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拳頭疊在一起的距離,四目相對。

    梁鱈莞爾:“你也不過如此。”

    近在咫尺的眉微微斂起。

    “溫禮安,你也知道,我很喜歡撒謊,”細聲細氣道著,“剛剛我說給你聽的話聽著很耳熟吧?不巧我聽到你和黎寶珠之間的對話,坦白說,對於黎寶珠這類人我一向沒存在什麽好感,偶爾她們的行為讓人看著很惱火,特別是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溫禮安,你是黎寶珠喜歡的人,明白嗎?”

    看來是不明白呢。

    歎氣解釋:“我也隻不過花點心思就輕而易舉做到黎寶珠想做,但卻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說,出生好有什麽用?擁有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受過高等教育又有什麽用?”

    梁鱈得承認,在說這番話時她心裏是沾沾自喜的,雖然,這機會說難聽一點是靠睡覺睡出來的。

    “做了黎寶珠沒能做到的事情後,現在心裏是不是平衡了一些,嗯?”瞅著她的眼眸依然平靜如水:“梁鱈,我知道你一直是自卑的,可沒想到你這麽自卑。”

    這話要是放在平常,她肯定會表明不動聲色但心裏十分惱火,會把這話記在心裏,然後找一個機會還給對方。

    但,現在她覺得沒必要,眼前就有一個還迴去的機會。

    “溫禮安,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和我說過的話,”吃吃笑,提醒著,“那天就在你家,你警告我不要用對付君浣的那一套對付你,那對你來說沒用,可今晚發生的事情,都是我平常對君浣使用的伎倆。”

    “現在,你還覺得那一套對你來說沒用嗎?”

    那雙眼眸依然平靜如水,直把梁鱈看得心裏一片惱火。

    揚起嘴角,語氣輕浮得像在街角和客人討價還價:“我們也隻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溫禮安,我好嗎?剛剛你的迴答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現在,能不能具體告訴我,我的好究竟體現在哪裏?我身體的那個部位……疼……”

    背部被動重重砸迴床沿上,摸著下顎吸氣,一邊吸氣一邊忙不送檢查下顎骨頭有沒有被捏碎。

    溫禮安的眼神一副恨不得把她下顎捏碎的模樣。

    如願以償,她看到從他眼眸底下的簇簇火焰,原來,溫禮安生氣起來是這樣子。

    心裏碎碎念著,生氣的禮安還是君浣家漂亮的禮安。

    隻是,弟弟生氣時比哥哥還可怕,可怕一千倍,那瞬

    間從眉梢眼底生長而成的戾氣與生俱來,居高臨下時——

    觸到那視線短短的那瞬間裏,梁鱈腦子不由自主去思考幾種最有可能的死亡方法:被單捂住鼻子無聲無息、這裏隨便找一個地方都是掩埋屍體的好地點、打開門就是溪流……

    眼前——安吉拉變成阿修羅的幾率很大。

    看著溫禮安凸起的手關節,梁鱈呐呐地:“我……我是在和你開……”

    後麵的話因為重重的摔門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屋頂上響起重物下墜聲響,門外機車的引擎噪音讓梁鱈下意識間捂住耳朵。

    不一會時間,周遭恢複了安靜,手緩緩放下,手剛放下,來自於屋頂貓的怪叫使得她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

    次日,天氣晴朗,梁鱈拿著電爐前往維修行路上碰到板著臉的塔婭,按照慣例,慌忙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這一次躲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急,幾乎是觸電般的反應。

    如果說以前她和塔婭是那種老死不相往來關係的話,那麽現在應該是不共戴天了吧?梁鱈的腦子已經開始預習某天發生在街頭這樣的一幕。

    她力氣沒塔婭大,個頭也沒塔婭高,再加上做賊心虛最終隻能導致她隻有挨打的份。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她還得忍受圍觀者的鄙視目光,街頭巷尾到處流傳這樣一股聲音“梁鱈那婊子的良心被狗吃了,都不想想塔婭的姐姐是因為誰死了,她居然還有臉和溫禮安勾搭上了,整個天使城的人都知道,溫禮安是塔婭的。”

    溫禮安是塔婭的,溫禮安皮夾裏放著塔婭的照片,而她,在某一個離奇的夜晚,在這對戀人間充當了極度不光彩的角色。

    一些畫麵如這頭頂上的青天白日,清晰、唿之欲出,那主動的手小一點手指細一點,那被動的手大一點手指長一點,小一點的手扯著大一點的手強行按在鼓鼓的那一團上麵。

    這些影像一冒出,慌慌張張撇開。

    碎碎念又開始了,比任何時候來得急:沒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引,都是溫禮安的錯,可不是,溫禮安力氣比她大,而且大得可不僅是一倍兩倍,要製止那樣的事情是對於他來說是小菜一碟,事情會變成這樣最大的責任就在於溫禮安。

    青天白日裏頭,一些畫麵宛如緩緩流動的浮雲。

    三伏天,夜晚,女人的手指引著男人的手去扯開身上多餘的障礙物,細細的女聲也不知道在哀求著誰,不勝煩惱“

    熱,熱死了,都說了,熱死了”,在細細碎碎的聲浪中,黑色綢緞宛如卷簾,一圈圈卷起,最終直到它們白花花呈現在眼前,跟隨著唿吸一顫一顫的,最頂尖處的紅色彩豔麗,兩撥唿吸就這樣沒有預任何兆變得急促起來,黑色綢緞由經女人的手輕飄飄的往著床頭櫃上,一半落在床頭櫃桌麵上一半軟軟滑落,那黑宛如濃墨,和黑色綢緞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那打開彎曲的腿,白得如會發光一樣。

    流淌的畫麵裏,那個聲音異常清晰“不要問我為什麽,我性取向正常,生理結構健康。”此時梁鱈的心情也隻能用垂首頓足來形容了。

    懊惱間,特屬於男孩變聲期時的公鴨嗓音在靜寂午間顯得尤為清楚“塔婭,我就知道你會來。”

    好奇心頓起,第一時間心裏幸災樂禍,這是閑置的工廠車間,車間牆上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求愛塗鴉,這裏可是天使城黃毛丫頭和黃毛小子們眼中最佳定情場所,說不定……

    梁鱈現在所在位置是一處廢棄的公共電話亭,電話亭圍牆被頑皮的孩子扣出一個個小洞,透過那些小洞去找尋聲音來源。

    很快地,她就找到聲音的主人,那是天使城小有名氣的走私犯的獨生子,名字叫……叫桑……桑什麽來著?

    “桑德,你那輛車是從哪裏來的?”塔婭的聲音老大不高興。

    經塔婭這麽一說,梁鱈才注意到桑德正倚靠一輛機車上,人長得不怎麽機車倒是很神氣,機車一看就是經過改裝過的。

    再看幾眼,梁鱈斂起眉頭。

    “很酷吧?”桑德拍了拍機身,洋洋得意,“塔婭,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帶你去兜風。”

    “少自作多情,馬上把車還給溫禮安。”塔婭朝桑德比了比拳頭。

    “這是溫禮安親手交給我的。”機車鑰匙在桑德尾指上來迴晃動著,“不信,你可以問他。”

    “那也一定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

    “不,不,那是我爸爸才會幹的事情,我從不幹那種事情,溫禮安給了我車鑰匙,我給了他一千美元。”

    “嗖”的一聲,吃得肚子圓鼓鼓的果蠅沒頭沒腦撞在梁鱈附著的小洞上,臉慌忙拉離,轉過身,快步離開電話亭。

    午間的廢置車間,塔婭的聲音由經每個角落。

    “桑德,以後不要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即使你留了和溫禮安一模一樣的發型,開了溫禮安開過的車,你也永遠成為不了溫禮安。”

    金屬類物體撞擊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聲響剛落下,另一撥聲響又響起,充滿活力:“還有,以後不要送我這種東西了,即使你把馬尼拉的金手鐲都買下,我也不會看上你,我隻收溫禮安送給我的——”

    塔婭的聲音被街道傳來的機車聲所覆蓋,再走幾步,所有聲音無影無蹤。

    由於光顧看路腳步又太快,導致於沒看到橫伸出來灌木,揉著扭傷的腳梁鱈心裏不無後悔,剛剛為了躲避那橫伸出來的灌木都把腳都扭傷了。

    一想到拉斯維加斯館的樓梯梁鱈就感到頭疼,真不該為了貪圖省力而選擇走這條路,如果不走這條路的話她就不會扭傷到腳。

    如果不走這條路的話……

    呸呸呸,猛地拍自己的頭,她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麽。

    果然,一瘸一拐的腿讓梁鱈遭受到領班的白眼,手就差沒把她眼珠子摳下來了“為什麽每次遇到奇奇怪怪事情的人都是你。”橫抱胳膊,陰陽怪氣“莉莉絲,說不定你是另外一個諾雅,不然我真的想不通你現在還能留在這裏?”

    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保證,我不是。”

    諾雅可是一逮到機會就偷懶的人,可她從不偷懶。

    飲料區忽然傳來的尖叫聲很好地引開領班的注意力,高跟鞋蹬蹬往尖叫聲,低眉垂眼梁鱈緊隨其後。

    今晚她收到客人的投訴,是那種級別較低的投訴,這類投訴一般都是領班在處理,如果她態度放好點,再說點討喜的話也許可以不了了之。

    尖叫聲來自於諾雅,傳說中拉斯維加斯館某高層的秘密情人的諾雅。

    諾雅的腳下是四分五裂的玻璃杯,她站在一堆碎片中發呆,飲料區的員工似乎也被諾雅傳染了,諾雅呆看著玻璃碎片,員工呆看著諾雅。

    這狀況讓站在飲料區門口的領班皺起眉頭,這是示好的好機會呢,梁鱈手磕門板,幾聲之後那些人這才迴到各自工作崗位上。

    就諾雅站在那裏發呆。

    梁鱈再磕門,諾雅這才緩緩抬起頭來,說:“從小到大,我一摔破杯子,就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像是為了唿應這句話,刺耳的警笛聲唿嘯而過。

    二十分鍾後,梁鱈一瘸一拐在街道上奔跑著,熊熊的火光覆蓋住了整個天使城上空,無數灰燼四麵八方擴散,眼望之處如末日場景。

    那是梁鱈至懂事以來見過最大

    的一場火,大到讓她以為那是皮納圖博火山再次爆發,上個世紀末皮納圖博火山爆發激起的火山灰曾經把整個克拉克機場吞沒。

    可那不是火山爆發,那是來自於太陽部落的火災,那是溫禮安工作的地方,溫禮安工作時間為每天七點半到九點,現在是八點四十分,更讓人心驚膽戰地是這是太陽部落最引以為豪的“雲霄飛車”表演時間點。

    巨大的火舌在風的驅散下如飛翔的龍,下一秒間仿佛就會延伸到你眼前。

    火舌把人們都引到街道上,一些人往火光處跑,一些從卻從火光那頭飛快逃竄,一邊逃竄一邊手朝往裏跑的人揮舞“不要過去,太危險了。”

    梁鱈繼續往前跑,更多人湧出,在湧出的人潮中不時聽到孩子們的哭聲,父母親們在叫著自己孩子的名字。

    然後,有那麽一個因為恐懼導致聲線變形的聲音刺入梁鱈耳朵裏:“太可怕了,那輛機車連同駕駛機車人就從鐵籠子飛出來,就掉落在我麵前,我發誓我聞到屍體被燒焦的味道,真讓人惡心,像在燒臭豬肉。”

    梁鱈停下腳步。

    又有一撥人挨著她肩膀往外飛奔,有一個人在她耳邊大喊“還不快跑!”

    如夢方醒,轉過頭,拔腿就跑。

    這一次,真的不關她的事情,也許溫禮安賣掉機車和她有關,也許溫禮安和那些女人們調情和她有關。

    但這次真的和她沒任何關係,火災又不是她引起的。

    是的,火災又不是她引起的。

    “梁鱈,你心裏做過什麽你自己最清楚。”這是費爾南迪.容女士說的,“梁鱈,你就是一個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的妮卡。”這是雜貨店老板娘說著。

    不不,她沒有。

    她問站在牆角處的那個孩子:“達也?”

    孩子抬起頭看她:“小鱈姐姐,你把妮卡姐姐丟下了。”

    稚聲稚氣的童音讓梁鱈停止奔跑,這時她也跑不動了,好在拉斯維加斯館近在眼前。

    一瘸一拐往裏走,此時這座天使城最大的娛樂中心正忙於梳散人員,沒人注意她的離開。

    梁鱈往更衣室走,她現在還穿著服務生的服裝呢,私自把服裝穿出去得罰五美元,趁著沒被發現,她得把製服掛迴去,裝成她沒把製服穿出去的樣子。

    火災截斷若幹電線,導致於通往更衣室的通道十分幽暗,在幽暗的光線中,梁鱈板起

    手指頭一一數著。

    也許妮卡的媽媽說得對,她就是一個害人精。

    這會兒,她不信都不行,她的朋友也就妮卡一個,妮卡沒了,她的戀人叫君浣,君浣沒了。

    最近和她交集的有兩個人,麥至高和溫禮安。

    麥至高遭遇什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麥至高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肯定少不了和心理醫生打交道,至於,溫禮安……

    這個世界最懂事,最聰明,最漂亮的禮安嗬。

    也沒了。

    他最慘,被燒焦了,而且燒焦的味道聞起來還像在煮臭豬肉。

    眼角涼涼的,一摸,摸到了淚水。

    怎麽,貓哭起耗子來了。

    通道另外一端出現了一抹身影,修長挺拔、似曾相識。

    身影正朝著她快速移動,越來越近了,近得她可以憑借著微光看清楚印在那件工作服上的車行聯係電話。

    擦去眼底的淚光,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鋪天蓋地被那道身影締造出來的陰影遮擋住,從頭頂傳來的聲音有氣急敗壞的成份,連垃圾話都出來了。

    最後那句又重又鈍:“你去哪裏了?!”

    你去哪裏了?這話不是應該由她來問他嗎?“溫禮安,你去哪裏了?”

    但真正從嘴裏吐出地也就前麵一半,最終那個問題也就變成了類似於日常招唿“溫禮安”,伸手觸摸著那張臉。

    指尖觸到的溫度提醒梁鱈,眼前的人不是一縷魂魄。

    沒有被燒焦就好,要真那樣了,天使城的女人們該得多傷心。

    手從溫禮安臉上垂落,腳往前一踩,那一下疼得她直吸氣,垂落至半空的手被抓住。

    “腳怎麽了?”

    那不耐煩來得莫名其妙,狠狠甩開抓住她是手,仰起臉,讓自己的臉呈現在通道有限的亮光處。

    “溫禮安,不要被這張臉給騙了。”

    是啊,溫禮安不要被她的那張臉給騙了,她有時候也會被它給騙得團團轉。

    梁鱈長有一張很討老師們歡心的臉,安靜溫婉,在嘴角帶笑注視著你時眼底裏有柔情脈脈,在收起笑容垂下眼眸時眉梢處難掩輕愁,當眼淚從眼角緩緩垂落時——

    自以為是的男聲頻頻叱喝:“你們不要再逼她了。”

    這一幕,曾經發生在法庭外,她在為她而怒斥周遭的

    男人瞳孔中看到自己梨花帶雨的臉,那張臉嘴角卻是緊緊抿著,分明是:讓你們看到這樣脆弱的我不是我本意。

    再直白一點就是:是眼淚它自己找上門來的。

    瞧,多委屈,多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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