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來做便是,就算真出了什麽岔子,我亦不會怪罪於你。”宸貴妃主意已定,突然抓住了鍾繇的手。“往大了說,我這是為江山社稷考慮,若是成了,怎麽樣都能名留青史。”


    宸貴妃的聲音頓了頓,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往小了說,這是孩子的父親,是我的丈夫。於國於家來說,皇上都是一家之主,我們誰冒險都可以,隻有皇上不行。”


    不管怎麽說,宸貴妃都隻是一介女流。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有這樣的心胸,讓顏清臣不由得有些敬佩起來。


    三殿下年紀尚小,若是出了點差錯,宸貴妃便再也沒可能見到三殿下了。鍾繇感覺肩上的擔子很沉,整個國家的命運,頃刻之間到了她身上。


    顏清臣終於說話了,如今在這裏,能夠做主的似乎隻有他一個。“且聽宸貴妃的吧,成不成都在此一舉。”


    鍾繇看向顏清臣,她想從這個看起來單薄的青年身上,得到些許的力量。


    “成了,有我在。若是失敗,也有我在。”這件事出了差錯,顏清臣都是那個最後出來解決事情的人。


    在場幾人都知道顏清臣的身份,也知道顏清臣對晟景帝的忠心已經不止於君臣父子了。


    宸貴妃聽到顏清臣一力承當的話,霎時間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顏大人,江山社稷有你,國之幸矣。”


    “不必客氣,先救皇上。”顏清臣喚來心腹,沒有用伺候過晟景帝的任何一個人。現在的情況下,不允許再有任何閃失。


    晟景帝的身邊人,沒有一個脫了嫌疑。現在顏清臣能用的人,隻有自己帶來的心腹。可惜這次入宮的匆忙,顏清臣並沒有帶幾個人來。


    “嶽母,您還需要什麽東西,我差人去準備。”顏清臣詢問鍾繇。


    鍾繇略微思索一下,答道:“滾水,差人不斷送來。再給我烈酒,以及這幾味草藥。”


    把所需的草藥寫在紙上給了顏清臣,顏清臣差人下去準備。


    不過兩刻鍾的功夫,鍾繇所需要的東西都被找來。


    “清臣,這裏有些不方便,你先迴避一下。”鍾繇沒有說明原因,但顏清臣明白,退下了。


    屋子裏隻有鍾繇,宸貴妃和她的貼身侍女,以及躺在床上的晟景帝。


    鍾繇先轉過身:“還勞請貴妃與皇上更衣,更衣完後,貴妃同皇上並躺在一起。隻需要祛除上衣即可。”


    堂堂貴妃,在他人麵前裸露身子。這醫者是女的,也就罷了。可當今聖上,居然也要在一介女流麵前露出身體。


    若不是現在情況緊急,怕是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宸貴妃自己開始更衣,吩咐侍女替皇上更衣。


    晟景帝昏迷不醒,被侍女脫完了上衣仍舊臉色蒼白的躺在那裏。若是換做晟景帝身體無恙的時候,這個侍女已經被賜死了。


    想到這裏,宸貴妃又悲從中來。


    “好了,您轉身吧。”宸貴妃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連忙躺上床去,喚鍾繇。


    鍾繇轉身,再次看向宸貴妃和晟景帝的時候,已經沒了先前的那種猶豫,眼睛裏都是醫者的堅定。


    在此刻的鍾繇眼裏,根本沒有什麽男女之別。現在躺在床上的二人,都是她需要救命的患者。


    這天下的醫者,不僅僅是鍾繇,他們都是如此。沒有性別之分,隻有救死扶傷。


    金針袋子被鍾繇打開,平鋪在盤子上。侍女在一旁拖著盤子,手有些微微發抖。這床上躺著的,可是她多年的主子。萬一宸貴妃出事,那三殿下隻能由她一個侍女來保護了。


    “你別怕。”鍾繇抽出一根金針,在烈酒中滾過一遍,在火上微微烤了一下,又在滾水中燙了一次,方才下針。


    鍾繇下針快準狠,根本不猶豫,也不見手抖:“丫頭,你去淘些開水的帕子來,在皇上丹田處熱敷。隻要帕子稍微一冷,便重新換。”


    侍女連忙放下托盤,按照鍾繇所說的去做。


    一百零八根金針,在侍女淘洗帕子的時候,已經悉數插在了晟景帝身上。


    那些草藥,被鍾惜放在香爐裏點燃。草藥的香味混合著烈酒,在屋子裏行程一種奇異的味道,甚至散發到了外麵。


    顏清臣聞到這股子味道,長袖之下的手不動聲色的握緊。哪怕臉上再鎮定,對於晟景帝的安危,顏清臣比誰都要在乎。


    “鍾……”侍女準備淘洗帕子的時候,突然發現晟景帝的肚子好像是水波一樣在晃動,肚子裏似乎有東西蠢蠢欲動,要從裏麵出來。


    在深宮裏的侍女除了見過那些個娘娘宮鬥,哪兒見過這個陣勢,當下被嚇得失聲,說不出話來。


    鍾繇從懷中抽出刀來:“給我個盆子。”


    侍女顫顫巍巍的把盆子遞給鍾繇。


    “帕子別停!”鍾繇語氣有些嚴肅,這是關鍵時刻,若是除了差錯,那就都毀了!


    把盆子放在二人中間,鍾繇抓住了宸貴妃的手:“娘娘,會有些疼,您忍著點。不會讓您留疤的,別怕。”


    不等宸貴妃迴答,鍾繇已經在宸貴妃的手腕上劃了一刀子。


    鮮血瞬間溢出,順著宸貴妃白皙的手腕流在了盆子裏。


    而晟景帝肚子裏的那些湧動的東西,在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後,更加激動,好像下一秒就要從晟景帝身體中出來。


    鍾繇在晟景帝的手腕上也劃了一刀子,完全顧不上這是不是屬於謀殺聖上。


    然而令人驚悚的是,晟景帝的刀傷並沒有流出鮮紅的血液來,反而是滲透出了些許的白色汁液,粘稠之中帶著惡臭。


    把二人手腕處交接在一起,惡臭和血腥味重疊在一起。還有烈酒的香味,草藥被燃燒後的草木灰的味道,在屋子裏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晟景帝肚子裏的那些湧動的東西,在晟景帝手腕被割開之後,仿佛找到了個什麽出口似得,一股腦的往那個出口鑽。


    蠱蟲天生兇殘,嗜血而生。如今聞到新鮮血液,加上草藥的引誘,都紛紛想換到另外一個身體中去汲取養分。


    侍女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叫出聲來。眼裏全是淚水,卻還不住的去換帕子。


    鍾繇麵無表情,隻是眉眼之間都是沉重。而在第一隻蠱蟲從晟景帝傷口處湧出鑽進宸貴妃的傷口中之時,鍾繇的眉頭狠狠的擰在了一起。


    “嘶……”宸貴妃還有自己的意識,在感受到傷口被什麽東西鑽進去之後,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蠱蟲順著宸貴妃的血脈往內髒鑽去,每移動一點點,對於宸貴妃來說都是鑽心蝕骨之痛。


    這些蠱蟲在進入晟景帝身體的時候,都還是幼蟲,個頭很小,順著人的血脈到內髒去,根本不會讓人感覺有異常,更不要說痛苦。


    可現在這些蠱蟲都是成年蠱蟲,個頭巨大,在宸貴妃的血脈中湧動。若不是宸貴妃死死地咬著牙,怕是早就慘叫出來。


    能夠忍耐這樣的疼痛,鍾繇不由得敬佩起宸貴妃來。這若是都算不得女中豪傑,她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奇女子才能稱得上是女中豪傑。


    不過痛苦持續的並不久,在蠱蟲進入到宸貴妃內髒之後,宸貴妃已經昏迷了過去。


    晟景帝腹內的蠱蟲非常多,不斷的想要衝破那個傷口,到達另外一個身體中去。


    要成了!鍾繇露出一絲期盼的情緒,好像是要見到初升的太陽,馬上就能看見光明的到來。


    可片刻之後,鍾繇麵如死灰。


    蠱蟲不再湧動。


    那些還沒從傷口出來的蠱蟲,紛紛迴到了原位。而宸貴妃也陷入了昏迷之中,她的體內也有眾多蠱蟲。


    侍女捂著嘴巴,跌坐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似乎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因為蠱蟲的進入,宸貴妃那個傷口也不再留血,隻是不斷地再溢出一些純白色的粘稠液體,散發著惡臭。


    那個液體緩緩的不再往外流,傷口逐漸凝固住。


    鍾繇一時間沒能接受這樣的噩耗,險些沒站穩。好不容易穩定了心智,這才對侍女說道:“替皇上與貴妃娘娘更衣,顏大人馬上要進來。”


    侍女隻能流著淚給宸貴妃更衣,哭成一個淚人。她不敢去想,三殿下該怎麽辦。這江山社稷她一個侍女不懂,可三殿下年幼,就可能失去父母,侍女完全不敢想。


    “清臣,進來吧。”鍾繇見侍女把晟景帝和宸貴妃的衣服都穿上了,才喊顏清臣進來。


    隻是鍾繇的聲音有氣無力,怎麽聽都不像是有好事的樣子。


    顏清臣在屋外已經聞到了加劇的惡臭,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如今又聽到鍾繇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是怎麽迴事了。


    從殿外進去,顏清臣看到宸貴妃臉色蒼白的躺在晟景帝身邊,和晟景帝一樣不省人事。


    兩個人都陷入昏迷之中,顏清臣長袖中的拳頭握緊,又緩緩鬆開。“麻煩嶽母了。”顏清臣還是那樣溫文爾雅,心中雷霆萬鈞一丁點也沒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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