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的一聲,青藍色的火焰如幽靈般在黑夜中飄忽,僅一瞬又止息了,就算此時有旁人看到,隻怕會當成自己的錯覺。

    這是一個窄巷,小城市裏最常見的窄巷,兩側都是高樓,華麗繁複,流光溢彩,隻留了中間的灰暗一筆,像是嶄新光鮮的高樓大廈,總免不了有個讓人難以啟齒的下水道。

    這窄巷兩邊都是些與那流光外表相襯的地方,比如某某某某夜總會、某某某某ktv、某某某某私人招待所、某某某某吧,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那叫做夜總會的,多半是早些年就開張的營生,而附設招待所的,則是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玩意兒。其實無論叫什麽,這檔子營生到後來免不了帶些鶯燕緋色,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

    所以,滿眼的流光飛舞,滿眼的綺香異錦,出入的自然都是些出手豪闊的男人們,便是平時手緊的凡進了這大門,免不了要裝一迴闊綽。這種地盤,深深地關係到男人的顏麵。若是迴家對著黃臉婆摳三撿四是男人氣派,到這種場合對著狐朋狗友乃至「紅顏知己」一擲千金也更是氣派的一種表示。哪個男人甘落人後呢?

    與那些地方相對的,靜靜的暗黑窄巷更加陰暗,除了周圍扔垃圾的人還會偶爾前來之外,就隻有這附近窨井處某幾隻定居的小老鼠時而鬼祟地,偷偷遊走於陰影處覓食。整條巷子彌漫著一股食物的餿臭和殘脂餘粉相雜的古怪氣息,更讓正常人為之厭惡。

    所以,在這窄巷中出現的青藍色火焰顯得分外離奇,帶了幾分鬼魅。

    隻是那淡淡的一閃而過的火焰裏,是年青人漫不經心的笑臉,卻比那火焰還要亮上幾分。

    那是讓人想到清風明月,疏星小雀的笑容,淺淺淡淡,對於身際毫不在乎的笑意。

    那男人身著雅致,雖然不是晚宴裝,也是衣著錦繡,像是剛剛從旁邊高樓哪間華麗場所不小心誤闖到窄巷。

    然而,在那火焰熄滅之後,男人的臉上帶了淺淺的落寞,像是秋夜風急,四處無聲,一片悵然。

    幸好,窄巷中沒有光,也沒有人,誰也覷不見那一刻的失落。隻要走出這巷子,男人有自信又能稱道人前。這城市誰不是常備多張麵具?隨時隨地就能扯出一張以應付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脈。

    所以,就算前一秒自己的尊嚴和臉皮都被血淋淋地撕扯下來扔到地上,下一刻,他還能安然地把它撿起,貼到臉上繼續談笑風生。

    隻是……

    隻是

    這一切,就像風中燃起的火苗一般,轉瞬即逝。

    沈言把打火機握到手掌裏,機械的外殼似乎還有一絲溫度,又好像隻不過是他的錯覺。

    信步走出窄巷,腳下有點虛浮。到底還是有些醉意,之前被灌的酒此刻開始湧進大腦,酒精蒸騰在血液之中肆意亂竄,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但他的神誌卻分外清醒,把那些窄巷冷月和夾雜著汽車廢氣的凜冽冷風都收進心底,更添了幾分悲涼。不甘露出失敗的臉色到底隻是表相,他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擋不住那絲寒冷的沮喪。

    終究還是不行啊……

    他怎麽會忘掉,這世界上牆倒眾人推是人之常情,雪中送炭少之又少。

    畢竟此刻的沈言已經脫離了「青年企業家」的光環,隻不過是眾多瀕臨企業破產邊緣的可憐企業主之一。此時的他就算去跳樓,最多也隻是讓清潔工人頭疼清潔問題而埋怨幾句而已,往日裏所謂朋友、至交的那幾個,唏噓長歎一聲就算不錯了。

    所以,前一個小時的買醉錢有人付已經是很對得起他了。

    要借錢?你喝醉了吧?

    還好自己臉皮夠厚,自取其辱也不至於尋死覓活。

    沈言一邊胡思亂想的安慰著自己,一邊茫然地想著後路,打火機的那點溫度已經消逝,被深沉的夜吞噬得一絲不剩。

    踏出窄巷,眼前流光飛舞,盡是奔騰的車流和霓虹。大城市有個好處,無時無刻都是這般熱鬧;大城市也有個壞處,作為個體的人很容易就被淹沒在這些千篇一律毫無人情味的喧鬧繁華裏,再也找不到自己。

    平時的沈言對於這些絕對不會有這麽多體悟,對於意氣風發的青年而言,怎樣賺到更多的錢、在這個城市出人頭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會去管什麽風花雪月。

    然而,這一刻,他卻有些惶惑:難道,這一次要輪到自己,被這個城市吞沒了麽?

    人行道上有深深淺淺的陰影,那些都是黑夜裏本來的顏色,卻被人為的光明襯得有些陰冷。沈言站在行道樹的陰影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總要麵對現實。看來,自己離正式破產又接近了一步。

    略是慘痛的覺悟之後,是眼前突然的明亮。

    那是劃破黑暗的刹白,晃得他眼睛裏隻留下了無限的光芒。

    身體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沈言一轉頭,就看到一輛汽車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瘋狂地衝過來。

    第一個念頭:我靠!這是人行道!

    第二個念頭:跑!

    然而跑的念頭一起,沈言同時發現:酒字害人。

    他的腳虛浮了,居然有點邁不開腳步。

    明明大腦清醒的要死,肌肉運動卻不聽控製,明顯地慢了一拍。

    所以就連沈言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逃命的動作像是被刻意放慢播放速度的怪異影片,被扭曲地厲害。

    耳中隻聽到有人尖叫的聲音,卻遲遲聽不到刹車之聲。而眼睛被汽車大燈照著,他就像是突然間被放在聚光燈下的畏光動物,一下子一動也不能動了。

    很好,幸好死亡比破產提早來臨……他模模糊糊地想著:這樣的話,就不會被人說是逃避責任了吧。

    按照這個速度,隻怕撞上後立刻就會死掉的吧……最好不要搞到缺胳臂少腿卻偏偏留下一條命……

    然後,就是一聲尖銳刺耳的刹車聲音,直達雲霄。

    完了!這種距離下緊急刹車,肯定得連累我丟半條命還死不了。

    然而,一秒鍾後,一點皮肉痛都沒有的沈言困惑地睜開眼,看見麵前那輛亮錚錚的騷包車裏,車主人完全顧不得差點撞死人,正在上演大打出手的武打劇情。

    哇,裏麵的男人好狠心,一把抓住副駕駛座上女子的肩膀,扣的死緊死緊,動作好粗魯。

    沈言在對車上男人的行為皺了眉頭表示不讚同的意見後,終於發現重點不在車上……他這才想起,惶恐地摸了摸身體——不痛。

    用力掐了大腿一把——很痛,很好,尚在人間。

    低頭一看,黑色盾形車標上一頭悍牛突兀——藍寶堅尼,難怪。

    難怪車主有恃無恐這樣嚇人!

    沈言大腦裏的酒精在剛剛短短一秒鍾時間內已經蒸發殆盡,剩下的是劫後餘生的幸運感和逐漸升騰起的憤怒。

    他僵硬著身體從車前挪開,然後帶著滿腔怒火直衝駕駛座窗戶。

    就在沈言伸手欲敲玻璃時,車門打開了。陰影明滅,在沈言還未看清對方麵容時,駕車的男人已經冷靜地站到了沈言的麵前:「對不起,驚嚇到你了麽?我很願意為這次小意外負責。」平靜的道歉態度讓沈言一時竟難以發作。直到絲毫不被這差點釀成一場血案的插曲影響到的歡樂霓虹為沈言照亮男人麵容時,他愣住了。

    男人在看到他時也微微愣

    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沈先生,好久不見。」

    蘇青弦。

    他曾數次想與這個名字代表著的人物結識,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有街頭偶遇的一天,還是如此驚險的一次偶遇。

    沈言看著男人冷靜的臉,第一個念頭竟是轉身而逃。

    撞到誰都好,為什麽偏偏是他?

    彼時兩人相遇於流光溢彩街頭,身分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一個是天上雲彩,一個是地下泥土。

    沈言早先事業最興旺蓬勃之時,比較起蘇青弦而言也隻不過是個破落門戶,略略暴發一把而已,何況此時他一窮二白,大概就剩下幾套衣服還沒被人拉走典當,堪稱得上是僅剩的「固定資產」而已。

    而h市人盡皆知的蘇青弦,他的生命中或許還有些不如意之事,但是絕不缺錢和權。父親執掌一代世家,母親亦是當年名門閨秀,下嫁之時,風光一時無兩,而蘇青弦更是天之驕子,自小就沒嚐過挫折的滋味。大學去了國外,聽說是赤手空拳創業,等到迴國時,除了世家之子的頭銜之外,更是被冠了「天才企業家」的名號。引得當時的商業大佬們紛紛找上蘇青弦的父親,要打聽如何胎教、如何教養,巴不得姓蘇名青弦的那個男人就是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也可以了了自己百年後繼續風光的心願。

    可惜,蘇青弦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龐大的家族企業從來沒有壓過他半絲風采,倒顯得他理應享受上天這番眷顧。至於之後的種種光鮮,更是讓人隻有羨慕,生不出半絲妒嫉陰暗心思。

    沈言最風光時,也曾在幾次酒會遇到過蘇青弦,那時還是千方百計托人介紹過去,心裏圖的是蘇青弦手裏掌控的那家風險投資基金,還有基金運作的龐大資金。

    可惜到底隻是酒會碰麵,沒等沈言在蘇青弦麵前混個臉熟,就麵臨了破產,哪裏還有機緣和蘇青弦「聊聊」創業事宜或是投資企劃。

    這樣的男人,此刻就活生生立在沈言麵前,溫文有禮,而且竟然還記得匆匆見過幾次的沈言。如果不是剛才那一幕,沈言恐怕會認為自己身在夢中。

    見沈言有些怔怔,蘇青弦張口欲言,突然聽到身後一陣驚唿,然後,麵對著他的沈言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那副表情蘇青弦剛才就見過,他方才被薛采凝奪了方向盤,兩人一番爭搶打鬧,差點撞上沈言時,麵前這人就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像是被驚嚇到的小動物,隻會瑟瑟發抖,一

    動也不能動。

    蘇青弦還沒細想,就被沈言一把拉住了手,沈言的手冰冰涼涼,還有些發抖,然後他就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身子被猛力一帶,沈言把他的身體扯了個踉蹌,蘇青弦隻聽到耳邊一陣風聲還有周圍行人的尖叫,藍寶堅尼的車身剛好擦過他的身旁,帶出一番寒意。

    這才發現,薛采凝這個瘋女人已經爬到了駕駛座上,也不知道她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換了座,此刻的她咬著牙,原本漂亮的容貌已全變成了猙獰,直直盯著蘇青弦,看來是一心想要撞死他了。

    她也是富家千金,從小到大沒被人重碰過一根指頭,怎麽料得到竟會被蘇青弦扣住了手臂動了重手?肩膀生生疼著,這種恥辱薛大小姐從未受過,又怎麽忍得下去。

    見他們逃過一劫,薛采凝並沒有冷靜下來,反而開始後退倒車,要調整方向重新再撞。

    冒犯她的人,絕對不能輕饒過!

    大小姐此刻的腦中自然沒有「殺人犯法」、「故意行兇」這些後果,隻想泄憤,甚至沒想過死亡到底是什麽樣子。

    沈言懵了。

    誰能告訴他,今天他得罪的到底是哪路兇星?

    先是借錢而不得,想要挽救自己的事業看來是無望了;然後受了冷言冷語,自尊大受打擊;酒醉之下無意間撞進了窄巷,自怨自艾之後才發現所待的地方隻是個垃圾遍布的死角,想要離開,卻差點被車撞。

    而現在本市最昂貴的男人正被自己拉著,眼看他們就要被一輛藍寶堅尼「追殺」。

    天哪,如果今天不適宜出門,為什麽沒有什麽征兆顯現,也好讓他明白不要跟「血光之災」硬拚到底啊!

    蘇青弦怒了,薛采凝已經倒好車子,眼看著就要再踩油門,眼角能看到行人紛紛退讓,生怕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瘋女人殃及池魚,這種速度這種態勢,如果撞到自己,隻怕連痛都來不及感受就能直接升天了。

    有幾個有良心的路人開始撥打電話報警,隻怕現在接到通報的警察已經開始急奔向這裏了。

    蘇青弦隻覺得深深的憤怒。

    雖然知道除已之外,各個所謂世家二世祖的行為離譜、邏輯混亂,卻從來沒有料到,自己會被這種垃圾人種逼到這種地步,更是當街出醜。蘇青弦冷冷地想著要怎樣「迴敬」薛家,發現手臂又被猛力一扯。

    「跑啊!你傻了啊!」如果可以,沈言

    一定拔腿就跑,這種混亂場麵再鬧下去是要出人命的。然而麵前的蘇青弦臉色冷厲,不知為什麽,沈言覺得如果拋下他獨自逃命,後果恐怕比被豪華跑車追撞更加可怕。

    大哥!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怎麽不知道要逃命呢?

    這樣想著的沈言用力地扯住了蘇青弦,胡思亂想著救了這好比全身鑲滿頂級美鑽的青年才俊,不知道能不能要到賞金。

    然後他被蘇青弦推開了。

    推的力量恰到好處,不像沈言自己那般氣急敗壞,像是和平場合淺淺地抬臂一帶以躲過擁護的人群,而不是處於這種搏命狀態。

    沈言呆愣地看著蘇青弦直視著迎麵而來的慘白汽車大燈光線,一動也不動。光線直直照著他,女人兇狠地踩著油門,蘇青弦卻是一步也沒有退讓。

    他隻是冷冷地站著,背靠著流光霓虹,正對著急駛而來的車子。城市在此刻似乎靜了下來,全看著這個以血肉之軀正對瘋狂跑車的男人。

    像是什麽英雄,麵對著足以毀滅地球的危險卻義無反顧地正麵迎戰。

    老兄!逞能也不要對著這冷冰冰的鋼筋鐵甲啊。就算你身鑲美鑽,被那龐大的速度機器一撞,怕也隻是頃刻間粉身碎骨而已。

    隻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瞬間感受到的淩厲氣勢不是錯覺,男人直直地看著車裏的女人,沈言隱約地錯覺著蘇青弦像是一座五指山,要把看著的那個人壓得永世難以翻身。

    然後,令人齒酸的刹車聲響起。靜默的看倌們齊齊抽氣,又齊齊鬆了那口提到心口的氣。

    剛才沈言所麵對著的一幕再度上演,不同的是,跑車在沈言麵前停下來純粹是他的運氣,而麵前這個男人,好像用視線就能讓速度靜止。

    蘇青弦冷冷地看著跑車裏的女人,好像方才那驚險的一幕完全沒有發生,他的聲音依然平穩:「你瘋夠了沒有?」

    然後,衣著華麗、妝容出色的女人崩潰了,嚎啕地緊緊抓住方向盤,痛哭了起來。

    世事總是兜兜轉轉,充滿了人們難以預見的各種意外。

    所以半個小時前沈言從這棟華麗大樓的高檔招待所奪門而出時,絕對沒有想到自己能這麽快就返迴。

    招待所門口的甜美迎賓佳人看見蘇青弦時,笑的更像是春風爛漫百花盛開,待到看到他身後的沈言時,笑容不由自主地緩了一緩。男人狼狽離開的樣子到底是事隔不久,奇#書*網收集整

    理心裏的詫異還是沒有包裹嚴實,露了一絲半點出來。

    不過能在這地方當門麵的,又哪裏是簡單角色?美人款款笑著:「蘇先生、沈先生,歡迎光臨。」春風滿麵,真讓人賓至如歸。

    沈言有一絲不自在,不過立刻被淡笑遮到臉皮下麵,讓人無跡可尋。

    蘇青弦微微迴以一笑,看來很是紳士。佳人吐氣如蘭:「蘇先生,還是老位置吧。」

    蘇青弦隨意「嗯」了一聲,佳人含笑引著兩人向招待所深處走去。

    沈言忍不住多看了蘇青弦幾眼。

    在這市內的頂級私人招待所擁有留置的專門位置,果然身分與眾不同。

    想他最風光的時候,被人引進這招待所拿到了會員卡,已是覺得身價百倍很了不得,那時知道有所謂的專門位置,不禁意氣風發地想:過上幾年,他沈言也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現在看來,暫時是無望了。

    沈言心裏酸酸澀澀,說不清是什麽味道,有一些不甘,還有一些欲重振旗鼓的淺淡野心。

    這家招待所極重私密,門雖然不大,裏麵卻是極寬敞的空間,分隔成淡雅密實的小小空間,以方便普通會員談話或者休息。另外還有數層,分別是不同的會員設施和享樂空間,自然也是保證會員不會被騷擾到。

    而所謂的白金貴賓獨享領域,則是在招待所最高一層,由專門的電梯上去,有專門的人員提供各項服務。沈言突然想起第一次來時,有人曾八卦說這裏出入的某些女子是這個城市頂尖的美人,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就算自己身處的環境麵臨千瘡百孔,所謂男人對於美女的意淫是永無止境的。

    迎賓佳人把他們兩人引領到電梯口,躬身將他們兩人送了進去,裏麵亦有美人巧笑嫣然,卻是個專門按電梯樓層的。這種待遇沈言沒有享受過,隻覺得周圍亮錚錚的一切都堆寫著「金錢」兩字,心中有些惋惜,腦中有個聲音不斷叫囂著「有這錢的話不如拿錢砸死我吧!」,可惜到底隻是想想而已。

    「叮」的一聲,電梯停住,門一開,有股淡淡薰香的味道傳來,裏麵是一派古色古香。

    樓層內主體是深絳色,家俱看來是明式花梨,卻不知道到底是仿的還是真品。對於這個,工科出身的沈言完全沒有鑒賞力,會大概知道那是明式家俱,也是因為之前接觸到的一個客戶熱衷於收集這個,言談之間耳濡目染,略懂些皮毛而已。

    原以為古董必定古板,但是這裏卻跟那兩字無緣。

    四處裝飾的精致花木給空間加了不少活力,陳設雖然古意,卻沒有堆砌之感。中間夾著幾件明顯是仿的多寶格,從流線到做工、色澤都透露著現代的影子,上麵擺放的古器不多,卻是簡單大方又拙樸。偌大的空間裏隱約能看到身著仿唐裝的麗人散落四處,一個身影如微風拂過,淺淡錦袍和白皙側臉都讓人有無限聯想。這空間溫暖得很,沈言知道這裏每一樣東西包括那些美人在內,全是價格不菲,可偏偏邁步其中,隻覺得舒適,心裏的滿足感像是漸漸升起的火苗,噌噌地冒著煙。

    眼睛突然間明白了目不暇接的意思,沈言也感受到了從地獄到天堂的落差。主要是偶爾飄過眼前的幾個女子有含羞帶怯、有明朗大方的,實在養眼。

    不過到底他還有幾分理智,沒追著人家那裙袍下麵的高衩留連忘返,多看了幾眼發覺自己心神不定後,就定了神隻看著麵前那身煙灰色的西服。

    雖然那好比全身鑲滿美鑽的男子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美男子,但至少不會讓人露出色狼本性。

    雖然蘇青弦前麵也有迎賓的女子婀娜而行,長腿細腰,纖雅動人,同為男性的蘇青弦卻沒有露出多餘的神色,有禮,卻僅此而已。行了一段,就見到半麵照壁,那位小姐將兩人引到照壁之後,是幾張寬大桌椅,襯了舒服軟實的墊子,中間一個小案,淡黃色牛皮紙燈罩聚著光,直照在案上。上麵閑散放著兩本書,兩杯水,一支襯在白瓷瓶中的綠葉,那綠葉在淺黃燈光下,綠得像要滴出來一般。

    蘇青弦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朝沈言抬頭示意,沈言隻猶豫了一秒鍾,就放鬆心情坐了下來。

    老實說,他不太清楚鑽石男人帶他到這裏,到底是抱了些什麽目的。

    最好……是賠償金錢。

    難怪前女友說,要是不幸被車撞到,一定要逮個bmw或者benz,撞了不白撞,不死的話沒準還有賺。這次好歹是差點被藍寶堅尼撞,怎麽算也不該比bmw差吧?

    「對不起,對於剛才的意外,我非常抱歉。」蘇青弦見沈言坐下後,第二次道歉。

    他的眼神看來很是誠懇,燈光照著他,在淺褐綴金線的座墊上繪出他的剪影。沈言一時間思緒走了岔子,心道麵前的真是天之驕子,即使單論外貌,蘇青弦也能夠僅以一麵就獲得大多數人的好感。

    所以等到聽清對方的道歉之句後,沈言愣了一秒才迴以

    一笑:「沒事,我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畢竟隻是受驚嚇,並沒有撞傷。」說完,心中對此番迴答不無得意,聽來很是謙和的迴答,其實坐實了「受到驚嚇」這項,這年頭所謂的「精神創傷」遠比肉體傷害更有遐想空間啊……

    抱著這樣的不良想法,沈言腦海中「拿錢砸死我吧」的叫囂愈演愈烈。

    蘇青弦果然按照沈言所編製的劇情迴應:「雖然如此,還是非常抱歉,累你受到驚嚇了。」

    沈言腦海裏浮出無數隻笑眯了眼的小惡魔,每一隻快樂地撲騰來撲騰去,細細地叫著「如果真感到抱歉,就開支票吧啦啦啦啦啦……」一路凱歌高奏。

    在如此的心理活動之下,依然能保持平和的外表微笑,對於沈言而言無疑是考驗修養的時候:「還好還好,幸好我並不是膽小的人。」

    小惡魔們展開了翅膀飛翔著:「快點說正題吧!快點開支票吧!」

    蘇青弦朝他笑了笑,抬手摸向口袋。

    沈言看著他的動作有點發傻,難道否極泰來這句話乃是真理?他是想要蘇青弦遞來一張支票,但是這也太好達成了吧?燈光下的蘇青弦臉上卻看不出端倪,讓沈言一時間心髒跳快了好幾拍。

    正在沈言為之緊張的時刻,有腳步聲輕輕傳來。轉頭,就見先前引領兩人入座的美人低眉淺笑,手裏端著兩杯清茶,款款而來,到了案前,慢慢跪下奉上了茶水,複又站起退下。

    隻是端個茶水,動作也美妙無比。沈言忍不住迴頭看了看美人的背影,轉過身時,發現蘇青弦指尖夾著一張紙,含笑遞了過來。

    一張名片。

    象牙白的四方方一張紙片,卻讓沈言身周的空氣溫度降低了數度,讓他從心到身都有些寒冷。

    這世上果然沒有所謂的幸運之神啊!

    心中的小惡魔們萎頓地從空中跌落,原來的快活氣氛蕩然無存。

    蘇青弦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麵前這個應該叫做沈言的人直盯著他的名片發呆,讓他心中微微生了一絲不悅,於是他的指尖又向前伸展了一厘米,不過依舊麵帶微笑。

    沈言迴過神來,接過了名片,正想迴敬時,突然間醒悟到,自己的公司麵臨破產,這名片是遞不出去了。

    他隻得尷尬一笑:「不好意思,我的沒帶在身上。」

    蘇青弦淡笑,並沒有在意,喝了口水,隨意找了個話題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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