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經贖身了嗎?”閆寸道。


    他並不願意讓跳出泥沼的荷花摻和此事。


    “對啊,從前是為了生計接客,現在是為了幫你們,我樂意。”荷花笑著,眼睛眯成了月牙,“當然了,你們若願意付些辛苦錢,讓我順便把生計問題解決一下,我也不介意的。”


    閆寸:“你老實說,你就是迴來翻找別人漏下的金銀細軟的吧?”


    “哎呀閆縣尉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吳關拽了一下閆寸的袖子,向對方遞了個眼神,意思是他覺得荷花可以。荷花感激地朝吳關拋了個媚眼。


    閆寸思索片刻,對荷花道:“我們還需要一人。”


    “好呀,我有個姐妹上個月剛剛梳攏,年紀很輕,”她衝吳關揚了揚下巴,道:“倒是與這位小郎君很配,隻不過……”


    “什麽?”


    “她是有官府文書的閣姐兒,不似我,贖身後已沒了合法文書,因此你們得向她所在的院閣付錢。”


    “那是自然。”


    “閆縣尉這麽大方啊。”荷花上前一步,親昵地勾住閆寸的胳膊,“既要付錢,閆縣尉可否順道幫我個忙?”


    “你說。”閆寸任她挽著。


    “其實也不用二位親自出錢,當然了,二位的心意我們明白。”荷花自腰帶內摸出一個錢袋,遞向閆寸,“這是我的錢,夠幫我那姐妹抬一抬身價了。”


    兩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希望此番能出一個高價,讓那姐妹新到的院閣認識到買了一棵搖錢樹,得好生對待。


    她不想姐妹受委屈。為此,她願意自己出錢。


    “你倒很為別人著想。”閆寸沒接錢袋,而是問道:“那你怎麽辦?”


    荷花笑道:“狡兔還有三窟呢,我怎會將錢財全部拿出來?”


    “好。”閆寸接過錢袋,掂了一下,又打開袋口看了一眼,“不少啊。”


    “她從小跟在我身邊,做了六年侍女,琴藝還是我教的,是個貼心人,於情於理,我都該幫襯她一把。”


    “可你不會白讓我們占便宜。”閆寸道:“什麽事?你先說說看。”


    閆寸十分篤信,荷花必然有求於他們。


    荷花嗔怪地在閆寸肩上錘了一下,“哎呦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


    她也不扭捏,閆寸問,她就答道:“是這樣,我有一個同鄉,是個剛出師的木匠,我們很……親密。


    我此番贖身,就是想與他一起過普通人的日子——你別這樣看我,可不是我一廂情願,他知道我是院閣出身,也是願意的。若不是他日夜拚命幹活,想要攢錢為我贖身,我還不跟他哩。”


    “那很好,恭喜你啊。”


    官府鼓勵院閣女子從良出嫁,這樣有利於生育,隋末多方勢力混戰,使得人口凋敝,恢複人口是大唐眼下的要務,閆寸聽說,一些地方甚至會給迎娶院閣女子的人免去部分稅金,以示鼓勵。


    閆寸自然支持官府的政策,因此,他的祝福很誠懇。


    荷花搖著閆寸的手臂道:“我想嫁,他想娶,卻還不行。”


    “哦?”


    “有人阻撓。”


    “誰?”


    “與他一同學習木匠手藝的師兄。”


    “師兄是如何阻撓你們的,你且細細說來。”


    三人出了環彩閣,由荷花引路,向她那姐妹所在的院閣走去。


    “是這樣……”荷花道:“他師傅是個小有名氣的匠人,有一間木匠鋪,每年總有不少大戶人家慕名而來,請老爺子去家裏做活,即便不做新活兒,老主顧修修補補的活計也不少,進項頗豐。


    我男人與其師兄都在木匠鋪幫工,師兄還娶了師傅的女兒,做了上門女婿。


    師傅近一年生了頭痛症,已無法做活,便定下了分家的規矩。


    木匠鋪子給女兒女婿,至於我男人,他的小徒弟,則可得到一筆工錢——出師後,我男人免費在木匠鋪幫工一年有餘。


    這筆錢的數目是師傅定好的,用於讓我們自立門戶。


    當然,我們婉拒了,我還有些積蓄,幫他開間木匠鋪是夠的。


    師兄的便宜,我們一個銅子兒都不占。即便如此,師兄還怕我們搶他的生意,從前他就尋各種由頭擠兌我們,此番我們要成親,師兄放出話來,若他敢娶我,就安一個不尊師傅的罪名,將他逐出師門。


    您也知道,匠行頗為看中師道傳承,我男人也算師出名家。若被扣了這樣的帽子,成了匠行的笑話,要遭所有同行唾棄的,主顧更不會用他了。


    簡直要將我們逼上絕路!


    若閆縣尉能警告嚇唬一下那位跋扈的師兄,叫他管好自家事,莫出來刁難別人,就幫了我的大忙。”


    “這事……他們的師傅不管?”閆寸問道。


    “師傅的頭痛症已十分嚴重,人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即便清醒的時候,我們也不敢說出實情,他這病不能著急上火。”


    “明白了。”閆寸點點頭,“行,我答應你,這迴咱們就相互幫忙吧。”


    荷花踮起腳尖,親昵地用鼻尖在閆寸臉頰上蹭了蹭,“我就知道,閆縣尉最好了。”


    閆寸拍開她的手,道:“都要嫁人了,院閣的習慣該收斂些,這樣隨意跟男子親近,成何體統。”


    荷花立即絞著手,做出一副疏離的樣子,“那我這樣,好嗎?”


    她雖不再挽著閆寸的胳膊,一雙眼睛裏卻仿佛伸出了鉤子,能將人的魂兒勾走,調皮得緊。


    閆寸扶額道:“我已經開始替你的未婚夫擔憂了,你確定要嫁人?莫傷人家的心。”


    “想不想好的……”荷花滿不在意地擺擺手,道:“先幫他擺脫師兄的魔爪再說吧,即便最後不嫁他,也還有相互幫襯的情誼,不是嗎?”


    “姐姐說得好!想過怎樣的日子,是你的自由。”吳關道。


    荷花伸手在吳關頭上摸了一把,又攬住了他的肩膀,笑道:“還是弟弟懂得姐姐的心思。”


    荷花的姐妹名叫梅姑,是個特別文靜的小姑娘,話少,看人時微微低頭,隻羞怯地抬起眼簾。她與荷花一靜一鬧,倒很適合一同侍奉宴席。


    付了錢,與那姑娘定好了來接她的時辰,又與荷花約好,介時一並將她也接上,四人便分開了。


    離開院閣密集的平康坊,吳關道:“我昨日打聽到,劉府管家劉伯在城中購置了一處小院,好像是金屋藏嬌。有興趣同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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