,怎樣才能讓她原諒自己?


    魏晉兩國在渭水河一戰後,己方大捷的戰報傳迴了京城時,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無不額手稱慶,大為歡喜。


    當這個傳入郡主府時,於靜瀟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她雖然十分肯定,白煦一定能取勝,但在親耳聽到這個消息後,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自打生辰那日大醉了一場後,她便不再整日隻是作畫,除了畫畫外,她開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擺弄一些瓶瓶罐罐。


    她喝醉的那一夜,夢到了自己的往世。那是她在大學念書時,上藥理實驗課的情景。這個夢讓她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要研製出一樣藥物,這種藥物在未來對醫學界有極其大的影響,而這個時代卻還沒有出現。那便是抗生素。


    其實人類發現抗菌素的過程很偶然。其發現者是英國細菌學家弗萊明。1928年,他在研究導致人體發熱的葡萄球菌時,由於蓋子沒有蓋好,致使培養細菌用的瓊脂上附了一層青黴菌。而青黴菌的近旁,葡萄球菌都不見了。這才使得他發明出了人類曆史上的第一支抗菌素,青黴素。


    於靜瀟在念書時,也曾做過這方麵的實驗。雖然時下的實驗設備照比1928年那會兒略差一些,但她覺得這些應該都不成問題。


    在她整日忙著研製抗菌素時,征討晉國的大軍已經返迴了京中。


    在此一戰裏,白煦的智謀計策果然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但於靜瀟貢獻得那批晶鐵裝備,也是功不可沒。


    白煦便借著要代表朝廷獎賞於靜瀟的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宣她進宮。其實,他主要是想見見她,跟她說說話。可是,於靜瀟卻已身體不適為由,想也不想地推掉了。


    來傳話的內侍迴稟完後,戰戰兢兢地看向禦座上的白煦,就怕龍顏震怒,自己成為那倒黴地被殃及到的池魚。


    然而白煦在聽完之後,並沒有發怒,反倒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現出一抹略無奈的笑,隨即起身道:“既然郡主身體不適,那朕自當親自登門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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