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開到白府的門前,已經有幾個軍士圍了上來,世舫他們剛下車,那槍上的刺刀已經抵在了胸口。

    “你們這是做什麽?出了什麽事了?”晞彥問道。

    “白世明殺人在逃,整個白府包括所有白府裏的人都不許走,請各位進去府中吧。”軍士說著便推搡著世舫他們進去了。

    “我想見見黃督軍,這裏麵一定有誤會,一定有誤會。”“是啊,不能這樣做。”軍士沒有理會世舫他們的話,趕他們進了府門,那朱紅的大門便被關上了。

    “舫兒,這如何是好?”白夫人聽見門口響動早就快步過來,“他們說明兒殺了人逃出了副官府,這怎麽可能,他是個傻子啊,傻子啊!”白夫人緊緊的攥著世舫的手說道。

    “白夫人,世明當真沒有迴來過麽?府上可有人看見過?”晞彥問道。

    “沒有啊,他倘若是迴來了,倒還好,如今不知是跑到了哪裏?”白夫人說道。

    “一大早我和吉叔剛要出門去張副官府邸,就突然衝進了一夥兵,拿槍攔著,不讓出去。現在想出去找人也不能了。”凝痕著急地說道。

    晞彥望了一眼焦急的凝痕,便上前說道:“先別著急,我不是白府的人應該可以通融下出去的,我先去一下張副官的宅邸,畢竟世明是那裏失蹤的,放心,我會讓陽恬他們一起找的。”

    “還有我。”舒予說道,“我可以迴於府,家丁人多派出去找,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世明。”白夫人感激的看著舒予。

    正在商量著,忽然走進一個人,大家轉身才發現原來是張東盛。

    “哼哼!一大早就在計劃著了。”張東盛冷笑著說道,邊褪下了手套,“想必有一件事情你們還不知道吧,抬上來!”一聲令下,隻見兩名軍士抬著一個擔架走了進來,上麵裹著白色的布單,但是凝痕分明看見布單下隱隱的露出的翠綠色的衣角,心中便突然想起了昨晚魏小菊穿的那身翠綠洋紗旗袍,頓時一驚,旁邊的晞彥看見了凝痕的神情,便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角,朝她點點頭。

    “白夫人,您是想著去大廳呢?還是在這院子裏?”張東盛問道。

    白夫人微微頷首說道:“既然是副官大人到此,理應前去大廳。”說著便讓身旁的梅香去泡茶。張東盛冷笑了幾聲便兀自走去了大廳,白夫人等則跟在身後。

    到了大廳,待眾人落座,梅香上前便要敬茶,張東盛抬手道:“慢!”眼神轉去看著凝痕,說道:“這茶還是由白家的二少奶奶敬吧。”白夫人說道:“是,凝兒,為張副官上茶。”凝痕起身慢慢走上前去,接過梅香手裏的茶碗,微微欠身,說道:“張副官,您請用。”張東盛笑著接過了茶,喝了一口問道:“二少奶奶頭上這道疤,聽說是二少爺所賜是麽?”凝痕答道:“是。”東盛便起身說道:“聽說那時候世明不多十來歲光景,力氣——倒是不小啊。”白夫人答道:“小兒頑劣,加之生來癡傻,也是一時莽撞了。”東盛沒有理會,隻是走到凝痕麵前,一隻手抬起了凝痕的臉,另一隻手則朝著疤痕摸過去,凝痕躲避,東盛卻並不理會,說道:“這疤痕也很深啊,嗬嗬,看來你們白家也是夠——有眼無珠。”晞彥剛要上前,世舫卻拉住了他。張東盛走到擔架前,猛地一下子揭掉了上麵的白布,“啊!”在眾人的驚唿聲中,魏小菊那張麵無血色被河水泡得發脹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白夫人驚得差點暈倒,玨兒則拿著帕子捂著嘴,在座的人無不失色。張東盛起身,鷹一樣的眼睛打量著所有在場的人,他背著手輕輕地踱著步子,走過每一個人的麵前,說道:“這是今天早上鎮子上一個賣豆腐的老漢在鎮東頭的河邊發現的,經過鑒定是被人溺死的,而且身上有掙紮的痕跡,這躺著的女人你們應該都認識吧,對啊,昨天還在台上唱著一夢而亡的杜麗娘嘛,嗬嗬。”東盛轉身拉著凝痕,“看,白家的二少爺根本從小就是暴戾成性,十多歲的孩子就可以傷人,現在掐死了丫鬟淹死了魏小菊也不是沒有可能吧。”晞彥上前說道:“副官也隻是說可能,如何就一定是世明所為?”東盛放開凝痕,從擔架上拿下一方絲絹,說道:“這個就是證據!這絲絹應該是魏小菊同白世明廝打的時候,從白世明身上撕下來的,你們看,這上麵繡的是什麽?”絲絹上分明用淡紫色的線繡著一個“白”字,凝痕認出這正是自己繡上去的,身子一軟險些跌倒,晞彥剛想扶住,不料東盛已經用手先扶住了,笑著說道:“莫不就是二少奶奶繡的吧?”說著眼睛看著玨兒又繼續說道:“本以為隻有於家才會有這樣的好手藝,原來白家也有啊,看來你們白家真是深不可測,不知道——是不是還藏了什麽世上難得一見的珍品吧?”白夫人走上前顫抖地說道:“張副官,請您放開我的兒媳。現在沒有找到世明,如何可真正落罪於一個瘋子?老身願意為小兒抵罪,隻求副官寬限幾日,我們定會派人全力尋找。”張東盛鬆開了拉著凝痕的手,便笑著走到白夫人麵前,說道:“果然是白家的當家人,我以為白老爺病重,暫時還沒有人能當得起家,原來還有一位女中豪傑。好!我可以暫時不封掉白家,給你們三天時間,但是白夫人要隨我們走,三天之後一方麵要交給督軍大人十萬大洋的捐資,另一方麵也要找到白世明,兩條人命在身,就算你們白家沒有找到,我們也會找到。”世舫一聽馬上說道:“家母年事已高,如果要帶走一人的話,不如帶我走吧,我身為白家長子,世明的兄長,理應如此。”白夫人正欲說話,張東盛笑道:“好啊,反正無論是你還是你母親,三日後我們是要見分曉的。”說著便命人抬走了魏小菊的屍體,兩名軍士也帶走了世舫。“世舫,世舫……”玨兒急著喊道。“母親,凝痕,你們幫我照顧好她。”世舫不由分說已經被帶了出去,玨兒突然覺得腹部疼痛難忍,一時竟也昏厥了過去。

    ****

    “伯母,您一晚沒有休息啊?”陽恬走出房間便看到陸母站在海棠樹下,灰白的頭發被晨光照著越發的有些亮。

    “沒有,晞彥還沒有迴來,早上又看著一隊隊的軍士朝著白家方向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大事,你們昨天迴來不是說世明少爺今天就會放了麽?”陸母問道。

    “我也不知道,這樣我去趟白家,看看情況,一晚上了我也很是擔心。”陽恬說著就要出門。陸母攔道:“早上做了些清粥,還有兩碟小菜,一會兒吃完了再去。初靜已經吃過了,正好藥鋪有些新來的草藥,她就先過去幫忙了會兒。這孩子真是勤快啊。”陽恬聽了便隨陸母去了飯廳,吃過了早飯便起身出門了。

    ****

    張副官府裏,秀兒焦急的在客廳裏來迴走著,“春兒還沒迴來麽?”別的下人搖搖頭。“哎!”秀兒歎了一口氣。

    “夫人,夫人!”秀兒聽見是春兒的聲音,便跑到了院子裏,急著問道:“可進了於府了麽?”春兒氣喘籲籲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夫人。”待剛要說什麽,秀兒忙拉著她走進了裏屋,方才又低聲問道:“副官和府裏別的人沒有發現你去了於家吧?”“沒有,我隻和別人說是買些您愛吃的桂花糕。”說著春兒提起一個紙包,秀兒這才舒了一口氣,轉身倒了一碗水遞給春兒,說道:“和我慢慢的詳細的說說。”

    “是的,夫人。”春兒喝了一口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舒予少爺和雅蘭夫人都沒有在家,聽府裏的人說,雅蘭夫人是陪著白家的大少奶奶,舒予少爺好像是和白家大少爺在咱們府外等了一晚上。”“這個我已經知道了,舒予少爺現在還沒有迴府麽?”秀兒急著問道。春兒搖搖頭說:“沒有,倒是聽於家說白家現在可亂了,看來世明少爺的事情已經都知道了。”“這可怎麽辦?於家絕對不能再絞進這件事裏麵去。”秀兒想了想對春兒說道:“昨天晚上死的丫頭現在還在府裏麽?”春兒點點頭。“我去看看。”秀兒說著便出門,春兒急急的拉著說道:“要是讓副官知道就慘了,夫人還是不要去的好,再說那個丫頭是個生臉兒,我今天問了問竟然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時候進了府的。”秀兒聽了便停住腳步,臉上有些疑惑,暗暗說道:“怎麽會這樣?”轉而對春兒說道:“一會兒你再去趟於家,讓他們趕快接迴舒予少爺和雅蘭夫人,要是他們不去,你就說晚迴來就要出大事,要是還沒辦法,你就找到趙明對他說是我告訴你這麽說的。”春兒點點頭便離開了。秀兒看著春兒的身影一晃過了轉角,便坐在桌旁想了一會兒,叫人找了馬隊長來。不一會兒馬隊長便在屋外麵了。“馬隊長進來吧。”秀兒笑著說道。馬隊長猶豫了一下才進來,問道:“夫人,請問有什麽要吩咐的麽?”“府上昨晚死的丫頭,今早兒她的家人可來了麽?”秀兒問道。隻見馬隊長麵色有些猶豫,便又說道:“我就是覺得我剛到府裏,日子還不算長,有的家丁丫鬟我也不熟識,發生了死人這樣的事情,我想著怎樣都應該安撫一下她的家人才是。”“這一點夫人不必操心,副官已經派人打點過了,再說現在這是屬於兇殺,所以夫人還是不要管了為好。”馬隊長的迴答讓秀兒碰了軟釘子,一時之間秀兒不好再說什麽,便讓馬隊長出去了。她看著院子裏的牆角的芭蕉,夏意已經濃的過了火,空氣裏都覺得暗暗的多了絲疲憊,這些花草繁盛了一個夏天,也到了最絢爛的時候了——可惜也是到了盡頭了,“該來的總會到來。”秀兒扶了下門邊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手指摸了摸袖管裏的鐲子。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這個夏天就是最後的安穩的絢爛吧,秀兒隻覺得心裏苦楚,便進了屋子裏。

    ****

    郎中進了玨兒房裏有了一陣子,大家都在門外焦急的等著。好不容易張媽從裏麵出來了,麵色擔憂跪在白夫人麵前說道:“我辜負了夫人的托付,沒有照顧好大少奶奶,郎中說這一急動了胎氣,給開了一帖藥,說是先等人醒過來再說。”白夫人忙急著進了屋裏,凝痕扶起了張媽,便將藥方交給了梅香。自己便同雅蘭進了屋子裏,舒予也要進去被攔住了,“我是她哥哥,也要避諱麽?”晞彥拉住了舒予讓他先在外麵安靜的等著才好。

    凝痕看見床上躺著的玨兒仍是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神情卻很痛苦,便問道:“可有什麽方法止痛麽?”郎中收拾著藥匣子迴道:“現在少奶奶不清醒,也無法用藥,再說腹內胎兒受了震動,現在隻能是保胎調理,這也是為了大人的平安。不過倒是有早產的跡象。”白夫人說道:“謝謝您了,出去領賞吧。”郎中一躬身便出了屋。白夫人坐在床邊,握著玨兒冰冷的手,想著本來好好的一場壽宴卻變成了如今這般光景,好不淒慘,不覺得流淚。凝痕走過去說道:“母親,這裏我來守著,剛才張媽也找好了產婆在候著,您可以先去歇歇,再說找世明也是要安排人手的。”白夫人點點頭,拿著帕子拭淚,便也打了簾子出去了。

    舒予等一見到白夫人出來便迎上前去,白夫人說道:“凝兒在守著了,有些動了胎氣,現在人還沒有醒。哎,白家這是怎麽了?”說著便連連歎氣。晞彥說道:“我看大家還是分頭行動吧。舒予,你身體尚未痊愈,還是先迴家吧,有家丁尋找也可以的。我先迴家,再從藥鋪上叫些人,世明怎樣都要找到,絕不能先讓那些兵尋到了。事有蹊蹺,但是先尋到世明才是最關鍵的。”舒予說道:“我身體無大礙,白家的事於家不會不管,張副官的府邸就我先走一趟吧,黃督軍那裏就勞煩景軒了。”景軒點點頭。白夫人說道:“如今世舫也被押走了,白家隻剩下我們這些女人,就仰仗各位了,吉叔,你也把白家能出去的人都調出去,茶園裏的也都調出去。”眾人合計了一下便都走開了,景軒心裏記掛著玨兒,臨行前看了一看緊閉的臥房的門,憂慮的走了。

    白夫人獨自坐在廳堂裏,不過隻是一天的光景,這白家卻是一下子由天上摔到了地下,本想著見見黃督軍的夫人,求著寬限幾日或者是不是可以少捐一點,現在卻有些力不從心,她想著傻愣愣的世明現在不知道跑到了哪裏,這年頭兵荒馬亂,還碰上了人命官司,真是讓人擔心!

    “凝兒,玨兒還沒有醒來麽?”白夫人打起簾子輕聲問道。

    “母親,還沒有,姐姐隻是一直出汗,好像很疼痛。”凝痕低聲說道。

    “你先讓張媽瞧著,你出來我有幾句話對你說。”白夫人說完便放下簾子。

    凝痕整理好便出來,見白夫人坐在椅子上,手肘輕輕地支著頭,便輕聲問道:“母親累了,是否要先休息會兒?”白夫人睜開眼睛搖搖頭,說道:“凝兒,早上吉叔就和我說了家裏賬上的情況,這連年的戰事,茶園的收成也不如往年,三日之限的十萬大洋恐怕很難湊齊,昨天晚上讓吉叔準備的三份禮,如今恐怕也要重新準備了。黃夫人昨晚上的話你也聽見了,沒有現錢就是拿值錢的東西也要湊上,哎,看來我也是要拿出體己的物什了。這當口你不要驚動了別人,隻要和梅香張媽幾個老人兒,我有幾個家傳的瓷器古玩,都是我的祖父那輩兒傳下來的,我也和吉叔估了一下價格,好歹多湊些銀元。那兩尊南宋時候的鳳耳瓶還是我成親時候的陪嫁,哎……不過都是身外物,能夠保住白家就可以了。”凝痕聽著白夫人的話心裏越發難過,說道:“夫人,咱們現在還不需要變賣您的體己物件,我們這些晚輩應該多出力才是。”白夫人搖搖頭說道:“常言道金錢都是身外物,能夠花錢消災倒還是好事,我是怕——怕這次沒那麽簡單……不說這個了,你一會兒便去做這件事,這是單子,我知道你識字,上麵有著名頭還有地址,把這些送了去換了錢吧。”凝痕心裏一驚,白夫人什麽時候知道她識字,那些晞彥寄給她的書籍,是不是也……“去吧,別叫別人瞧見了。”白夫人揮揮手,凝痕欠一欠身便出去了。

    ****

    “夫人,舒予少爺沒有迴來麽?”趙明見著雅蘭下了車,卻沒有見到舒予遂問道。

    “舒予去了張副官府邸,白家的事情嚴重了。”雅蘭答道,見到趙明麵色猶豫便問道怎麽了,趙明支吾了半天方說道:“秀兒——不,張副官的夫人派了一個丫鬟說是一定要讓少爺迴於府。”

    “秀兒派人來說的?為什麽呢?”雅蘭疑惑,便對趙明說道:“我這就派人去張府附近守著,你身體還沒有痊愈,迴去休息吧。”趙明擔憂的點了點頭,轉身迴去了。雅蘭看著曾經身體健壯的人,如今還要靠著拐杖行走,時至今日,趙明提及秀兒仍是心懷情愫,不禁心生酸楚,同時也越發疑惑秀兒派人前來的用意。恐怕事情不簡單,秀兒的來意分明是想讓於家對於白家的事置身事外,莫非她早就知道了什麽?雅蘭思忖著,便讓家丁去張府外麵候著。

    “娘。”慷兒嬌滴滴的一聲娘親,喚迴了雅蘭的思緒,隻見他略有些搖晃的朝著她跑過來,額頭上的頭發輕輕地隨著風飄動,他就是一個精靈,兩日不見,雅蘭便想念得很了,抱起了慷兒心肝兒寶貝的叫著,貼著他的肥肥的小臉,聞著他身上的乳香,雅蘭覺得心裏一下子暢快了許多。“娘,有沒有想慷兒啊?”小慷兒用胖嘟嘟的手指撥楞著雅蘭的頭發,雅蘭握著慷兒的手,把他的小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吻著說道:“娘當然想慷兒啊,慷兒這麽乖,可是娘的心頭肉兒。”慷兒親昵的用頭蹭著雅蘭的臉龐,柔軟的略微發黃的頭發光滑如同絲綢,忽然有兩隻鳥雀飛過,慷兒便拍著手笑著,喃喃地說道:“娘,我想去看鳥兒,它好像落在花園那邊了。”雅蘭放下他,叮囑了下人要仔細當心,便讓慷兒去玩兒了。望著慷兒一蹦一跳的開心樣子,雅蘭真希望他可以一輩子這樣無憂無慮。“可是舒予……”雅蘭想著心裏不勝擔憂起來。

    ****

    “晞彥,你怎麽來了?”舒予見晞彥趕過來便問道。

    “我猜你還沒有見到張副官吧。”舒予點點頭,見晞彥的臉上有些汗水,便遞過了一方帕子,晞彥接過說道:“已經把能調出去的人都調出去了,這個鎮子也不大,找起來應該不很困難,我讓他們也去了鎮邊上的一些地方找找,如果真的是世明溺死了魏小菊,那隻能說世明昨晚恐怕已經跑到了鎮邊,現在也許已經早就出了鎮子。”舒予點點頭說道:“我不認為世明能夠做到這一點,想想他天生瘋傻不說,就是平日裏也是不大出宅子的,白老夫人把他當作掌中寶,關心仔細都來不及的。”晞彥點點頭,說道:“我同意你,現在靜下來想著便覺得整件事情都很奇怪,有些事情未免太巧了,你看這張副官的府邸是在鎮子的西頭,而魏小菊是在東頭的河邊被發現的,就算世明先殺死了張府的丫鬟逃出來,也不會這麽正確的跑到鎮子的東頭。就算是正常人在殺了人之後,摸著黑,也不至於這麽準確吧,何況是很少出門的世明?”舒予答道:“對,這些都是疑點,何況張府裏麵戒備森嚴。而且我總覺得張副官好像就是與白家有仇吧。”晞彥點點頭,卻看見張府門前一下子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好像朝他們這裏看了看便一下子跑掉了。

    “夫人,他們現在就在府外,軍士都擋著。”春兒來了秀兒房裏輕輕說道。秀兒想了一會兒,走去書案之上寫了一張字條,寫好後便交給春兒,又貼著耳朵仔細叮囑,春兒點點頭便跑出去了。秀兒見她出去了,便迴房換了一件衣服,拿起了包,從廂房廊下悄悄轉出了後門。

    春兒出了府門故意走在舒予身邊摔倒,舒予便伸手扶起,春兒趁機把字條放在舒予手裏,起來後打掃下便跑走了。舒予轉過身偷偷打開紙條,隻見上麵寫著——福泰茶樓暖春閣。舒予不知何意,便悄聲遞與晞彥,晞彥看了說道:“既然是給你,想必是有人要見你,我留在這裏等著便是。”舒予點點頭,便叫來了旁邊的黃包車。

    ****

    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剛開張不久的福泰茶樓是鎮子上數一數二的,卻偏偏坐落於隱蔽之所,不過環境卻是一等一的清幽。舒予在巷子口便下了車,交給車夫車錢便獨自走進了。窄巷幽深,地麵略微有些潮濕,走了一會兒方豁然開朗,廊下掛著幾隻紅色的燈籠,旁邊種著幾竿竹,飛簷上懸掛的鈴鐺隨風“叮叮當當”清脆的響,而茶室裏的香茗早就把繚繞的香氣,隨著偶爾吹過的絲絲的風粘在空氣裏,“好一個清幽之所。”舒予心裏暗暗想到。

    隨著店家上了二樓,便見到了一個在門邊懸掛的木牌子上寫著“暖春閣”,舒予便打了竹簾進去了。空氣裏有淡淡的太陽和繚繞的熏香,精致的黑漆裹金絲的桌子上放著一隻霽紅色的瓷瓶,裏麵插著幾枝白色的梔子。窗邊立著一個女人,前額的劉海兒低低的垂著,頭低著,尖細的下巴略微模糊在透射的陽光裏,眉眼更是有些模糊了,她穿著靛藍色錦緞旗袍,上麵細細的繡著一個個小小的蝙蝠暗花。舒予上前輕輕問了一聲:“請問,您是?”那身影慢慢地轉過身,“原來是你。”舒予看著眼前的秀兒,不禁覺得心裏一陣的厭惡,本來覺得清幽之所也變得有些醃臢了,想著便轉身欲走。“舒予少爺,秀兒是有些事情要告知的,請留步。”秀兒在身後說道,舒予轉過身問道:“你今日留了字條給我,到底何意?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我還有事。”“少爺是為了白家的事吧。”秀兒說著便為舒予斟了一杯茶,舒予並不理會隻是問道:“說到這事情,我倒想問問你,世明在你們府關的那一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死去的丫鬟可有什麽家人?”秀兒收迴了手,便放下了茶杯說道:“少爺,為了於家,為了老爺夫人,您不要再插手白家的事情了。快些迴到於家,如今戰事也是吃緊,一家人平平安安才好啊。”“哼哼,要是就說這些話,那大可不必再說了,那日我已經說過了,我於舒予知恩圖報,更何況玨兒是世舫的妻子,白家現在出事了我不會不管。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眼見著舒予要下樓,秀兒脫口說道:“舒予,不要再管白家的事情好麽?我求你了,這一切是二十多年前注定的。”舒予聽著秀兒叫著自己的名字心下一驚,一聽到後麵便轉過頭說道:“二十年前的什麽?你把知道的告訴我。”秀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痛苦的搖搖頭,什麽都不再說。舒予冷冷的說道:“以後不要再見麵了,還有——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轉身便下了樓。秀兒咬著嘴唇,呆呆的立著,當初那個錦囊裏的信想到了一切,卻獨獨沒有料到秀兒亦是個性情中人。

    “月淡風輕,黃昏未是清。吟道十分清處,也不啻,兩三更。曉鍾天未明,曉霜人未行。隻有城頭殘角,說得盡,我平生。”樓下傳來評彈的一曲《霜天曉角》,琵琶聲哀怨婉轉,秀兒倚著窗邊,看著舒予的背影,歎道:“隻有城頭殘角,說得盡,我平生……說得盡,我平生。”不禁淚沾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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