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空而起,被人扛扛架架出門而去。宋臨大驚,手忙腳亂,一把揪住一人頭發怒道:“本老爺是戶部主事,爾等在天子腳下當街綁架朝廷官員,目中還有王法嗎?”

    此人冷哼:“抓的就是戶部主事!閣下可是宋臨?”

    宋臨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受賄案宿娼案一並東窗事發了?

    宋臨被推推搡搡扔進馬車裏,沒捆沒綁,摔得渾身酸軟,小心肝懸到了嗓子眼,心裏胡思亂想分不清什麽滋味。

    馬匹嘶鳴,絕塵而去。

    估摸著飛奔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停了下來,宋臨被拉了出來,眼前屋舍雅靜燭光點點,宋臨一時之間蒙登轉向無法適應。

    “博譽。”

    宋臨一聽這聲音,勃然大怒,猛甩頭,麵無表情地行禮,“下官參見尚書大人!”

    朱佑杭垂目微笑,走過來抱住他,“我準備了……”

    宋臨斷然推開,轉著眼珠瞟瞟左右,周圍那幫人根本就無動於衷,就像沒看見一樣。

    “把我抓來幹什麽?”宋臨咬著牙問。

    朱佑杭不顧反抗,緊緊抱住,重重吻在嘴唇上,宋臨臉漲得通紅,拚命掙紮,一腳跺在他腳背上,喘著粗氣大罵:“你發什麽神經!”

    “我隻是想見見你,”朱佑杭皺眉審視鞋子上的腳印,“小廳裏準備了酒菜和戲班,進去吧,梁磊也在。”拉他進來,轉身出門。

    宋臨一愣,問:“你去哪兒?”

    朱佑杭側頭但笑不語。

    梁磊詫異,“表哥,你不跟我們共度佳節?”

    朱佑杭步出中庭。

    宋臨喉嚨發緊,逐個查看那些標杆筆直的隨行人員,“砰”一聲坐下,冷笑,“共度佳節?你二表哥要去人家府上抓那些共度佳節的人!”

    “啊?抓人?”梁磊的舌頭立刻大了。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二表哥驍勇善戰,這種勾當幹了又不是一迴兩迴了。”宋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如果不出所料,想當年你二表哥連征西大將軍府裏都敢殺個七進七出!”

    梁磊使勁咽了口唾沫,“表哥,你還練過武功?”

    “練過!怎麽可能沒練過!你二表哥練了二十多年的百足大蜈蚣!”宋臨挑出鴨頭扣腦子,攪了半天粉碎一片紛紛掉落,氣得幹脆扔了。

    “不會武功你跑去幹嗎?”梁磊起身想

    去拉,宋臨一把逮住,“放心好了,你二表哥死不了。沒瞧見人家穿著月白色綢衫嗎?這裝束毫無疑問定然是運籌帷幄的大將之才,他就是跟去起哄,捧個人場湊個熱鬧。”

    梁磊生氣,狠狠掐在他大腿上,“博譽兄,在此緊要關頭,你怎麽總說風涼話?”轉臉懇求朱佑杭,“表哥,你還是留下來跟我們一起過節吧。”

    宋臨翹起二郎腿白了他一眼,“你以為這裏安全?”端起酒壺“咕嘟咕嘟”往下灌,嘴一抹,“要是剿滅任務勝利了,我們在哪兒都會安然無恙,如若失敗了,”冷笑,“你猜什麽地方最危險?”沒等搭腔,自己下定論:“這裏!一旦反撲,尚書府首當其衝。你二表哥根本沒按好心!”

    朱佑杭深深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這裏不是尚書府。”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黛墨的黑夜裏。

    22

    夜已闌珊,初夏的和風中飄散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宋臨托著腮撥弄飯粒,戲台上拭淚慢唱:“……天人永隔奈何天,人鬼疏途薄命人……”

    宋臨一哽,端起酒壺“咕咚咕咚”一口氣全灌了下去,嗆得猛咳一陣,把酒壺往桌上一摜,叫:“錦衣衛!上二十年的女兒紅!”

    梁磊趕緊攔著,“別!別!王統領,您別聽他胡說!”一肘子撞在宋臨身上,“胡亂指使人,你不想活了?”

    宋臨抓起筷子,左手敲盤右手敲碗,“叮叮當當”煞是好聽。

    台上花旦頹然拜倒,哭得日月黯淡天地無光,嗚咽著悲吟:“……孤苦人孤苦命,夫君撒手人寰心腸硬,妾身誓死追隨還前因……”

    宋臨嘴角噙笑環視左右,無一例外全都無動於衷。宋臨低頭冷笑,花旦還在唱:“……君去也,留此殘身有何用……”

    宋臨慢慢抬手,輕輕鼓掌,高聲喝彩:“唱得好!尋死覓活的曲段極其適合端午節!錦衣衛!賞!”

    梁磊嚇出一身冷汗,桌底下悄悄一腳踢過去,“找死!”

    宋臨根本不理他,側頭瞪視王統領,見其毫無動窩兒的意思,宋臨抄起雞腿往台上扔去,此雞腿跟長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正砸在銅鑼上,“咣當”一聲巨響,連錦衣衛帶男扮女裝的戲子一起嚇得麵如死灰。

    宋臨慢吞吞站起來,笑得極其和藹可親,“不唱了?聲腔幽怨綿長,語調溫潤婉約,在此有情人陰間終成眷屬的緊要關頭半途而廢豈非等同於失節改嫁?”

    戲子委屈,瞧瞧斯文和善的宋臨,再瞧瞧整齊劃一的錦衣衛,遊移半晌,涼颼颼陰森森,都不是善碴兒。

    宋臨笑盈盈地接著敲杯盤,王統領打了個大哈欠,抱著鋼刀往柱子上一靠,沒一會兒鼾聲如雷。

    小戲子隻好眼巴巴地哀求梁磊,梁磊也淒苦無比,權衡多時,下定決心,扯著宋臨的袖子,“博譽……”

    “梁兄,吃蝦。”宋臨笑著打斷,“在蘇州,端午節是要吃紅色菜肴的。”

    梁磊一句話憋迴心裏,隻好一言不發;戲子一口悶氣嗆進喉嚨,跪在台上左右為難。

    夜深人靜,寒意侵體,燭淚綴綴連連牽牽絆絆淋濕了自己的身體,匍匐在自己的腳下。

    梁磊熬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錦衣衛送他迴了房。

    宋臨撿起蝦子慢慢地剝殼,放進醋碟裏,觀賞雪白的蝦仁被墨黑的醋汁淹沒。

    冷風刮過,宋臨情不自禁地打寒戰,碗裏孤零零地躺著最後一隻蝦子,宋臨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反複複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

    遠遠的,似乎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宋臨猛抬頭。

    靜靜細聽,若有若無,宋臨又拿起蝦子,笑著嘟囔:“連著殼吃不知什麽滋味?”

    王統領依然斜靠著柱子打盹,但是——

    眼睛大睜精光四溢,悄無聲息抽出鋼刀。

    “砰!”門板陡然震動,宋臨“騰”站起來。

    大門開處,秩序井然的玄衣戰將分列兩旁,中間一乘敞轎,朱佑杭正躺在上麵,周身浴血通紅一片,觸目驚心!

    “博譽……”

    博譽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雙腿癱軟,急忙扶住桌子,抖著嘴唇發不出聲音。

    “博譽……天快亮了……”朱佑杭捂著嘴悶咳,身形震顫,搖搖欲墜,“……佳節已過,明日要到衙門公幹了,去睡吧。”

    宋臨臉色煞白,定了定神,跳起來扒開人群三兩步衝到轎前,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你不是去湊人數的嗎?你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逞什麽英雄!”

    朱佑杭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宋臨拉了把椅子坐下,麵目猙獰,嗤笑,“那麽多練家子用得著你去衝鋒陷陣?你姓朱當真成豬腦子了?”

    “博譽,偶爾關心我一下非得用這麽粗魯的……”朱佑杭拉住宋臨的手,宋臨狠狠甩開,“我粗魯慣了!別

    拿你那血腥的手碰……呃……”眼見朱佑杭肩膀重重撞在敞轎上,宋臨急忙伸手去夠,朱佑杭順勢抱住,貼著鎖骨呢喃:“博譽,我真的很樂意看見你生氣。”

    宋臨抬手掐住他的後背,很想使勁扭一下,考慮片刻,又改成往外推,朱佑杭緊緊圈住,“博譽,我剛從戰場上逃出生天,你是不是該心疼……”

    沒等他說完,宋臨打斷,“心疼?我心疼你這件衣服!你淌你的血,幹嗎要把衣服染紅?”

    “唉……”朱佑杭長歎,見他嘴上倔強表情卻憂心忡忡,思慮須臾,說:“衣服上不是我的血,他們的血硬要往我身上濺,躲閃不及……”

    “你說這話誰信?”宋臨氣惱之極,下狠心掐下去,朱佑杭疼得倒抽涼氣,宋臨喉嚨發苦,又輕輕揉了揉,悄聲問:“你哪兒受傷了?讓大夫瞧了嗎?”

    “博譽,我沒受傷,隻是很困倦,我想睡覺……”

    “你就打腫臉充胖子吧!”宋臨冷笑著站起來,打著哈欠踏上迴廊,“尚書大人,下官先行告退。”

    “博譽,我很高興迴來能看見你一直等著。”宋臨先一愣,瞬時加快腳步,連奔帶跑,消失不見了。

    朱佑杭溫暖地笑了起來。

    宋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瞪著圍屏發呆,突然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泥足深陷!自作孽不可活!那頭豬的死活關我什麽事?”

    嘴上這麽說,但是——

    半個時辰後,天淡雲輕,太陽像垂暮老人一般緩慢升上半空。宋臨起床,繞著一株開敗的荼蘼花轉了兩圈,一時沒忍住,問侍衛:“你們左侍郎大人身體可好?”

    侍衛施禮,“大人迴來換了件衣服就走了。”

    宋臨勃然大怒,“你就逞能吧,大明朝是你們家的?最好死在外麵一輩子別讓我看見!”

    憋著氣往桌邊一坐,支使王統領,“本公子要吃莧菜、油燜蝦,再來壺雄黃酒!”

    王統領打了個哈欠,頭一歪,接著睡。

    宋臨沒吃飯,穿著沾染了殷紅鮮血的便服就去了衙門,大街上精兵強將穿行不止,宋臨都懶得拿正眼瞧他們。

    進了書房,宋臨對著賬本發牢騷:“千篇一律的任務,除了查賬還是查賬!等哪天我非要查出大虧空,淩遲幾個以儆效尤!這年頭殺雞給猴看根本沒用,要來就來狠的,本公子要殺猴給雞看!”

    江秋掀眼皮,語氣平淡地

    點頭,“嗯,有道理!你想殺哪隻猴?”

    “你們尚書大人!”沒過腦子順嘴就溜了出來,說完後悔之極。

    “合著不是你的尚書大人?”江秋大樂,跑過去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雙腳前後直晃蕩,“你還有這本事?跟我說說,他怎麽惹著我們六品的主事宋大人了?簡直就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嘛!他不想活了?”

    宋臨站起來,“我去茅房。”訕笑著往外跑。江秋一把揪住,“你這叫畏罪潛逃!‘找尚書大人的晦氣’,你真好意思說得出口!”

    “你就這麽愛戴他?那頭……”本來還想說:那頭豬道德淪喪行為卑劣。話到嘴邊硬生生頓住,這地方怎麽說也是人家的地盤,這不是上趕著給自己找晦氣嗎?

    “愛戴?那是想當初!”江秋索性往下一躺,“我現在改成崇拜他了!前些天在刑部,大人審案,嫌犯拒不認罪,大人說:‘本官親自調查過,一碗羊雜湯隻值十二文,如此推斷,一隻羊能值八百兩銀子?’”江秋目現憧憬,“一個二品大員為審案居然親自調查物價,試問有多少人能做到?”

    宋臨這個氣啊,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血濺當場。一頭鑽出去,“嗖”跑進了茅房。

    對著木板牆狠狠踹了兩腳,麵無表情地出來,直奔後院。

    原本警備森嚴的院落,今天竟然空空如也,宋臨跟沒腦袋的蒼蠅似的四處流竄。

    傍晚散衙,宋臨一邊往朱佑杭府上走一邊嘟囔:“他家對麵賣的的梨脆甜質細,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等到了門口,宋臨完全無視對麵整條街的官員府邸,對著門房行禮,“聽說梁磊梁公子前些天一直暫居府上,在下特來拜訪,萬望通報?”

    門房莫名其妙,磕完頭畢恭畢敬站起來,連連揖讓,“宋老爺請進,折煞小人。”

    宋臨心說:你那來那麽多廢話!

    門房見宋臨陰沉著臉,偷偷擦了把冷汗,“宋老爺,您請進,我們公子爺……”

    宋臨立刻豎直耳朵,卻聽門房接著說:“……吩咐過不得怠慢過往客人。”

    宋臨像吞了雞蛋似的,差點氣絕身亡,恨不得一腳踹過去,扯著嘴角諷刺:“你們公子爺想得真是周到!”扭頭出去,門房大驚,跟在後麵緊追不舍,一路唿喊:“宋老爺……宋老爺……”

    宋臨充耳不聞,拐進胡同,繞了一圈,靠在牆上舉頭望天,也不知過了多久,宋臨腳一跺心一橫,毅然

    決然帶著一臉悲壯的表情折迴去,直截了當地對門房說:“下官特來拜訪尚書大人。”

    門房正巴不得,急忙找小轎扶宋臨上去,“雖然公子爺不在家,不過……”

    此言剛出,宋臨一巴掌抽在大腿上,大罵自己:“宋臨,你就是傻小子愣頭青!”掀簾子狂奔而去。

    迴到家,太陽高掛西空,熱力四射光芒萬丈,我們的宋大人倒頭就睡,沒一會兒,著了。

    23

    此後幾天,宋臨進了衙門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摸摸上後院窺察,每每失望,宋大人嘴上冷笑連連,眉頭卻越皺越緊。隨後裝得若無其事揪住江秋一個勁地詢問如何鑒別古董,江秋樂得玩忽職守肆意賣弄。

    跟熬油似的憋了好幾天,宋大人放假了。

    天上飄著小雨,宋大人啃著包子逛了兩條街,打從刑部門口過了三四個來迴,依舊戒備森嚴密不透風,長槍短刀全副武裝。

    第二十迴路過時,大胡子軍官悄聲對周圍的士卒下命令:“此人形跡可疑,恐心懷不軌,他再來,眾等蜂擁而上,務必一舉擒獲。”士卒齊聲領命。

    宋大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螳螂要捕的那隻蟬,包子吃完了,宋大人對著濕透的褲腳唉聲歎氣,嘟嘟囔囔反複念叨:“不幹不脆,苦了自己。”

    一甩手直奔刑部大門。

    士兵們集體驚愕,拿眼神互相詢問:這年頭還有膽敢直闖刑部的缺心眼兒?

    隔著十七八丈遠,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如潮水般橫衝而來,宋臨嚇得一聲慘叫:“老天爺啊~~”抱頭鼠竄。

    可憐啊,文弱書生跑得過那幫豺狼?宋臨腳下一絆,直挺挺向前栽倒,也不知哪個黑心爛肺的,不但不救反而使勁踹了一腳,厲聲慘叫劃破雨幕,惹來萬千看客駐足圍觀。

    宋大人還想有個好?四肢大張的青蛙眼瞅著就要趴倒在地任人踐踏了。

    在此緊要關頭,哎?老天爺開眼,居然還有個把心懷憐憫的,千鈞一發之際,伸手揪住宋臨的衣領,硬生生扯住。倒是用不著混在爛泥裏滾成泥狗子了,但是,宋臨這份罪受的——衣服勒得脖子差點斷掉,宋大人嗆得臉通紅,抱著喉嚨想咳咳不出來。

    正彎腰聳肩痛苦難當之時,瞥見一人手持長繩作勢要捆,宋大人慌忙大喊:“小的……戶……部主事,特來拜見……尚書大人!”

    軍官冷笑:“狡辯!小小主事何來資格麵見尚

    書……”

    沒等他說完,旁邊一個小嘍嘍猛然一驚,不動聲色靠過去,貼著耳朵說:“大人,此人來頭可能不小,前次跟朱大人同乘一轎。”

    軍官連皺紋都沒動一下,接著說:“不過,麵見左侍郎大人嘛……還是有資格的。”

    宋臨鼻子差點被氣歪,心說:你明明知道我嘴裏的“尚書大人”和你嘴裏的“左侍郎大人”是同一個人!剛站起來,那大喘氣的軍官又半死不活地說:“你們戶部休息,我們刑部嘛……”領著英明神武的一眾嘍嘍往迴走,“……也休息。”

    宋大人一口氣嗆進肺管裏,捏著拳頭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他們進了衙門才收迴眼神,扒開貼在臉頰上的濕發,麵無表情地迴家,換了身衣服,氣勢洶洶地出門。

    端午節的怨氣、幾天來的悶氣加上剛才受的冤枉氣一股腦兒全算到朱佑杭的頭上去了。宋大人一路罵罵咧咧:“你這頭豬!你這頭豬!……”

    進了大門稟明來意,門房立刻亂開了,瞬時兵分兩路,報信的撒腳如飛,迎接的盡心盡意。

    山羊胡中年人哆哆嗦嗦點頭哈腰地把宋大人引進“古董屋”。

    屋中龍涎縈繞,階前鳳尾森森,細雨斜織漣漪圈圈。

    朱佑杭瀕窗肅立,蘸飽濃墨,落筆勾描。宋臨這麽個大活人,如同一縷青煙,飄進來,消散在嫋嫋薄霧中,不見蹤跡難辨形骸,簡而言之——完全視而不見!

    宋臨也跟睜眼瞎似的從朱佑杭身邊踱過去,凝目細品唐朝團花蓮口聳肩瓶,眼角餘光掃了掃朱佑杭——正在涮筆。宋臨走了兩步,拖了把椅子,剛坐下,突然像被紮了似的跳起來,輕手輕腳挪迴原地,緩緩摩挲椅背,嘟囔:“楠木廣作家具,把我擰幹了都賠不起。”又瞟了瞟朱佑杭——正在落款蓋章。

    百無聊賴,對著“獨釣寒江雪”的帳幔幹瞪眼。

    簾外疏雨滴落唰唰作響,屋內靜謐無聲唿吸輕柔,不知過了多久,宋臨故意繞了一圈,腳步之沉重前所未有。

    朱佑杭捧起宣紙,打開房門走上迴廊,宋臨急忙頓足,“喂!”

    朱佑杭笑了。

    “刑部的土匪飛揚跋扈……”

    “公子此來隻為興師問罪?”朱佑杭舉目欣賞綿綿雨絲澄澈陰鬱的蒼穹,“公子又擅闖刑部了?為什麽?”朱佑杭往門框上一靠,微微一笑,“……試圖劫獄?”

    我劫你的大頭鬼!宋臨“砰”一屁股

    坐在那“楠木廣作家具”上,剛想開口,朱佑杭卻笑著說:“按大明律,擅闖刑部者以叛國論。公子如若一再視王法如兒戲……”踱迴桌邊,放下宣紙,“……刑部大牢空得很,我可以額外徇私給你開間‘天字’房。”

    宋臨驚愕之極,張著嘴瞪著眼,糊裏糊塗光知道嘮叨:“我……我……”

    朱佑杭捧起他的臉,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既欣喜又心疼,輕輕揉了揉他的太陽穴,壓著後腦勺緊緊抱在胸前,“博譽,我沒受傷……”

    宋臨一把推開,“你沒受傷幹嗎不早……呃……”突然想起他端午節當晚就說了。

    “你擔心了?”朱佑杭似笑非笑地問:“聽說你來找過我……”

    “誰會找你?”宋臨瞅空意欲向外衝。

    朱佑杭攔腰抱住,摁在椅子上,接著原話往下說:“……過門不入,定然是門房招待不周,你說我該不該把他們打一頓然後攆出去?”

    宋臨嚇了一跳,“你這叫不問青紅皂白憑空猜測,冤獄錯案……”斷然住嘴。

    “這麽說還是來了?”朱佑杭摩挲他清瘦修長的手指,心中悸動無法抑製,吻了吻頭發,順著鬢角貼到耳垂旁邊,“你在擔心我,博譽,你在茶飯不思日夜懸心,你想見我可不知到哪裏去找,你在罵我不自量力逞英雄,你闖刑部隻是想確定我平安無事。博譽……”

    “你……真沒受傷?”

    朱佑杭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高高彎起,“沒受傷!”吻著唇瓣呢喃:“我可以把衣服脫了讓你檢查……”

    話音未落,宋臨惱羞成怒,一拳頭揍在他後背上,跳起來奪門而出,“說得真好聽!我擔心你?我想找你?”嗤笑:“是你故意讓我擔心!是你故意躲著不見我!”靠著柱子冷聲嗬斥:“耍著我玩很有趣!”

    朱佑杭笑眯眯地點頭,“博譽,可你確實在擔心我,你沒想過為什麽嗎?”

    眼見宋臨氣得身子一栽歪,朱佑杭不但不安慰反而繼續下死手,“博譽,我早就說過,相對於性別,你更加介意我是否把你當戲子看待。”走過去,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子,對著耳朵吹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三生石上,我刻了你的名字,你說我怎麽看待你?”

    宋臨掉頭就跑,好像有洪水猛獸在後麵追趕似的。

    “我允許你暫時逃避。”朱佑杭脈脈含笑,目送其橫衝直撞,“但你得明白,我不會逃避!順便說一

    句,以後想見我就到家裏來,不準去刑部。”

    宋臨加緊腳步,眨眼消失了。

    朱佑杭提起筆,在自己名字之右題寫——宋臨宋博譽。

    再來說說驚嚇過度的宋大人——

    此人心煩意亂麵色潮紅,在雨幕裏沒頭沒腦東倒西歪,鑽進一家茶館,坐在桌前聽夥計跟唱大戲似的報茶名,宋臨擺手,“蘇州碧螺春。”

    碧綠的茶葉在溫水中上下舞動。宋臨端起來一口飲盡,耷拉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茶葉,衝夥計喊:“來一壺!”

    夥計朝掌櫃的一吐舌頭,“牛嚼牡丹的俗物蠢貨。”

    茶剛上桌就進了肚,直到腹部脹痛難當宋臨才撐著額頭站起來,“算賬。”

    小夥計滿臉堆笑,“不用算,一共二十二兩六錢。”

    宋臨大驚失色麵如死灰,破口大罵:“訛詐打劫!你們這是黑店!本公子要告你們!”

    小夥計年紀雖不大,卻是個閱人無數的老江湖,指了指七個空茶壺,光笑不說話。

    宋臨失魂落魄,全身摸索,一個大子兒都沒有,急得滿頭大汗。

    “您這玉石腰帶不錯。”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臨低頭看看腰帶,這會兒才想起身上穿的是朱佑杭送的衣服。抬頭看看夥計,天人交戰,一咬牙,摳下一塊玉石遞過去,“不用找了。”

    站在台階前,瞧瞧嘩啦啦的大雨點子,反正已經濕透了,宋臨不管不顧,衝進雨裏拖著腳步滿京城閑逛。

    一直等到伸手不見五指,宋大人迴家了。

    往門檻上一站,屋裏“唿啦”站起一大排,宋臨嚇了一跳,定睛細瞧,沒一個認識的,宋臨拱了拱手,含糊其辭問了兩聲好,剛想撤,一人緊趕幾步攔住去路,“宋大人,在下雲南大理治下的小小縣令,鄙姓孫,可否借一步說話?”

    哦?宋臨挑起一邊眉毛,笑得明朗無比,“孫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扯著姓孫的進了自己屋,“大人的賬本歸屬小可?”

    “宋大人快人快語,下官佩服!”深深一揖,“萬望大人網開一麵幫忙則個。”

    “好說好說。”宋臨臉上笑眯眯的,心裏卻大肆嘲弄朱佑杭:是你教我做貪官的,本公子謹遵教誨沒齒難忘。等我貪完了,瞧你抓不抓我,不抓,是你失職,抓了,等著跟我在刑部大牢裏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

    倆人相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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