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無法用科學解釋清楚,比如人類的情感,喜怒哀樂貪嗔癡,有人會對一件事、一個人毫無理由的產生厭惡感,又或者毫無依據的親近。人們無法解釋那些突如其然,又發生得恰到好處的事。


    兩個陌生人天南地北,朝著不同方向出發,最終卻會碰到一起,或許因地球是圓的,一切都在沿著特定的軌跡發生,匯聚到一個終點,再共同向著下一個終點開始。


    然而,縱觀古今,多少文人墨客與絕代佳人以婉約美麗的邂逅開始,又以淒涼寡淡結束。莫不是這軌跡自相遇起,並非從一而終,一切變化源自於人而定於人?李清照送走了趙明誠,卓文君喚迴了司馬相如,而魚玄機縱情一生,卻終究淒涼處死。


    佛家講因果,道家講造化,大道殊途同歸,終究講的還是“緣分”二字。


    常言道,冥冥中自有天定。或許我們能夠猜中開頭,但結局又有多少人能夠看透?終究還是為心中所要的那個果,盡人為之力罷了。


    很多人究其一生追尋,追尋那些看得見卻以為是自己想要追尋的東西,無論是否完成追尋的果,華發三千時,總會倍感空虛。明白人,是幸福的;試圖明白的人,還在追尋著;看不懂的人,卻仿佛丟了魂兒。


    或許,葉雲也並不知道自己要追尋的到底是什麽,他跟絕大多數人一樣,追尋著那些大家認為應該追尋的東西,為之努力。恍惚間,他似乎又明白應該追尋些什麽,但好像總是揭不開那一層朦膿的薄紗,他隻能追尋著、摸索著、思考著。


    淮安,一座已經被現代人遺忘的曆史文化名城。位於江蘇省中北部,江淮平原東部,地處於長江三角洲,坐落於古淮河與京杭大運河交點,是江淮流域古文化發源地之一,曆史上與蘇州、杭州、揚州並稱運河沿線的“四大都市”。


    然而,即便擁有著2200多年的曆史,淮安與很多文化古城一樣在信息、潮流、金融等現代化進程的猛烈衝擊下,苟延殘喘。即便這座城市依舊還坐落在屬於他們的地方;即便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記載著漕運的榮光;即便人們依舊還懷念著周恩來、吳承恩等曆史名人,它始終無法再跟上時代的步伐。


    年輕的人們不願意停留在這裏,他們帶著夢想天南地北,去奔向能夠改變命運的戰場。空巢的淮安更顯得滄桑和寂寥,它隻能沉浸在過去的歲月裏,看著遠去的孩子,不停扼腕惆悵。


    在葉雲的記憶中,淮安的冬天是素淨的,大雪後的城市少了沉重的年代感,多了幾分清新素雅;淮安的冬天是寂寥的,人們在吃喝和牌桌上打發著時間;淮安的冬天是陰冷的,裹著厚厚的棉服下半身依舊如墜冰窟。


    他很喜歡紅色,喜歡在那片銀裝素裹的土地上,那一抹抹嫣紅,那是萬家門前的福字與對聯,那也是人們對新年的期望,這才是生命的顏色,熱鬧而鮮豔。


    車停在一條白色的水泥路上,葉雲和白月下了車,葉雲看著盡收眼底的那片已經鋪上一層白雪的田地,他內心激動不已。


    是啊,中國人血液中流淌著那種對於家鄉的熱愛是亙古不變的,而此刻這根就在腳下,若非是冬天,他或許會情不自禁地去捧場一抔泥土,認真的嗅著家鄉的芬芳。


    “月兒,你知道這是什麽嗎?”葉雲指著左方一個狀如小山的土堆,生著一些雜草,幾棵泡桐樹矗在那兒,草叢間有著一個黑漆漆的洞。


    白月打量了一下,搖搖頭說:“不就是一個土堆嘛。”


    葉雲笑著說:“畢竟是大城市的孩子,又怎麽會知道這是什麽呢。這是一個燒轉頭的窯洞,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這裏還在燒著轉頭,燒轉頭的泥土就是從這裏取的。”葉雲轉身指著車的右前方那片魚塘說道。


    白月到底是生長在大城市,雖然對窯洞和過去落後的燒磚工藝有一定的了解,但並沒有親臨現場看過,如今看著一口破敗的窯洞,倒是有些感歎。“這是魚塘吧,不會是硬生生燒磚挖出來的這麽一口吧。”


    葉雲點點頭說:“滿分。我小時候還來這裏玩過,還切過土坯,親眼看著一塊塊土坯燒成紅色的磚頭。”


    葉雲指著前方的一個坐北朝南的院子說,“你看,這個院子就是我們家,東邊的那三間房的一磚一瓦都是這裏燒出來的,後來這口窯廢了,其他幾間房子就是從外邊拉的磚頭砌的。”


    白月微笑著看著葉雲,聽他介紹著童年,她覺得葉雲這一刻非常的可愛,她覺得葉雲童年更加有意思,那些東西是她從未經曆過的,不知不覺心中倒是起了些羨慕之心。


    葉雲不停地給白月說著:“月兒,其實我一直瞞著你一件事?”


    “什麽事?”


    “其實我是有地的男人,哈哈。”


    白月笑著白了一眼葉雲,將手伸了過去,打鬧道:“好啊,原來你隱藏得這麽深,居然敢瞞著我。快來打土豪分田地啊!”


    打鬧間,有一輛三輪車駛了過來,“這不是葉雲嘛,迴家過年啦。”


    葉雲抬頭一看,原來是莊台裏的熟人,葉雲他們家前排跟他相對的姚叔,想到剛才與白月打鬧的場景,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頭一次帶女朋友迴家,低了一根煙給姚叔說:“是啊,這麽年底了嗎,迴家過年。”


    “可是好久沒見到你了,你爸媽迴來沒有呀?”姚叔停下三輪車,點上煙問道。


    “還沒迴來了,這兩天就要迴來了,我這提前迴來,家裏收拾收拾,添置點過年用的東西。”葉雲也點上一根煙說。


    “聽說你小子混出息了呀,都當經理了,工資不少吧。不過別怪叔說你,你奶奶老是念叨你,雖然工作忙,但你沒事還是要給你奶奶多打打電話的。”


    “叔說的是。”葉雲點點頭,想起奶奶孤身一人在家,父母為了自己常年在外打工,心理不禁有些酸楚。


    姚叔見葉雲孺子可教,看了看葉雲身旁的白月,笑著說:“葉雲,這是你的女朋友吧?長得怪好看的,有眼光!”


    “嘿嘿,姚叔你看我,好久沒迴來,看到您激動忘了介紹了,她叫白月。”葉雲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紹道。


    白月落落大方地叫道:“姚叔好,我叫白月,葉雲的女朋友。”


    姚叔笑嗬嗬地說:“你好,你好。”隨後看向葉雲說:“你奶奶平時經常念著什麽時候才能抱蟲子(重孫),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了。這下好了,把女朋友帶迴來,你她可要高興壞了。”


    聽到“蟲子”葉雲和白月不禁臉紅到耳朵根。


    姚叔畢竟是過來人,“姚叔,你這是要去哪裏?”


    “上街買點東西。”


    “哦,我把車挪下位置。”


    姚叔這才注意到葉雲身後的那輛保時捷跑車,驚訝地問道:“這跑車不便宜吧?”


    “姚叔也懂車啊?”


    “電視上見過。這車是你買的?”


    “不是,小月的。”


    “有出息。”


    ……


    挪完車間姚叔騎著三輪車遠去,葉雲這才將車開到家門口。


    院子的大門上著鎖,葉雲下了車,叫了兩聲:“奶奶!”


    “奶奶!”


    見沒人迴應,葉雲嘀咕道:“我奶奶去哪兒了,不是說今天迴來的嘛,怎麽不在家。難道去串門了?”


    葉雲知道,他奶奶在家也有鎖大門的習慣,即便是一家人都在,到了傍晚就把大門鎖了,葉雲不下數次跟他奶奶抱怨,人都在家幹嘛要鎖著門。


    每每如此,葉雲的奶奶總是笑著說,又聽到隔壁村發生了怎樣的事,早點鎖上門安全。葉雲隻能無奈作罷。


    “葉雲,奶奶不會是出去了吧?你看院門都上鎖了。”白月下車說道。


    “嗯,估計去串門了,我去叫一下。”


    將車聽到隔壁嚴大媽家門口的水泥場上,葉雲問白月,“你是在這裏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去啊?”


    白月躊躇了片刻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見白月這般大方,葉雲自然高興不已,帶著白月村裏走一圈,也好叫那些說三道四的人掌掌眼,省得以後背地裏說東說西的。


    葉雲所在的村子並不大,最北邊的這一排一共就十幾戶人家,從東頭走到西頭要不了幾分鍾,很快走到了小學同學奚陽奶奶家門口。


    奚陽奶奶正在水井旁洗著菜,葉雲笑著說:“奚陽奶奶,這麽早就準備洗菜做飯了啊。”


    奚陽奶奶抬頭看見葉雲,於是起身,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道:“原來是葉雲啊,從上海迴來了啊。”


    “是啊,迴來過年。”葉雲迴道,“大爺不在家?”


    “他上街買對聯去了。”


    “哦,奚陽什麽時候迴來過年啊,好久沒見到他了。”論輩分葉雲要比他這位老同學高上一輩,往常過年迴家,每次竄門路過奚陽奶奶家,他爺爺都很高興的邀他坐坐,他爺爺以前做過村支書,肚子裏有些墨水,非常喜歡和年輕人待在一起,以前葉雲和他爺爺兩個人端著小板凳坐門口,抽著煙閑聊,能聊一個上午,今天本想給老人散支煙,不成想老人不在家,於是跟奚陽奶奶寒暄幾句。


    “奚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呢?他爸爸現在還在南京等他消息呢,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公司,都春節口了,連放假的準信都沒。還是葉雲你混得開啊!”蘇北這邊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有的,尤其是老一輩人觀念是非常重的,奚陽作為長孫自然也獲得長輩們的寵溺,平時都在外上班,難得春節能夠見到,對奚陽沒有迴來的準信,老人一陣失落。


    葉雲安慰道:“他們可能是按照國家法定節假日放的吧,我這是提前幾天迴來了,估計奚陽過兩天就有消息了。”


    老人有些失落地說:“希望吧。”隨後注意到葉雲身旁的白月,驚訝地問:“葉雲,這是你女朋友吧?”


    葉雲點點頭說:“是啊。”


    老人高興地說:“還是你有本事啊,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我們家奚陽到現在連個女朋友的影兒都沒有。”


    “改天,我讓小月幫他尋摸尋摸。”葉雲笑嗬嗬地說。


    “那敢情好啊!”老人高興地說:“你是來找你奶奶的吧?”


    “是啊,迴家沒看到她人,我想應該到西頭來了吧。”


    老人笑笑指著西邊的方向說:“在奚佳家呢。”


    “嗯,我去叫一下她。”說著,葉雲拉著白月朝著奚佳家方向走去。


    老人不忘提醒道:“中午家裏沒做飯,就來我家吃啊。”


    “好!”


    ……


    奚佳家,南邊一個抄襲的平房。


    “奶奶。”葉雲還未出現在門口,便喊道。


    “哪個啊?好像是我家葉雲在喊我啊。”屋子裏傳來熟悉地聲音,一個麵目慈祥的老人走到門口張望。


    “奶奶,我到家了。”葉雲見到奶奶,高興地說。


    “我家葉雲啊,哎,你迴來了啊。”葉雲奶奶高興地說。


    屋裏又走出一個老人,奚佳的奶奶,按照輩分葉雲應該叫她姐姐,不過老人歲數這麽大了,再加上小時候叫習慣了,所以一直叫她“奚佳奶奶。”


    奚佳奶奶手裏夾著根煙,走到門口說:“哪個迴來了?哦,葉雲啊。”


    葉雲散了一個根煙給奚佳奶奶,說道:“奚佳奶奶,我剛迴來,這不接我奶奶迴家去呢。”


    奚佳奶奶是個老煙槍,接過葉雲的煙,高興地說:“你奶奶一直盼著你迴來,剛才還在念道大孫子怎麽還沒到家呢。”


    葉雲奶奶抱著收音機說:“大孫子迴來了,不玩了。”說完,就跟著葉雲迴去。


    迴去的路上,葉雲給奶奶介紹了一下白月,白月一個勁地奶奶長、奶奶短的,葉雲奶奶高興笑開了花,不停地說:“我大孫子終於找到媳婦了。”


    葉雲跟在兩人身後嘀咕道:“你大孫子有那麽差勁嘛。”


    葉雲的奶奶沒有理她,整個心思都放在白月身上,不停地問著家長裏短,也不顧白月是否尷尬,“什麽時候讓我抱個蟲子(重孫)。”


    白月害羞得臉頰緋紅,葉雲則說道:“奶奶你要抱蟲子還不簡單,你要多少有多少啊。”


    白月瞪了一眼葉雲,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


    葉雲奶奶笑著說:“我要抱就抱真的。”


    葉雲繼續打趣道:“要真的還不簡單,這地上那麽多蟲子,我改天抓一點給你抱。”


    白月這才明白葉雲話中的意思,原來葉雲說的蟲子是地麵上爬的,她誤以為是生小孩呢,於是白了一眼葉雲說:“就你嘴能。”隨後挽著葉雲奶奶的胳膊說:“奶奶,咱不理他。”


    “不理他,我這大孫子就是淘氣。”葉雲奶奶見兩人伴著小嘴,眉飛色舞地應道。


    迴到家後,葉雲奶奶便要忙著洗菜做飯,白月見不得老人辛苦說:“奶奶,您別忙活,休息休息。今天我跟葉雲做幾個小菜,給您嚐嚐。”


    “那哪行,葉雲他不會做飯的。”


    “奶奶,你這可小瞧我了,你知道這一年,我的廚藝漸長啊。”


    “真會做?”平時葉雲在家從沒見他碰過鍋碗瓢盆,葉雲奶奶自然不信他會燒飯做菜,說著看向白月。


    白月點點頭。


    “奶奶你是不知道,這一年你孫媳婦兒可沒少虐待我,一直讓我燒菜做飯洗碗,我都快成家庭煮夫了。”白月笑嘻嘻的說。


    白月狠狠地瞪了葉雲一眼,這不是破壞自己在老人心目中好印象嘛,於是笑嗬嗬對著葉雲奶奶委屈地撒著嬌說:“奶奶,你別聽他瞎說,我哪裏有虐待他,也就是有幾次工作太累了,讓他燒了幾次菜,他現在就在您麵前告狀,奶奶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給你媳婦兒做飯怎麽了,你可別學你爸,整天就抄著雙手,什麽活都不幹,一點都不體諒做女人的辛苦。”葉雲奶奶笑著責備道。


    白月朝著葉雲撅著說:“就是。”


    “那您應該拿棍拖(打)我爸爸。”葉雲笑著說。


    “你這張嘴是不饒人,誰能說得過你。”葉雲奶奶看見白月和葉雲那小夫妻的樣子,滿心歡喜,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


    “奶奶,別跟她一般見識,今天您歇著。我跟葉雲去買點菜,順便把年貨置辦置辦。”白月說。


    說完,白月轉身對葉雲說:“葉雲,走,我們去買菜,讓奶奶歇歇。”


    老人家拗不過白月和葉雲的堅持,隻好笑著進房內收拾。


    葉雲和白月驅車朝著鄉鎮的街市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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