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跳了一半,腰就被人環住,我收了手便就那麽站著。一旁與我同舞的李妍、喬菽已是見怪不怪了,捂嘴退去。剛開始時,我總是暗罵“這倆兒見色忘義的家夥,怎麽一溜煙兒就不見了?動作還真真麻利”,可一晃兩載,現在我也是見怪不怪了。

    “什麽事讓你這麽高興?”

    果然,去病歡心難隱,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扳過身子,他在我額頭上親了又親,直到我滿臉黑線要發作之時,他又一收手臂,說:“陛下封我做驃姚校尉,我可以隨舅舅出征漠北破奴了!”

    我一愣,迥於他的欣喜,我則是冷漠得近乎涼薄,毫無同喜之態。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不是霍去病,雖不能成為讓匈奴膽顫的英雄,卻說不定可以長壽……如果我沒有記錯,霍去病是在北擊匈奴時病死的。記得……我記得,初中時中國曆史的課本中還有霍去病墓的插圖,圖下有小的楷體字注釋,說霍去病墓塚修於漢武帝茂陵的東北方,他病逝時隻有——二十四歲。我還記得那時指著那插圖對小豚說:“英雄薄命,那個年齡放在現在還隻是大學畢業沒多久呢!”去病兩年前因為貴胄,於十六先行冠禮,現在應該有十八歲了。他,還有多少歲月可活呢?

    我的指腹摸了摸他的下巴,那兒已經有細小的胡渣了。我說:“是不是所有的男兒都想做大將軍?曾經我二哥為了應征,竟私自離家,欲往長安。若是不我碰巧相遇,又多加規勸,或許……你也非要出征麽?”

    “破匈奴,乃我畢生大願。”他答得篤定,豪氣不減當年。

    沒想到,我現在要先在他身上使用那套學來迷惑人的功夫。我垂下眼眸,睫毛如蝶翳動,楚楚可憐。鼻息了一口氣,我的聲音既軟又輕,不得扶持。我說:“就算為了我,也不可以?”

    知道這句是言情小說、八檔肥皂劇中女主慣用的狗血招數,雖是百試不爽,但是每每隻換來一個全心卻短暫的擁抱,隻能留住男主的承諾卻仍留不出男主的人……就算如此,我還是要試一試。

    這些年,我已經成熟了許多。雖然在思想上我早就不擔心能不能早日迴去二十一世紀,但心裏還是放不下,而如今無論思想上還是心裏我都不苛求了。在這裏,有疼愛我的延年、廣利哥哥和妍姐姐,有暗中幫扶我的親人,有寵溺我的坊主楚姬和少卿叔叔,有陪我練歌練舞的姐妹們……還有去病。他們都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舍得他們?我來自二十一世紀,自小接受的是無神論的教育,我們不信宿命,隻相信自己創造命運。可真的有誰能理直氣壯地說“我不信命”呢?偶爾無意說出口的“哦,我的上帝”、“保佑我,阿門”、“佛祖保佑、菩薩保佑”、“願真神阿拉保佑”等等,不都是人類潛意識中希冀的神祗、命運的眷顧呢?偶爾說不清的東西,還是喜歡用命運來解釋。所以我還是希望說命運,我相信來到這裏是命運的安排,何時離開也是命運的安排。命運手中自有一杆公平秤,它是否會眷顧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隻要我乖乖的,它是不會虧待我的。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不是迴去,而是——我希望身邊每一個人都好,僅此而已。

    去病頓了一下,又笑了起來,說:“等我隨舅舅破了匈奴蠻子以後,就求平陽公主為我向你兄納采。”

    “好。”我握住他的手,說,“你一定要平安迴來,每一次都要平安迴來。”

    去病,原諒我混淆了你。

    我喜歡去病,所以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他;但我同樣知道,我沒有愛上去病,他是朋友而非愛人。因為不愛,所以我任何時候都不會飽受相思之苦、不會夙夜為情神傷。不可否認,為此我利用了他,因他有“不破匈奴,誓不娶親”之言,我可用他來保全自己,了卻嫁親之虞。

    “什麽時候走?我這月就要登台現‘初顏’,你來,算是我為你餞行,如何?”

    與去病一同在院中信步,聽著鳥語蟬鳴,總覺有一種偷來的幸福。偶爾吹來縷縷輕風,撩起我鬢發飄飄。身於這靜謐之中,那在漫漫大漠中的鐵馬金戈是那麽遙遠。

    久久不聞答音,我疑惑側目,真懷疑是否是他答得太溫柔,被這風吹遠了。正對上他凝望我的眼,太多平日裏鮮少看見的柔情。總覺太不自然,我不敢再與他多對視片刻,隻是一聲一聲的“去病”,低低地喚他迴神。

    “未月,可否再緩緩,待我出陣立功歸來,就可以來贖你。”

    “贖,贖我?”聽到這個字,我覺得特別別扭。想了一會兒,便笑得接不上氣來,笑得他一臉的莫名其妙。我一邊喘著氣,一邊告訴他:“喬坊……喬坊是不需……賣身……賣身的……你……你去哪兒……贖我?”他驚異我是自由之身,甚是奇怪我為什麽願意留在喬坊這種地方。我的氣息要平穩了些,方才答他:“我留在喬坊是因為喬坊姐妹待我如親,有種家的感覺。我家世複雜,自幼遠離父母雙親,總覺自己是沒有家的孩子——我的過往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你就勿要追問了。我此生最大的奢求就是有溫馨的家,哪兒有家的感覺,我就喜棲身哪兒。”當然,這話中的“我”是李未月而未獨孤月。

    “家?”今天的去病很少顯露出那一貫的痞笑,雙指夾著我的青絲搔著自己的鼻子,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你。原以為是你特別——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與眾不同——現在才明白更是因為你我有相同之處。”

    我扯迴了自己的頭發自己玩,對他得意地吐了吐舌頭。他見了,又像平時那般笑了起來。其實我是很喜歡他笑的,雖不暖心如華陽、溫爾若春風,也不知是否真心抑或偽裝,但我還是愛看他那樣痞痞地笑。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渴望家的孩子,是孩子就應該天天笑著生活下去。

    “話歸正題,我決定三日後現‘初顏’,你一定要來。”說著又勾起他的小指,念叨,“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小狗——”

    “小狗為何不叫……”

    他話語的餘音未收,我就拉過他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我看著他手上的紅印壓著原來咬他的不滅印記,有幾分心痛。那次那樣咬他竟都沒有叫,忽然有一種奇怪的念頭:過去的苦痛是他自己吞,希望以後的苦痛我陪他一起嚐……

    我忙搖了搖頭,對他笑道:“沒聽說過‘咬人的狗不叫’嗎?”聞言,去病立馬悶笑起來。我知道他笑的是什麽,白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往前疾走了兩步,轉身,對他叫道:“笑什麽?有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你見過喜歡狗的雞嗎?”

    因為距離現“初顏”的時間隻有短短三天,所以這三日我是要忙瘋了!

    現“初顏”算是我等歌姬舞女出道歌舞界的大事,這次楚姬勢要達到一現驚人的效果,這樣身價自然就提上來了。於是乎,可憐的我每日公雞還沒起床唱白就得將歌、舞、琴都練一遍;然後待日出之後就得一件一件地試穿衣服,從沒想過“萬人迷”的宏偉大願在我身上實現了,現在我可真的有一屋子的舞服;過日中則要泡百花水,然後以花露拍身,弄得我堪比香妃;黃昏將各藝練習一遍後聽楚姬親自講授禮儀直至轉夜。這一一說來好似清閑,可是真正做起來卻真是累人,尤其是試衣服,這果真應證了“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未月——”

    我正在試衣服,好像聽到了廣利的聲音,甚是歡喜,提著裙角就跑了出去。果然見廣利抱著一個黃燦燦的大柚子站在門外,於是甜甜地喚了一聲“利哥哥”。剛叫完就見廣利的臉騰的紅到了脖子根,嘴巴張了半晌也沒閉上。我隻當沒看見,一低頭就抿嘴偷笑,結果了大柚子,隻顧著自己往裏走。

    過了會兒,廣利也跟進來了,裝作生唿唿地說:“貪嘴的丫頭,你隻歡迎這柚子,不歡迎我?抱著柚子就自己往裏走,把我丟在那兒喝冷風。”我抿嘴笑了會兒,卻沒發出聲來,這便是這兩日楚姬與我秉燭夜教的成果。

    因為去年延年讓廣利如願去了軍營,這之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許多。我細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覺得他又長高了,但是曬黑了不好。他現在還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苦怕是吃了不少。世上能有一個像去病那般幸運的人呢,先祖非權非貴非將,卻頭一次出陣就封驃姚校尉。比於去病,他這苦是定要吞的,隻怕去病吞的其他苦楚也不比他少。

    看夠了,我頑皮一笑,說:“柚子我還是抱得動的,可你……我無能為力。”說得廣利是圓目瞪、腮幫鼓的,卻說不出話來。又笑了一下,我才正經地問:“這月衛將軍就要出征,你可在編次的隊伍中?”

    他很是自豪地點點頭,聲音洪亮異常,答道:“當然!”

    我為他整理衣襟,奉上妹妹對兄長的祝福:“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要記住,性命總是高於功勳的,隻有‘活著’才有‘以後’,否則即便是蓋世豐功也不過身後之名,千百年後還會有多少人記得,不過惘然。”

    “未月,相信我必將榮勝歸還。”遜不及防,他抓住了我的手,一句話說得我摸不著頭腦,“為了你,我也一定要平平安安。”

    嗅出了古怪的氣息,我反手握住了他,笑道:“怎可僅為我一人?為了延哥哥、為了妍姐姐、為了所有關心你的人,你都一定好平平安安地迴來。你要是迴來時缺胳膊少腿……”忽然覺察自己說錯了話,這不是在咒他嗎?忙捂住了這張闖禍的嘴巴,可見他還是笑看著我,便從指縫間將話補完了:“……的,仔細我找你算賬,要你賠我一個完完整整的利哥哥。”

    廣利哈哈大笑,說真是鮮少看到我這麽孩子氣的模樣。我這樣,隻是怕他在戰場上孩子氣。

    瑟瑟的秋風吹得唿唿作響,晚秋時節落盡繁榮的枯枝隻能在這瑟風中無助搖曳,不是婀娜是怨泣。大漠的風是否也是這樣?日,狂風吹來烈陽、黃沙、烽煙;夜,狂風吹來詭夜、雪雹、暗襲……廣利可受得住?那,去病呢?

    “在大漠裏,總是嘯嘯狂風、漫漫黃沙,日有烈陽、夜有寒雪,或有荒草卻百裏無木、或有烽火卻無處炊煙……有時你們要短兵搏殺、盾矛相持,有時又要日夜兼程、忘寢行軍,你們夙夜隻能與孤獨為伍、寂寞為伴,那樣很苦——不可名狀的苦楚,一定要熬下去啊!”我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雖是這樣說,但我知道那真正的比這些還要可怖!我怕廣利戰死沙場,更擔心的確是他受不住而死在自己手下。我死死地握住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字一字地說:“無論如何,你要想著再走一步就是屬於你的將軍之席、再走一步我們大家就在那裏等著你!”

    額頭突然一暖,輕輕的。他將我死死地抱在自己的懷裏,差一點兒我或許就要嵌進他的身體裏麵了。過了好久,漫長卻溫馨,他聲音有些喑啞:“放心,我一定會熬下去。有你這樣為我,我怎麽舍得……未月,等我迴來。”說完就推開我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許久,環臂抱著,沒有焦距地凝望著。

    說不清、想不明,我方才沒有做夢,對吧?

    忽然肩頭一沉,李妍為我覆上了一層披衣,笑吟吟地看著我。我這才覺得剛才是有點兒冷的,自己又攏了攏衣服,對她俏皮地笑了笑。她擁著我到一旁的案邊坐下,以為她想與我聊天,卻沒想她隻是靜靜地與我同坐。

    看著豆燈中的燭焰一跳一跳的,好像很頑皮,偶爾還會輕微的一聲就落下一朵燈花。不知不覺,時間就這樣過了。

    “嗯,我要睡了。”李妍起身,笑容看得讓人安心,“明日定會一切順利的,好好睡覺吧。”

    我亦起身,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告訴她:“明天,妍姐姐就能見到你的大英雄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我推著上了她的床,不停地說著“睡吧,睡吧”,也不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

    我也上了自己的床,一閉上眼就想到了那日看到的不一樣的李妍——

    “未月,長安城裏正在傳呢——衛青大將軍要出征匈奴了。”去病剛走,李妍就拉著我說,“你說……衛大將軍一定會大勝歸來吧?打仗是不是很辛苦,他……他……”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妍,眼神裏盛滿了柔情。她的模樣,就像每一個關心即將遠征的夫婿的女子一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溫婉。

    “打仗當然會很苦,但他會很開心,因為那就是他畢生的夢想,唯有那樣他才能成為真正的大英雄。”

    李妍的眼睛本異常的亮,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暗淡下來。以前總聽“女人心,海底針”、“變臉比翻書還快”,那時還不覺得,現在看來還真有點。我對上她的眼,詢問地看著她。她抿了抿嘴,很小聲地問我:“他出征那日,我們可以在街上看到他嗎?”這樣的她靦腆羞澀,全然迥於往常的活潑爽朗。

    這……我可不知道,或許可以,也或許不能。想了想,我問她:“你很像見他?”

    李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衛大將軍,知道他很英武,可是中山太偏了,我從沒有見過他。我,我一直很想很想親眼看一看他的樣子。”她忽然仰起頭,直直地看著我。她的雙眸,明亮如星辰,有些灼人。

    她仰頭的刹那,我的心頭猛然一顫。

    英雄,是無數小兒的夢,女兒希望嫁給英雄,男兒渴望成為英雄。在偏遠的中山,小小的李妍或許不知道哪家外戚勢力最大、哪位是當道權臣……甚至不知當今皇帝的名諱!但她知道朝中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出擊漠北、震懾匈奴,他一是個大英雄——正是她夢想中的大英雄。她是多麽迫切地渴望著,夢想著見到他本尊的那一天、幻想著他的英武倜儻的模樣。她就懷揣著一個這樣的夢漸漸長大,直到有一天這個夢不知不覺就悄悄變了……敬慕終究變為了愛慕。

    “妍姐姐一定可以見到你的大英雄——衛大將軍。”我的手覆上她的手,輕輕一握。

    她等了那麽多年,最終等來的隻是看上一眼麽?這就夠了?

    李妍,雖然沒有血緣、異域時空,但——她是我姐姐。

    *

    我撩起簾子,偷偷瞟了一眼,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這些是按我的要求做的,可我並未想到有這般好的效果!

    今日喬坊的正廳細細地被裝飾了一番,四處都掛著粉蓮色的輕紗,習習微風撩得輕紗飄曳,如夢如幻。台下的茶案大多都撤了,為的是多多容納客人,隻餘下粉紗纏繞的舞台前的幾桌留給長安城中身份最顯赫的達官貴人們。

    大廳四壁掛著多幅山水國畫,皆水霧繚繞、宛若仙居。一幅幅掛卷,細致中多見娟麗、虛白中皆是縹緲、淡雅中呈顯寧靜……尤其是臨客主牆壁上的那副,描在上好的畫繒上,用華美的錦緞裝裱。那畫不同,山水勾勒得更加細致,若說那周圍的畫重在畫形則它重在擬神:近山重墨,巍峨險峻;遠山淡青,虛無縹緲;近山有青樹筆挺,青花盛而不豔;遠山有白雲截腰,霧靄密而淺薄;山下有水,清若霽空、靜如明鏡;水中坻、嶼、堪、岩散布,石後似有佁魚靜置,懶於山水,閑雅藏匿;近岸有亭,八角翼然,青頂朱欄;亭中有人,瞑目撫琴,或彈《高山流水》恨無知音,或奏《廣陵散》歎心中憤懣,抑或——抑或在撫一曲《漢宮秋月》無聲啼唱綿延愁怨、不盡悲涼……誰又知道呢?不知不覺中,畫上氣氛詭譎,仿佛山水間無形流動著難言的悲淒。

    我瞟見那畫,嘴上一笑,眼中卻是一暗。別目間就見去病在一方茶案側就坐,他也正瞧著那對麵的畫微微出神。我看了他身邊好似正襟危坐般規矩地跪坐著一個男子,三十出頭,濃眉英武,相貌堂堂,隻是麵上冷然不可親近。我心中有數,淺淺一笑便放了簾子,怕偷窺久了引人注意便匆匆迴了屋子裝扮。

    柔軟順滑的長發披肩,如瀑布直瀉。頂上僅盤一髻,一簪斜插,銀色流蘇盈盈閃動,為做應配,耳墜、脖頸、手腕、腳踝皆是同類流蘇,柔美中便多出幾分靈動。一身白紗,殊於端莊嫻雅的襦裙,輕紗朦朧中輕柔難言,我自覺有一種往日不見得溫婉細膩之美,宛如晨曦曉霧。這舞衣著身,竟讓我想到了“女人如水”。

    鏡中銅黃,不清、不楚。我忽然覺得這仿佛是一個夢——我獨自一人煢煢孑立在一個高而遠的地方,寂靜如月。我睥睨著一切,眼中卻隻是淡淡的茫然。

    莊生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我如夢沉幻,不知置身夢幻抑真實。

    “真美。”去病無聲無息地站在我的身後,一句讚美極輕,卻還是稍稍嚇到了我。銅鏡中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是癡迷還是別他。

    我取了一塊麵紗,一邊戴著,一邊心想:我真的是迷夢了,他什麽時候來的竟都不知道。

    “怎麽美?”隔著麵紗,他看不到我微微上揚的嘴角,隻能見我如月般的眼眸。

    他毫無顧忌地與我四目相視,細細地凝睇,“如出水之芸芝,雲掩之璧玉。”

    我“嗬”的一聲輕笑出來,自知他是謬讚了。這喬坊之中,美女如雲,怎樣的美人兒沒有啊,無姿無色的小小獨孤月也敢自恃?

    “謝謝,”我淺淺欠了欠身,說,“我隻是想讓妍姐姐的沒有缺憾。”

    說罷,我剛要邁步,手臂卻被他拉住。去病與我比肩相背,我隻聽到他問:“舅舅乃汝姐之閨夢,孰幸為汝夢?”文言文於我一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聽來總覺有玩笑的意味,可他的話入耳是那麽那麽的嚴肅。

    我的心中一窒,有什麽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太快,甚至來不及捕捉。覺得有什麽聲音在耳邊輕吟,又似乎什麽也沒有。仿佛在某一個瞬間世界失去了聲音,無聲的世界是何等的蒼涼?

    人生如夢,一朝一暮都恍如隔世,或許一眼便是千萬春秋。太快,我不敢奢談夢——我,至今還沒有尋覓到那個屬於我的夢,偶爾隻敢悄悄地瞻望,卻發現每一次都是茫然收場。是否,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經將它遺落?

    “你說呢?”四兩撥千斤。可千斤是那麽那麽的重,區區四兩就可以麽?

    我想不出他會迴答我什麽,他也什麽都沒說。我微微地唿了半口氣,說:“快迴去吧,我馬上也要出去了。”

    “李未月,我告訴你,你是我——霍、去、病的人!”肩頭摩擦,仿佛相觸的是一個大火球,灼到了我的心裏。他大步流星,先我而去。

    我心中暗罵,卻不知到底是怎麽得罪了他。

    我是他的人?

    嗬,沒有人可以禁錮我,無論肉體抑或靈魂。我就是我!

    如果愛,我要一個平等的位置。否則,我——不——要——愛——

    ……哦,我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在發什麽瘋?

    心,全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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