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了她?沐某不明白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對於眼前這個女子能夠猜得出來那些詩作是出自自己之手,沐長卿也並沒有覺得多麽奇怪。


    也許不僅僅是她,之前在文院中的的很多學子估計心中都會存疑。


    畢竟雲芷溪是何許人也?


    說她上房揭瓦,插科打諢那是一等的好手,若是讓她吟詩作對,那是萬萬不相信的。


    更何況那些詩作的出處以及含義絕非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能夠寫得出來的,沒有一定的人生感悟是不可能寫下這等詩作的。


    隻不過礙於雲芷溪的身份,諸人哪怕心中有惑也不可能當眾挑明,去佛了她的麵子。


    “長安縣候應當知曉,這些詩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可能是雲師妹所寫。”


    “而雲師妹卻拿著長安縣候的詩作出盡了風頭,這並非是一件好事。”


    “若是在有心人的挑撥離間之下,怕是會給雲師妹按上一個貪慕虛榮的頭銜。”


    藍衫女子看向沐長卿,言語認真道。


    搖了搖頭,沐長卿卻是不以為然。


    “首先,這些詩作乃是沐某所寫,那麽沐某想把它送給誰都可以,與別人何幹?”


    “若是有意見,隻管尋我便是。”


    “再者,經過此事之後,或許能夠讓這個憨憨燃起對學習的興趣也說不定,那文院的一眾教習該感謝我才是。”


    “姑娘未免有些過於杞人憂天了。”


    聽了這番話,那女子安靜的端詳著沐長卿片刻,隨後不再言語。


    好似也知道繼續攀談下去也隻是浪費時間罷了。


    “聊啥呢你們?”


    沉吟中,一個小腦袋擠到兩人的中間,雲芷溪拿著繡花的荷包,大眼睛裏滿是愉悅的笑意。


    再看一眼那邊哭喪著臉的掌櫃,沐長卿心中滿是好笑。


    還真給這個憨憨宰了一頓啊?


    這做生意做到這個地步也屬實不容易了。


    “賣了多少錢?”


    揪了一把那眼前小巧的馬尾辮,沐長卿打趣道。


    “嘻嘻,賣了一千兩。”


    可能是因為賺了大錢,心中正是高興的時候,雲芷溪對於沐長卿的小動作也沒有在意。


    隨後想了想,從荷包中取出兩百兩的銀票,各自放在沐長卿和那藍衫女子的桌前。


    “這是給你們的。”


    …………


    賣了一千兩?就給我一百兩?


    你特麽也太摳門了吧?


    無語的白了一眼那搖頭晃腦的憨憨,雲芷溪也權當沒有看見,拉著那藍衫女子便對著門外走去。


    一路來到清風樓樓前。


    沐長卿這才對著那藍衫女子正色詢問道。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蘇禾。”


    那女子淡淡的應了一句。


    蘇禾?


    將名字記在心裏,沐長卿抬頭看著懸掛在樓前的對聯橫幅繼續說道。


    “不知道蘇姑娘對上的是哪一聯?”


    “如今清風樓第四層還未有人登頂過,怕是姑娘要成為這第一人,獨攬整個西子湖的煙波浩渺了,之後整個長安城的民眾也都會記住蘇姑娘的名字。”


    雖然還不確定那對聯是否公正,不過看著眼前女子一幅淡定自如的模樣,想來心中也是有所底氣。


    “我想長安縣候是誤會了。”


    平淡的看了一眼沐長卿,蘇禾抿著嘴唇輕緩道。


    “蘇禾對這登頂沒有絲毫興趣,更不想在長安城中揚名,蘇禾僥幸對出其中一聯,也隻是想告訴長安縣候,莫要小瞧了天下人罷了。”


    小瞧了天下人?


    這話什麽意思?


    “長安縣候在酒樓之中立下這兩對聯,想來也是為了吸引長安學子的目光,從而達到招攬客人的目的罷了,隻不過長安縣候不覺得此舉很是不妥嗎?”


    “如此風雅之事,卻和黃白俗物沾上關係,更是以登高獨享西子湖為邀名,這不是小瞧了天下所有的學子麽?”


    “長安縣候一身才學,莫要誤入了歧途才是。”


    “如今大燕風雨飄搖,正是好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長安縣候不應該把重心放在這等行商輕賤之事上。”


    連連被懟了數道,沐長卿心中也是有些尷尬。


    雖然不願意,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事實確實如此。


    當初拿出這兩幅對聯的目的便是為了酒樓的生意,如今被人當著麵拆穿,以沐長卿的老臉都不禁有些紅潤。


    隨即心中也很是奇怪。


    不知為何,聽著蘇禾的喋喋不休,沐長卿本能的想到了太醫院裏另一個恐怖的身影。


    見沐長卿訕笑不已,雲芷溪還在那唯恐不亂的煽風點火著。


    “就是就是,這壞人整天就會變著法子去賺錢,這酒樓裏的各種優惠手段明明就是騙人的,可那些客人就是上當。”


    “哼,一天天也不幹些正經事。”


    我特麽!


    老子剛才才幫你裝了一個大逼。


    你現在轉頭就來挖苦我?


    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呢。


    有你這麽辦事的麽?


    看著雲芷溪躲著蘇禾身後,眼中那一閃而過狡黠的神情,沐長卿恨得牙齦直癢癢,恨不得當場給她屁股墩來上那麽幾下。


    尷尬的笑了笑,沐長卿轉移話題說道。


    “不知道蘇姑娘對出的是哪一聯?”


    言盡於此,蘇禾也沒有了繼續閑聊的心思,邁步對著樓內走去。


    幾人上到三樓,沐長卿吩咐了樓內的小廝取來文房四寶。


    隨後蘇禾便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下聯。


    雞犬過霜橋,一路梅花竹葉,燕鶯穿繡幕,半窗玉剪金枝。


    一手漂亮的小楷。


    再看那下聯,沐長卿心中不由暗讚了一聲。


    此下聯確實對仗工整,意境也是極為貼切。


    雞犬與燕鶯相對,梅花竹葉與玉剪金枝相合,屬實完美。


    丟下手中毛筆,蘇禾已然抬腳對著清風樓外走去。


    “蘇姑娘,你不去四樓看看麽?”


    沐長卿還不忘在身後提醒一句。


    “不必了,蘇禾意不在此。”


    說罷,身影消失不見。


    雲芷溪還在那皺著眉頭盯著紙上的對聯,也沒發現自己的依仗已經走遠,隨後便瞥見了一個身影靠近,嘴角帶著獰笑。


    看著沐長卿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雲芷溪不由嚇了一跳,抱胸連連後退。


    “怎麽?怕了?”


    “剛才不是說的挺歡的麽?”


    “你想幹嗎?你別過來!”


    小拳頭握緊豎在胸前,憨憨少女一幅如臨大敵的模樣。


    “啊!!!!”


    一聲嬌斥隨之響起。


    趁沐長卿不留神之際,雲芷溪的小腳瞬間舞動了起來,如同一溜煙一樣從沐長卿的腋下穿了過去,隨後便提著裙擺蹭蹭蹭的跑下了樓。


    無奈的搖了搖頭,沐長卿喚來一旁的小廝吩咐道。


    “通知劉大哥,找人將這幅對聯做成橫幅懸掛在樓前。”


    “需要署名嗎公子?”


    “就單名一個蘇吧”


    ……………………


    ……………………


    ……………………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也著實夠多的,從橫闖皇宮到參與文院飛花令,又到這對聯,沐長卿也是感到有些心力憔悴。


    此時日光已經漸漸落下帷幕。


    初夏的空氣中帶著些許清涼,在樓內呆了片刻,沐長卿便起身往城郊走去。


    永業田之邊的兵卒防護變的更加嚴密。


    南營將士裏三層外三層的將那土豆的新苗包圍在內。


    生怕有什麽不長眼的東西驚擾了它們的生長似的。


    如今大燕這般田地,女皇如此重視這土豆也情有可原。


    隻不過最終是否真的如沐長卿所言,有能夠畝產三十石的糧食,如今尚不清楚,一切得等到土豆成熟之後方可知曉。


    也沒有功夫前去駐足,沐長卿繞開兵卒對著竹院直行而去。


    越是靠近小院,沐長卿心中越發忐忑不安起來。


    推開院門,便看到花姬正在屋內準備著晚餐,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


    見沐長卿迴來,花姬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他的身邊。


    如往常一樣輕輕撣去他衣上沾染的花粉碎末,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


    “沐郎,餓了沒?”


    “還好。”


    “再等一會,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打好清水讓沐長卿淨手淨麵,花姬繼續迴到裏屋忙碌著。


    坐在院中看著屋內那窈窕的身影,沐長卿心中很不是滋味。


    如今雪姬已經知道了自己和秦掌櫃有所關係,此事並不可能瞞的下去,沐長卿也沒有想過要瞞著花姬。


    隻不過之前還在思索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向她坦白,不曾想雪姬的出現卻是打亂了他的部署。


    哪怕知道花姬的性子不會像她妹妹那樣,但是沐長卿心裏也沒有個底啊。


    畢竟這是事關另一個女人,誰知道花姬會是怎麽樣的一個態度。


    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沐長卿突然有一天發現了有別的男人想打自己女人的主意,怕是自己提著刀上門砍他的血流成河。


    所以花姬不管有怎麽樣的反應,沐長卿都能理解。


    而且那秦狐狸也不知道咋想的,突然就搬到附近去了。


    說是照顧悠水那小妮子的生活,真信她的話那才有鬼了!


    以後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心思混亂之際,花姬已經將桌椅收拾整齊,滿滿當當的一桌美味佳肴擺在桌麵。


    “想什麽呢,快吃飯吧。”


    洗了一雙筷子遞到沐長卿的身前,花姬柔聲說道。


    輕嗯了一聲,沐長卿埋頭扒飯。


    晚霞鋪在天宇,依牆邊植有三兩株薔薇。


    初夏時分滿枝紅粉幾許出牆,蜂蝶飛舞,暗香盈袖。


    小院靜悄悄的,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響起。


    “沐郎,你有心事麽?”


    沐長卿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花姬主動關切的開口道。


    逃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深吸了一口氣,將筷子放下,沐長卿抬起頭來緩緩道:“花姬,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


    “花姬知道。”


    對著沐長卿甜甜的一笑,花姬打斷了他,臉上滿是溫和。


    你知道?


    “沐郎是想說秦掌櫃的事麽?”


    欸。


    這。


    “其實昨天看到瓊宇之上那秦掌櫃的畫像時,花姬便已經知道那必然是沐郎的傑作了。”


    “也唯有沐郎才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沐郎是怕花姬吃味麽?”


    “沐郎發跡於百花閣,那親掌櫃一路幫襯沐郎無數,沐郎為她做一些事情自然是應該的,花姬可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


    欸?


    這話怎麽聽著有點不對勁?


    張了張嘴,沐長卿想要解釋一下,花姬卻是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沐郎,花姬吃飽了,花姬先去盥洗衣物了。”


    說罷轉身對著鄰院走去。


    伸了伸手,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下。


    這都叫什麽事嘛?


    入夜。


    幽暗之中,纏綿悱惻,恩愛繾綣。


    歡愉之後,彼此相擁,感受著相連起伏的心跳。


    一根纖細如雪的玉指在沐長卿的胸膛上輕輕的勾畫著。


    喃喃的說了幾句私密的情話,花姬那綿長的唿吸聲便已經傳來。


    這就睡著了?


    怔了一下。


    月影幽暗之中,沐長卿的思緒逐漸的被拉長延伸…………


    ————————————


    翌日清晨。


    醒來已經不見了花姬的身影。


    夜裏落了雨,醒來之時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輕輕的擊打在院內的綠植之上。


    簡單洗漱之後,沐長卿撐著把小傘便走出了院子。


    在路過渭河之畔的時候倒是又看到了悠水主仆二人在那河邊釣魚。


    這小妮子日子過的這麽悠閑的麽?這還在下著雨呢?


    不過小雨並不密集,反而很是輕柔,這個時候釣魚倒也不失為一樁風雅之事。


    想了想,沐長卿抬腳對著二人走去。


    “小姐,沐公子來了。”


    眼尖的侍女看見沐長卿走來,急忙對著一旁的主子使眼色。


    悠水聞言忙不迭的將手中的糕點塞進懷裏,隨後又慌張的抹了把嘴角的碎末。


    “一大早就過來釣魚啊,怎麽也不多睡一會?”


    還未走近,沐長卿的笑聲便已經傳了過來。


    臨時搭建的避雨帳篷過於小巧,沐長卿容身進去就已經沒有了多少的空閑之地,遲疑了一下,沐長卿還是決定撐傘站在外麵。


    互道了聲早之後,悠水便小聲的與沐長卿說話。


    隻不過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沐長卿僵在了原地。


    “剛剛花姬姐姐路過這裏的。”


    “說晚上要請我和姑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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