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薊城,遠郊外,農田裏,不少青壯正在忙碌,馭馬拖曳輪犁耕地。


    閑來無事、出城春遊的軍校生們,看著田裏忙碌的馬拉犁,覺得意外:看樣子這都是旱田,可又不缺水,為何不種水稻?


    帶隊的軍校教員,對這些來自南方的學生講解:“種水稻,對水利設施有需求,不然土地得不到充足的河水灌溉,水稻如何能長好?”


    “所以薊城遠郊多種粟麥,近郊因為有河水灌溉,稻田就很多了,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幽州天氣寒冷,開春時,水很涼,且晝夜冷熱變化劇烈,水稻青苗受不了,長不好,當然,這和稻種有關。”


    “不是說幽州這邊就沒有大規模種過水稻,相反,後漢年間,就有戍邊軍民在幽州開荒、有了許多稻田。”


    軍校生到邊疆“實習”,不僅要觀察山川地勢,還要了解當地風土人情,所以,學校對於“風土人情”方麵的教育,一直緊貼實際。


    教員既然給出了一個結論,當然要有論據:


    《後漢書·張堪傳》記載,後漢初年,張堪出任漁陽太守時,“於狐奴開稻田八千餘頃,勸民耕種,以致殷富。”


    漁陽、狐奴,都位於幽州地區。


    之後,鄧訓率黎陽兵屯狐奴,亦開水田種稻。


    三國時期,魏將劉靖在幽州地區屯田種稻,並在故薊城西北方向,?水與分支高梁水開叉處建戾陵堰,又開鑿車箱渠,確保了故薊城周邊大量農田的灌溉。


    但到了後來,中原大亂,薊城地區受影響,水利設施崩壞,旱澇不定,稻田產量大受影響,水稻種植麵積漸漸縮小。


    “數百年來,能夠耐冷水的稻種,漸漸劣化,現在想要大規模種水稻,不解決稻種問題,光修水利設施,效果有限。”


    “同樣的地,還不如種粟麥。”


    簡要介紹了一番後,學生們對幽州地區的農業現狀有了個大概了解。


    邊疆駐軍,一般都要在當地屯田,盡可能減少外地糧草的長途輸送,那麽,隻要條件允許,大規模開荒、興修水利灌溉農田,就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薊城附近河流眾多,又有齊國年間不斷完善的水利設施,大規模屯田的基礎是有的。


    若接下來新一輪的屯田能夠順利鋪開,數年後,幽州的駐軍,就會進一步增多。


    守衛燕山長城各據點的兵多了,外邊的強盜就不會成日裏在門口晃來晃去,意圖不軌。


    強盜是誰?草原上的突厥。


    過年時,突厥人跑到居庸關外轉悠,到幽州“實習”的軍校生們,有幸見識了這些來自塞外的敵人是什麽樣的“作戰風格”:


    來去如風,聚散無形,一小股一小股的騎兵,聚集成一大股洪流,一旦動起來,氣勢頗為驚人。


    對方馬多,所以斥候也多,如同行走在開闊地帶的狗,數十裏範圍內的動靜,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但是,這條狗不是悍不畏死的獵犬,而是欺軟怕硬的癩皮狗,雖然咬人確實很疼,甚至會要命,卻不是不可戰勝的。


    那些聚集在居庸關外的突厥兵,如同試圖打劫大戶人家的強盜,不會生死相搏,所以,當官軍出擊、以焰火打頭陣時,這幫人很快就四散奔逃,再不敢逗留。


    “他們這一跑,怕不是要好幾年,魂魄才歸位。”教員笑起來,指著四周田地裏忙碌的身影:


    “時間在我們這邊,等過得十來年,中原平靖,就該是我們主動出擊,到塞外,到草原上去晃悠了!”


    。。。。。。


    汴州開封,喧囂的稅關交易市場裏,微服出巡的皇太子李昉,聽稅官講述稅關及交易市場情況,以了解“市場行情”。


    開春,東南風起,嶺表交、廣迎來了大量番邦海商,這些海商舶來大量奇珍異寶、海外香藥,換取中原的各類特產。


    而聚集在廣州番禺、交州龍編海港的中原海商,用大海船運載這些舶來品,走海路北上,很快便抵達長江下遊的廣陵、建康,以及淮水下遊的淮陰。


    抵達淮陰的舶來品,經由淮水、泗水、汴水,進入兩淮、河南地區,其中的一部分,來到了開封。


    稅官根據這幾個月過關貨物的數量以及稅收增長情況,簡要介紹起來:


    “因為此次朝廷派出官船到嶺表販賣貨物,並大量收購海外特產,所以,運迴中原的舶來品比往年多了許多,開封這裏,貨源相對充足。”


    “同比去年,總體上增加了大概...百分之一百三十,這還是官船第一次跑嶺表,規模不大的緣故,且去的是交州龍編、廣州番禺,其實是當坐賈。”


    “若將來,官船抵達南海,作為行商,主動向南海各國收購特產,帶迴來的貨物,還會大幅增加。”


    李昉聽到這裏,問:“北貨呢?自北地過來的貨物,譬如,塞外遼西的皮貨。”


    “殿下,來自遼西那邊的皮毛,因為之前等同於無,所以沒有同期數據...”稅官將一份資料上呈。


    “自官軍平定幽州,並取了營州,和契丹、靺鞨各部展開邊貿,僅僅數月時間,鐵針、鐵剪等鐵製日用品就大受歡迎,換迴大量皮貨。”


    “來自塞外遼西一帶的皮貨,在開封這裏,很快多了起來,鹿皮、貂皮、熊皮、虎皮,都供不應求。”


    “基本不存在滯銷的現象,畢竟來自塞外的皮貨,質量確實好,很受歡迎。”


    說到這裏,稅官還補充:“因為行在即將遷至開封,所以許多商賈囤積高檔皮毛,準備到時候賣給富貴人家,也好賺更多的錢。”


    “所以,隻要有貨到,就會被搶購一空,以至於北地皮貨價格每日都在漲,如今,一條上好的貂皮,價格比起上個月,漲了百分之三十。”


    “漲得這麽快?”李昉對這個消息頗為驚訝。


    他作為皇太子,吃穿用度不需要操心,太府寺、少府寺自然會解決。


    但是,母親讓他一定要看賬本,看開支,加上自幼就有過不少曆練,所以李昉對於物價還是很敏感的。


    他知道尋常百姓吃一頓飯,折算成錢也就十來文,所以自己吃飯時不會鋪張浪費,也不會特意追求山珍海味。


    他知道父親當年,家裏的被褥破了補,補了又補,就是不買新的,是因為一床被褥百餘文的價格,對於家境拮據的父親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哪怕是現在,許多百姓家中的被褥,也是破了補、補了又補,盡可能省錢,所以,他睡覺不追求過於奢華的臥具。


    現在,開封行在正在建設,他奉命來開封做“監工”,還要順帶了解一下物價。


    雖然總稅司會定期統計各地物價,整理成冊上報、存檔,所以李昉一直在關注各地物價,但每到一處,他就要親自到稅關看看,了解一下當地的物資流通情況。


    現在,李昉就注意到一條消息:來自北地的貂皮,現在被開封的商賈大規模囤積,價格一直在漲,且有價無市。


    因為這是奢侈品,所以價格飛漲對尋常百姓的直接影響不是很大。


    但是,花了大價錢買貂皮的富貴人家,肯定要把開支轉嫁給別人,這轉來轉去的,最後還是會轉嫁到尋常百姓身上。


    具體表現形式之一,就是整體上的物價上漲,這對尋常百姓而言,就是日常生活開支增加。


    “有人在囤積居奇,你們就這麽看著?”


    李昉問,稅官們趕緊迴答:“遼西營州那邊,畢竟是剛打開局麵,官府和那些契丹、靺鞨部落做買賣,隻是開了個頭,交易量有待提升。”


    “所以運到開封的皮貨數量相對不多,經不住搶購,這物以稀為貴,售價自然就漲起來了。”


    “稅關市場這裏又不能限購或者限價,否則隻會引發商賈們更瘋狂的搶購,漲價更快..”


    李昉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想了想,歎了口氣:“也罷,你們注意糧價、布價即可,要是有誰敢惡意哄抬糧價,決不能袖手旁觀!”


    父親讓他外出“公幹”,就是要多處理實務,多接觸國計民生。


    如今河北已納入朝廷治下,南北物資流通,引發的價格漲跌,影響範圍也在擴大。


    他作為儲君,不需要參與具體的調控,但一定要了解“行情”,要適應新形勢。


    不然,將來如何把偌大的江山治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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