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陰森森的樓梯拾級而上,冷冰冰的空氣仿佛被凍結成塊,禁錮著屍塊的腥鹹,熏臭得讓人窒息。


    一灘灘幹涸凝固的血跡在兩雙腳掌的踩踏下驟然皸裂,發出一兩聲細微至極的破碎聲,恍若是刹那間沿著紋路損壞的冰層,正在一點點地露出私底下最猙獰可怖的真相。


    韓修宇二人盡量放輕了腳步逐層往上走去,小心謹慎地避開樓道、走廊、房間內的腐屍,抱著殘存的人道主義理念中對死者的敬重,兩人並沒有肆意翻檢那些屍體查探線索,所做的僅僅隻是以肉眼細細觀察一番,待發現腐屍並不會產生屍變之後才安心地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標著“安全出口”字樣的警示明明滅滅地閃爍著慘綠色的光輝,好似螢火蟲走到生命盡頭的熒光斷斷續續地映照在牆麵狼藉一片的血漬上,在每一個黑黢黢的角落都塗滿了恐怖異常的圖案。


    繁複的血漬匯集成縱橫交錯的銘文,絲絲縷縷交織在一起,繪製出來自地獄的邀請函,越是深入其間就越是能體會到來自靈魂的顫栗,越是感到惡寒就越是能品味出內中的極端殘酷。


    而隨著探入區域的逐步加深,周圍的環境就像是開足了馬力的製冷器一般,顯得愈加陰冷。


    卡合嚴密的門窗透不過絲毫的光亮,幽深的長廊輕輕迴蕩著一兩聲腳跟的踢踏,密閉的小世界中,所有的感官都在強烈的心理暗示下被無限放大,好似厚實的棺木合上了隔絕人間的蓋子,帶著再不複生的決絕,將一切都拖進了充斥著黑暗的囚籠。


    “吱呀”一聲推開了安全通道的大門。韓修宇挺著把微衝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一步一挪,再耐心地將身子納入走廊的另一端。不受控製的幽藍色數據流緩緩滑過冷沉的眼眸,將通道內的慘相統統收入眼底。


    一成不變的血色、屍體、抓痕、白骨……看上去好像什麽都沒變的樣子。但是卻彌漫著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危機感。


    肖琛的瞳孔在他全無知覺的情況下豎了起來,由於暗色的濃重,異形種的五感在未知的環境內本能地擴張到極限,絕不輕易放過分毫的響動:“喂,雲默他們……他們沒跟上來?需要等麽?”


    很冷的感覺……不同於外界物理性的冬日觸感,這個地方,這種“冷”質感,有點讓他縮緊了鱗片的衝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少年覺得等一等某個經驗十足的隊友是個不錯的提議。


    “不需要。”韓修宇鎮定地搖了搖頭,淺薄的精神力突然在身前張開了一層水色的屏障,“田宏義既然跟著雲默,那就絕不會出事,你就不需要擔心了。而我們,也不是離了雲默就活不下去的人。總該出點力吧,不能被看扁了,要不然的話……老覺得自從出現了雲默之後,全世界的男人都沒出息了。”


    他最後幾句脫口而出的話雖是壓低了音量,卻還是沒能逃過肖琛靈敏的耳朵。而“沒出息”三個字更是像按下了複讀鍵一般在少年的腦海裏循環往複,像是連環的巴掌抽在他臉上,讓他頃刻間打消了等一等雲默的念頭。


    就算肖琛再怎麽否認撇清。再怎麽好麵子不服輸,他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就現在他們的武力值跟雲默比起來……實在是遜斃了!


    “切!小爺隻是出於隊友關係問問罷了!你可別誤會,誰會擔心他們倆!”肖琛小聲地嘀咕著,一頭的黃毛因為別扭的心情一根根炸了起來,“還有!誰沒出息誰不像個爺們兒那肯定不包括小爺!雲默根本不能歸類在‘女性’這個詞裏麵吧?明明比小爺渾多了,打架一把手,跟個轟炸機一樣!”


    每每想到雲默在天窗上推他下去的一尾巴,肖琛總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頭湧起一股子怒氣:這什麽人啊這是!


    “……在蟲堆裏沒出力的家夥沒資格說這話吧。”韓修宇利落地給了肖琛一箭,準確無誤地直插胸口。一下子讓那頭飛揚的呆毛蔫兒吧唧地耷拉下來,“嗯。雲默是轟炸機,形容得不錯。不過麽。以她的能力,稱之為航空母艦也沒什麽過分的。但你的話……”


    韓修宇拉長了聲線做足了派頭,眼角向後瞄向那耳朵都支起來的少年,隻覺得這麽呆蠢的孩子能平安活到十五六歲都沒被拐走真是個奇跡!看來華夏近幾年的治安頗好,連人販子都沒了。


    “大概就是隻紙飛機吧……別不滿,我也算是抬舉你了。好歹是個飛機,雖然脆了點,但飛一飛還是可以的,沒準運氣好的話還能靠個尖角戳到人眼睛什麽的,那不就賺大發了。”


    肖琛:“……”


    從來不知道韓修宇這溫吞的人居然也會夾槍帶棒地拐著彎子嘲笑他!


    喂,他明明是個小黨派的老大,十幾條街的混混頭子,稱霸遊戲廳的格鬥少主,怎麽一覺醒來不僅世界變了,自己變了,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地位都墮落成了食物鏈最低端的蝦米!


    我勒個去,這個一拳那個一腳,這個嫌棄那個嘲笑,偏偏他覺得這幾個都不是三兩下能解決、甚至更有可能自己被三兩下解決掉的壞家夥,這窩囊氣真心受夠了!


    “哼——”肖琛從鼻孔裏出了串梗在肺葉裏的火氣,咬牙切齒道,“小爺才……”


    “閉嘴!”韓修宇忽然低低地喝了一聲,隨即立刻迴過身一個大力勒過肖琛的脖子把他拖到一個視覺死角,堅實的微衝背部毫不留情地卡進了肖琛的嘴裏,隻把他衝到喉嚨口的言語盡數拍迴了肚子裏。


    “嗚嗚……”肖琛冒火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韓修宇,口腔內被槍支磕到的獠牙隱隱作痛,就連牙齦處都被磕出了一絲酸血。少年皺緊了眉頭撥開了韓修宇的微衝,正要發作的脾氣卻在看見同伴凝重的臉色後不知不覺地消了下去。


    【切!看你這熊樣!媽蛋!姓韓的,下次小爺要打脫你一整排牙齒,咱們走著瞧!居然敢把微衝塞進老子嘴裏,你他娘有本事啊!有種放學別走,老子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在心裏一通咒罵,肖琛擰著粗眉收起了自己一身的狼狽後,這才冷靜了下熱血上衝的腦子,自然而然地伏低了身子,將黝黑的身體整個兒融進了黑暗裏,做出一副隨時進攻的模樣:“怎麽了?是喪屍、異形、還是蟲子?”


    能讓韓修宇變臉色的東西,約莫不是個好相與的……唉,要是給小爺一柄馬刀就好了!老子一個個地砍翻它們!


    肖琛立刻不著調兒地跑偏了思維。


    “我不確定。”韓修宇嘴唇微微煽動了下,低沉的語調中傳出模模糊糊的字句,“剛剛有東西撞了下我的屏障,很輕微,但確實存在,可就在我迴神的時候消失掉了……那個波動詭異得很,大概隻是試探,如果……如果沒有這層屏障,估計會直擊我的心髒!”


    “啥?”前半句肖琛聽不懂,可後半句裏那“直擊心髒”四個字確是真實地讓他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怎麽可能,我們根本沒發現什麽異常的東西吧?一路上都是這樣,沒什麽變化,而且這附近……隻有碎屍和血跡吧?”


    “正是因為我們兩個什麽都沒發現才顯得棘手!”韓修宇眼瞳中的數據流逐漸凝實起來,將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印刻進了腦海裏,“毫無聲息地避開你我的感知靠近屏障,甚至在攻擊之後全身而退,這是個什麽實力你自己清楚。”


    “要麽就是我們漏掉了什麽環節……嘖,我有點後悔剛剛上來的時候沒有翻動那些屍體了。不然,應該會發現某些線索。能做到讓我們都發現不了的地步,要麽是個會隱身的,要麽就是……它其實一直跟著我們,但我們沒發現而已。”


    “反而逐漸習慣了它的氣味、身形、顏色……以至於大意地將它當成了背景。”


    聽著韓修宇逐字逐句的分析,就連腦子不好使的肖琛都覺得越來越冷,他冷著張臉猛地將身體轉了個方向背靠著韓修宇,獸性的眼眸牢牢瞪著死寂一片的走廊後方:“老子沒聞到什麽怪味道,除了屍臭還是屍臭,既然對方目標瞄準的是你,估計可以排除掉異形了。”


    畢竟,若是異形的話,首要進攻的目標大概就是他吧。如此……臥槽!如此才更煩啊!要是隻有異形的話他還能擋著殺掉,可是目前這玩意兒,總讓他覺得自己又得栽了!


    “屏住唿吸,堅持一分半鍾。”韓修宇在他身後慢慢說道,“無論是哪一個設想都不美好,那麽……逼出來吧!沒有智慧的怪物,不可能在我們的氣息消失之後還坐得住,別做多餘的動作,放鬆你的肌肉,靜下來。”


    肖琛依言行事,但該有的警戒度並無絲毫懈怠。


    十秒、三十秒、五十秒……時間一分一秒地飄過,走廊上的兩人如同靜默的雕塑般屹立不動,似乎已經和這黑暗的環境融在了一起。


    而就在韓修宇默默地在心裏倒計時的那一刻,一聲輕微的“啪嗒”聲拍在了他們一直忽略的天花板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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