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嵐軒中。


    李鄴在二樓書房看書,晨曦透過半卷的湘簾灑在室內,青瓷缸中錦鯉悠閑遊著,半舊烏木桌上靜置一杯清香淡淡的龍井,捧著《詩經》,有一下沒一下翻看,忽而望向窗外,越過扶蘇花木、玲瓏屋角可以看到黛色晴山,耳際有小鳥啼鳴,樓下隱隱傳來娜娜煲電話的竊竊私語,有意放低的清脆笑聲,這麽閑散安樂的午後時光,李鄴臉上卻掛著憂慮,仿若凝霜的月色。


    昨晚,michael來找他了。


    當時,李鄴正在書房用小楷抄錄《寶塔心經》——和池玉琛打賭輸了,被罰的。


    娜娜上樓來,站在書房門口,敲了敲敞開的門。


    李鄴依舊看著宣紙,一筆一劃認真錄著:“怎麽了?”


    “主人,e·f來了。”


    李鄴放下筆:“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李鄴一身素色直綴,頭發全部束在頭頂,宛如宴居的書生,從旋轉樓梯下來。


    才轉過彎,就看到michael穿著白色的寬大t恤,坐在沙發上,仿佛雲間月亮,散發出清澄的淡淡光華,又好似淺灰色湖麵的一片雪白羽毛,他想起傾泓說過的話,天使就長這個樣子。


    michael一直埋著頭,蜷在那裏,看起來完全不像個成年男子,倒像隻貓咪,直到李鄴坐在他對麵,他才抬起頭來,隻說了兩個字:“你好!”便繼續將下巴藏在膝間。


    李鄴說:“名偵探大駕光臨,陋室生輝。”


    michael這才抬起眼睛,一邊嘴角撇了撇,說:“李公子——”


    這時,娜娜端上來兩杯橙汁,兩份抹茶蛋糕,放在茶幾上,michael手指碰了碰放橙汁的玻璃杯,說:“小姐,有沒有冰塊?”


    “有,您稍等!”娜娜去了廚房,一時過來,用水晶碟盛滿冰塊,放在michael麵前。


    李鄴眼看著michael往橙汁裏丟了四五塊晶瑩的冰,然後舔舔手,突然抬起眼睛,毫無征兆地看著李鄴,一雙玻璃般的眸子,晨光下瞳孔縮成一個黑點,讓李鄴莫名心慌,一種不祥之感從心底陡然生起,隻聽michael說:“李公子,你女朋友,林涓喜小姐的事,我得告訴你。”


    李鄴一愣:“怎麽了?”


    michael看了眼娜娜:“我們去書房說話。”


    李鄴實在捉摸不透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偵探,明明剛才還是副稚童模樣,現在又變得複雜難辨,聽他提到林涓喜,便說:“好,請上樓!”


    michael一手端橙汁,一手端起一碟抹茶蛋糕,朝李鄴那一盤努了努嘴,說:“勞煩你把這份拿上去,我一會兒要吃。”


    李鄴隻得給他端著,兩人上了樓。


    進了書房,michael用腳關上門,然後將吃的喝的放茶幾上,自己在沙發坐下,李鄴坐在對麵的紅木椅上。


    michael臉上漸漸浮出凝重,他說:“李鄴,林小姐有問題。”


    李鄴不悅:“什麽叫‘有問題’?”


    michael沉著臉,說:“剛在客廳不好說。李公子,你要不嫌煩,我先給你講講我的事,因為要說清楚林小姐的事,非得這樣不可。”


    李鄴點點頭:“請講!”


    “我生在德州的達拉斯,爸爸是有德國和烏克蘭血統的白人,媽媽是個華人。在我十歲的時候,媽媽從孤兒院領迴一個三四歲的亞洲小女孩,收為養女,取名elizabeth。elizabeth作為我的妹妹,和我並沒有血緣關係,我後來去休斯頓上學,她讀七年級,當時,我準備放寒假迴去,聖誕節就給她表白來著。”


    李鄴對於美國人的觀念有些接受無能,他認真聽著,michael繼續說:“我知道這麽做會招人閑話,因為畢竟她是我父母的養女,但是我一向都不在乎別人的說法,我想她也不會在乎。”


    “或許吧!”


    “她在不在乎已經沒用了。”michael現出了傷感的神色,好似明亮的鏡麵被嗬了口氣,“我還沒放假,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媽媽說,elizabeth失蹤了。”


    “失蹤?”


    “恩,她和同學去郊外野餐,獨自撿鬆果,就不見了,同去的孩子們都在,就她失蹤了。我立刻辦了休學,迴去和父母朋友一起找elizabeth,能想到的任何地方,我們都找遍了,一年了,還是沒找到。我迴了學校,再也無心讀書,我大學讀哲學,因為興趣,可是在elizabeth失蹤後,我突然覺得,就算成了黑格爾尼采,也找不迴我的liz(注:elizabeth的昵稱),也就從那時候起,我決定當一名偵探。”


    李鄴微微一笑,說:“現在看來,你轉行是對的。”


    beth的照片?”


    “好。”


    michael將手機遞給李鄴,李鄴接過一看,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照片上的亞洲小女孩,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白色短袖t恤,灰色短裙,白色及膝襪和白鞋,應該是校服,她披垂著烏發,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發型,對著鏡頭,捧著冷飲,淺淺笑著。


    她的一張臉,和林涓喜一模一樣,不,簡直就是林涓喜!


    李鄴心中震動,麵沉如水,將手機遞給michael:“怎麽迴事?”


    “liz左手腕處有個黑痣,林小姐也有,而且,我前幾天弄來了林小姐的頭發,我媽曾把elizabeth的胎毛做了副胎毛筆,林小姐的基因,和elizabeth一模一樣,實際上,林小姐就是elizabeth。”


    李鄴心裏震驚地難以言喻,不過表麵還是很鎮定:“不可能!你想過沒有,那副胎毛筆,有可能被人狸貓換太子了?這恐怕是個陰謀。”


    “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我了解到,林小姐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裏夢見的全是我。”


    李鄴看著michael,他空靈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過來,目光相觸,李鄴眸子如夜色般黑暗深邃難以捉摸,michael的眼睛,如同兩柄晶瑩的冰刀。


    李鄴點點頭:“恩,我知道了,我馬上派人去調查。”


    “有你調查,進展會快很多。我想找elizabeth,也不希望林小姐有事。”


    “你那兒有傾泓做助手,進展也不會慢。”


    michael淡淡一笑:“你怎麽知道他現在是我的助手?”


    “他難道沒用自己知道的林涓喜的信息,來誘惑你見他嗎?然後再答應幫你調查林涓喜的事,條件是你得收他做助手?”


    michael笑了:“李公子,什麽都瞞不過你。”


    “他現在既然在你那兒,就好好待他,算是我的一點兒請求。”


    “他如果表現得好,不再亂殺人,我當然好好待他。我走了——哦,給我把這兩個蛋糕打包。”


    李鄴送michael到樓下,娜娜過來了,李鄴說:“你去把家裏抹茶蛋糕都包起來,給e·f先生帶走!”


    michael笑道:“謝謝了,你人真好,下次來我家,我也請你吃蛋糕!”


    李鄴和娜娜送michael到了門口,李鄴說:“娜娜,開車送e·f先生迴去。”


    michael說:“不用了,那個,青鳶……傾泓,他開車在小區門口等我呢,他送我來的。”


    李鄴聞言,點點頭:“那也行,路上當心。”


    李鄴看著michael消瘦的背影,好似一團白霧——青鳶,幾乎要忘了,這是傾泓的本名。


    用盡各種手段,才讓他接受了這個名字,這麽快就改過來了。


    李鄴迴房後,吩咐娜娜,去把地黃和薛先生叫來。


    他要開始,徹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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