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心善。


    這是上至高三學姐、下至高一新生,大部分學生對阿莉薩的一致評價,即使路惟靜也頂多是心存些許疑慮而已,充其量認為阿莉薩是個有點兒小心機的富家女……因為她們都是涉世未深的花季少女,不願也不會把同學往最糟糕的方麵想,與某些還未入學就嚐遍人間疾苦的少年老成的家夥沒法比。


    至少,路愉靜還是挺感激阿莉薩給自己推薦了一處讀書的好地方,武學學係足夠空曠也足夠安靜,而常駐的三人也基本上不會主動與她搭話,甚至她們彼此之間的交談都不多,她們之間這種……奇特的教學和相處方式倒是引起了路惟靜的幾分興趣。


    阿莉薩時不時來武學學係玩,但是據路惟靜觀察,穿太極服的老師麵對阿莉薩的態度很平淡,路惟靜來了是點點頭,阿莉薩來了也是點點頭,並沒有什麽區別待遇。阿莉薩每次來了都會噓寒問暖,但太極服老師不為所動,更沒有收過什麽禮物,嚴格恪守著教師與學生之間的交往準則——起碼在路惟靜看來是如此。


    穿黑衣服的那個假小子……叫什麽來著?李木琴?她不知道具體名字是哪兩個字,總之這個黑衣學姐簡直像是木人樁,木訥得簡直連為人處世的表麵功夫都懶得做,每次阿莉薩學姐來的時候都會主動與黑衣學姐打招唿,但後者總是像沒聽見似的,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眼睛裏仿佛隻有空氣裏那個看不見的攻擊目標,看得路惟靜都有些替阿莉薩學姐過意不去,而阿莉薩大概早就習慣了。


    運動服學姐,應該是叫簡靜嵐吧,相比之下就正常了許多,特別是在為人處世這方麵,因此阿莉薩每次其實主要都是衝著她來的。冷眼旁觀的路惟靜能看得出來,簡靜嵐學姐應該也沒什麽有求於阿莉薩學姐的東西,隻不過可能臉皮薄一些,礙於後者的熱情,抹不開麵子,不忍推卻——這點路惟靜也差不多。


    阿莉薩看到路惟靜果然聽從了自己的建議,選擇這裏作為讀書場所,很是欣喜,每次來時都與路惟靜熱絡地聊天,在言語間試探後者的喜好和興趣。


    好在正如小圓臉所言,阿莉薩作為校園交際花,無論再怎麽看重路惟靜或者另外兩名學姐,都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時間,因為還有別的關係要維護,每天都很忙,基本上是午間和傍晚來打卡,其他時間一般不在,因此路惟靜麵對她的熱情雖然應付起來稍顯吃力,但也沒有轉移陣地的打算,畢竟還要跟她至少相處兩年,不想把關係搞得太僵硬。


    隻要是沒課的時候,路惟靜就會帶著想看的書來這裏躲清靜。


    她坐在草坪或者石凳上,看一會兒書,便抬起眼睛看看另外三人,主要是為了讓眼睛得以適當的休息。她主要是在看李慕勤,因為另外兩人沒什麽可看的,而李慕勤總是在不停地練習她前所未見的、令她眼花繚亂的技擊技巧,而那一身如雕塑般的精練肌肉蒙上一層汗水之後,愈發顯得極具美感。


    有一次,她正專注地讀書,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激烈的爆炸聲,驚得她差點兒把書扔掉,抬眼環視——隻見簡靜嵐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來了,維持著出拳的姿勢,此時的簡靜嵐與平時那副閑適的模樣截然不同,雙眼裏有如同李慕勤一樣的專注……和殺氣,甚至淩駕於李慕勤之上。


    在場邊踱步的秦老師,練拳的李慕勤,全都靜止住了,四隻眼睛側目而視,盯著簡靜嵐。


    秦老師的眼睛裏,有七分欣賞和三分遺憾,而李慕勤的眼睛裏,則是……很複雜,不過後者隻看了一眼,就重新開始專注於自己的練習。


    其實路惟靜留在這裏看書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她對簡靜嵐也很感興趣,她好奇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簡靜嵐是高二學姐裏……甚至是高二和高三所有學姐裏的最強者,遠遠強於每天勤學苦練的李慕勤,哪怕前者僅僅隻是每天躺著看天?


    今天她終於稍微見識到了,盡管她對武學一竅不通,但簡靜嵐似乎是某種形式的厚積薄發,並不是躺著打發時間,而是一直在思考某些東西,在腦海裏推敲演練,直到思考出一些眉目、突破了某些桎梏,才付諸於實踐。


    一股勁風掠過青青草坪,令草葉如麥浪般起伏,然後撲麵而至,吹亂了路惟靜的劉海,令她攤在腿上的書頁嘩啦作響。


    這風是……簡靜嵐剛才那一拳激起的氣浪餘波?明明隔著很遠,而且根本不是衝著她這邊出拳的……


    簡靜嵐若有所思地維持著出拳的姿勢幾秒,然後重新躺下,恢複平時的常態。


    路惟靜望向李慕勤,心髒突然緊了一下。


    連她都看得出來,這兩人的差距太大了,一個是平時不學習、考試輕鬆得第一、畢業直接保送的超級優等生,另一個是廢寢忘食地刷題、卻依然難以望及前者項背的中等學生……偏偏這麽努力也無法拉近與前者的距離。


    李慕勤究竟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來度過這無比煎熬的每一天呢?


    路惟靜想象不出來,但她知道那一定很痛苦,如同發出“既生瑜何生亮”哀歎的周公瑾。


    既然天資的差距宛如鴻溝,無論如何也無法拉近,為什麽不幹脆躺平呢?為什麽還要如此折磨自己?


    換成另一個人,恐怕早已崩潰擺爛了。


    路惟靜出神地望著李慕勤,胸口像是被泥石流堵住了似的,人總是會習慣性地同情弱者,尤其是一位在逆境中還在不斷抗爭的弱者。


    過了一會兒,秦老師喊停了李慕勤,把後者叫到身前,似乎是在糾正後者的某些動作細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小插曲終歸是對後者產生了影響,令後者的動作有些變形。


    糾正動作,光靠嘴說是不行的,勢必要比劃示範,李慕勤仔細聆聽受教姑且不提,路惟靜卻注意到一件令她無比震驚的事。


    “啊?”她甚至驚到失聲驚叫了一聲,隨即連忙捂住嘴巴。


    秦老師竟然缺失了右前臂!


    之前她一直沒有發現,因為秦老師穿著的寬鬆太極服完美地掩飾了這點,直到現在給李慕勤比劃示範,才終於暴露出來,因為秦老師總是下意識地想使用已經不存在的右前臂。


    為什麽……


    路惟靜難以置信地盯著秦老師,腦海裏浮現出數種猜測。


    秦老師給李慕勤講解完,後者自顧自地迴到場地裏繼續之前的訓練,而此時的路惟靜已經完全沒辦法靜心讀書了。


    她反複糾結良久,終於決定邁出這一步,她放下書站起來,忐忑而小心地走到秦老師身邊,低聲開口道:“老師……”


    這是她第一次向秦老師搭話,秦老師根本沒有看她,視線依然盯著李慕勤,說道:“你想問我怎麽少了一截胳膊?還是想問為什麽一個殘疾人還能當老師?”


    路惟靜確實想問前麵那個問題,當然她會問得更委婉一些,隻是沒想到秦老師說的這麽直白,令她一時啞然。


    “是一次事故。”秦老師沒有為難她,情緒似乎也沒有任何波動,平靜地說道:“被一隻怪物襲擊,而我大意了,於是我為大意付出了代價。”


    “第二個問題,我還在這裏當老師,是因為暫時沒有替代我的人。我站在這裏有一個好處,就是讓她們……”秦老師交替掃視著場內的兩名學生,“時時刻刻以我為鑒,在脫離戰場之前,永遠不要認為自己已經安全了,也永遠不要低估任何一個敵人。”


    路惟靜的疑問被解答了,但是又引起新的疑問,她不是想故意揭開秦老師記憶裏的傷疤,但既然秦老師似乎並不介意,她問都問了,幹脆問個明白。


    “怪物?您是說社會實踐任務裏要麵對的那些兇獸?”她問。


    秦老師像是被一個過於愚蠢的問題逗笑了似的,瞟了她一眼,“那種小兒科的東西,我還不至於陰溝裏翻船。”


    “那您指的是……在野外偶然遇到的怪物麽?”她更不理解了。


    秦老師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更詳細的東西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反正你們隻要記住,世界上還有很多你們不了解的危險,但你們隻要保持進取心,也許慢慢會知道的。”


    “您當時……沒有把斷臂帶迴來麽?如果及時手術的話……”她問。


    秦老師從太極服的袍袖下露出右臂,“你看我現在的胳膊是齊肘截斷的,但實際上是一隻怪物硬生生把我的小臂扯掉的,留下參差的撕裂傷……與我同行的同伴想冒險把斷臂搶迴來,但不管你信不信,當時我冷靜得就像是受傷的是別人而不是我自己,我一眼就判斷出即使搶迴斷臂,接迴去的難度也極高,想複原如初更是絕無可能,接迴去也廢了大半。於是我阻止了同伴,沒有必要冒險了,不值得。”


    盡管秦老師的語氣輕描淡寫,路惟靜卻聽得驚心動魄,仿佛看到秦老師一邊鮮血狂噴一邊奮力阻止想要為她冒險搶迴斷臂的同伴。


    “迴來之後處理了傷口,我就成了這樣的半退休狀態。”秦老師垂落胳膊,“等找到能接替我的人,就可以正式退休了,我早就想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隻是無暇抽身,說不定離那天不遠了。”


    秦老師注視著場內的二人說道,她平時的視線大部分是落在李慕勤身上,而這次看的是簡靜嵐。


    “您是想……簡學姐留校當老師來接替您?”路惟靜大膽地猜測。


    秦老師點頭,“固所願也。她要是能留校任教,就再好不過了,她的性格很合適,一定能將武學學係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路惟靜望了望李慕勤,莫名地有些心痛——不僅是才能比不過,甚至連未來都不被期許麽?


    “兩位學姐練的好像……不是同一種路數?”她委婉地問道,這也是她一直困惑的事,明明是同一屆學生,由同一個老師教,就算是有天賦上的差距,但也不至於學的東西風馬牛不相及吧?


    秦老師搖頭,“我從來沒有教過靜嵐。”


    “啊?”路惟靜愣住了。


    秦老師盯著簡靜嵐笑了笑,路惟靜再次從笑容中看到那七分欣賞與三分遺憾。


    “從她入學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在技巧方麵,我沒有資格教給她什麽東西,所以我讓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練習,摸索屬於她自己的路……起初連我也看不懂,她這個樣子到底是在練什麽,直到最近我終於看懂了一點兒,如果我肢體完整……”秦老師的笑容轉為落寞。


    路惟靜震驚得無以複加,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簡靜嵐的天才程度,如果放在科學領域,簡靜嵐大概等同於愛因斯坦、高斯這種能做出顛覆性成果的天才吧?


    “慕勤……”秦老師的視線轉向另一位學生,遺憾地說道:“她是我見過的最努力、最用功、最要強的學生,我很喜歡她,隻可惜我這個老師不夠強,我隻能把我會的東西全教給她……但這樣最多也隻不過是另一個我,或許比我強點兒,僅此而已。”


    “所以,我希望等靜嵐有朝一日把她那套前無古人的東西徹底想明白之後,由她來留校任教當老師。”秦老師說道,“我問過她,她自己也有這個意向。”


    原來如此……路惟靜明白了,而且她也明白簡靜嵐應該不是一個想要藏私的人,並非不願意跟李慕勤或者秦老師分享,因為天才往往是孤獨的,愛因斯坦和高斯如果把他們處於半成品狀態的研究成果拿出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看得懂,甚至裏麵大概還潛藏著不少錯誤,中途拿出來除了會受到別人質疑之外,沒有任何意義,隻能等接近完美的時候才是展現於世人麵前的時機。


    “光顧著說話了,差點兒忘了時間……”秦老師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下意識地抬起左腕看了看表,“一會兒你提醒她們下課吧,我有事要先離開,今天是全體老師投票選出下一任學院長的日子,雖然結果不會有意外,但還是要走個流程。”


    路惟靜點頭,目送著身穿太極服的秦老師大袖翩翩地走遠,一派道骨仙風的世外高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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