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點了點頭:“已至華亭,後日使可到鳳翔。但,大監,此事卻不宜宣揚,”


    張軍看了霍仙鳴一眼:“而且此時也不宜搞獻俘,這兩個人此時不能和陛下相麵……一切,待某南行歸來。”


    霍仙鳴被驚了一下,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必竟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


    眨了眨眼睛:“節鎮是……節鎮擔心什麽?”


    張軍搖了搖頭:“此次拿了威州與長樂諸州,尚拿了兩萬餘吐蕃戰卒,某正缺勞力,挖礦修路都需要大量人力。”


    霍仙鳴的眼睛再次增大。這次和上次抓吐蕃俘虜可不一樣,上次實際上算是趁其不備,有偷襲的‘嫌疑’。


    這次是真的攻城掠地抓的俘虜,這裏麵的差別就太大了。


    差別到什麽程度呢?就是上次的兩萬人就是兩萬人,這次的兩萬多戰卒……其實是小十萬人。


    一個戰卒平均算需要四到六個人來服務,像禁軍的話,能達到八個。


    上次吐蕃的部隊是打著幫忙的旗號來的,所有物資輜重服勞都是大唐提供,這次不一樣,是跑到人家老窩裏抓的。


    於是就一鍋端了。


    去除少量的漢族奴隸,搞迴來小六萬人。六萬壯勞力,一個老弱病殘都沒有。現在一路上運送物資的就是這些人。


    張軍修路這事兒,在大唐朝堂上頗有議論。


    大手筆嘛,隴涇慶甯丹延鄜坊八州數十縣,被一條六車道串連了起來,還是硬化路麵,可以想像在這個時代是什麽影響性。


    現在這條路已經在三原一分為二,向東修向同州至黃河渡口,向南到鹹陽,然後經興平武功扶風岐山迴連鳳翔。


    另一邊,從甯州向南經邠州到奉天,從奉天直下盩厔的路線也完成了一半。


    雖然因為冬天尚有一部分路麵沒有進行硬化,但整條路現在已經基本成型,路基已經搞好了。話說這個路基就比原來的大唐國道要硬。


    張軍拿過一張地圖:“如今威州一線起複,蕭關故道複通,隴州至威州的大道要馬上動工,以利軍務。


    威夏鹽慶延五州之間也需新築大道,彼此勾連。


    某還打算重修褒斜道,貫通雅州延途,連結嘉州與戎州都督。日後,需從雅州修至姚嶲二州,以暢交通。”


    張軍把地圖推到霍仙鳴麵前讓他細看:“待克服南詔,自羊苴咩城經拓東城至播州,”張軍的手指一直往東劃:“再經錦州抵潭州。


    再以戎州交播州南至欽州,由潭州至廣州都督,由此,南方大定。”


    張軍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卄形:“兵事,其實就是一個快字,秦皇何故修直道?漢隋大興水事,都不過是為了,快。”


    大唐最不穩的地區,均在張軍這一橫兩豎之間。霍仙鳴就呆了。張軍的心,太大。


    “待南詔事定,江南諸地需要梳理,以篦當虱,修橋築路尋礦冶煉尚需大量勞工,隻是吐蕃是不夠的。”


    張軍喝了口水:“隻需拿下南詔,吐蕃便不必理會,但此事有一個要處。”


    霍仙鳴一琢磨:“結讚那囊?”


    張軍點了點頭,欣慰的笑了笑:“此人眼下殺不得,但也放不得,所以某以為,陛下便不要相見了,和論莽羅衣一樣,便作不知。”


    “一直不知?”


    “便一直不知。鳳翔人居興旺,也不缺幾個人的吃食,慢慢養肥了吧。”


    大唐內亂,到處都在造反打仗,節度使和朝庭之間不相往來,這些情況周邊各國都清楚。


    皇帝要說就是不知道,把事情往節度使身上一推……欸,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或者知道了也沒辦法,他不聽我的呀,要不,你自己來要人?


    以大唐皇帝天可汗的身份,按著人家的大相和皇族將軍不放是不行的,殺也不行,周邊屬國都看著呢。但是張軍可以。


    而且現在和吐蕃接壤的區域全是張軍的地盤,任何人都不用耽心幫張軍背鍋。


    連失兩個大將,再加上尚結讚,想來挲悉籠臘讚這位藏佛三法王,師君三尊,會感到很開心的。


    插一句,尺帶珠丹死後,赤鬆德讚親政以前,吐蕃禁佛,760年赤鬆德讚派益喜旺波,章藏謝,巴桑希一起前往長安學習佛法。


    寂護和蓮花生受益喜旺波的邀請,於775年建桑耶寺,同赤鬆德讚並稱師君三尊。


    從不信佛到瘋狂迷信,後麵打身毒攻西域侵犯大唐,其實多多少少都和佛教的那些破事兒有點關係。


    他也如願以償和他祖宗一起成為了大法王。


    但事實上,他在國家管理方麵,那是相當不行,除了吹牛逼就是搞個人迷信。不會別的。


    和現在的某位極其相像。


    隻要尚結讚不死,吐蕃朝庭就會產生混亂,尚結讚的係派,皇派,後派和其他派之間會有很多精彩奉獻。這正是張軍想看到的。


    話一說透,霍仙鳴就明白了,表示支持張軍的想法:“某馬上動身迴京。”


    “明日吧,明日大軍歸營,你不想看看?”


    “當然要看。”霍仙鳴笑起來。


    吐蕃大相啊,皇族大將軍啊,那必須得看看,雖然不能公開了,迴去說給皇帝聽聽,也是能讓皇帝龍顏大悅的。


    “那便由大監送大相大論與那莽羅衣相聚吧,大監體己陛下,便代陛下親手。”


    “某自是求之不得。”霍仙鳴臉上欣喜之色難以抑製。像這樣的大事件,是必然會上史書的,他親自監押二人,也必然會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便是古人最高的思想追求。哪怕身死也樂於償試。


    “節鎮。”興奮勁兒一過去,霍仙鳴的智商又重新占領了高地,皺了皺眉頭,看著地圖對張軍說:“如此規劃,節鎮可知需錢幾緡?錢從何來?”


    這可不是小工程,需要修的路何止萬裏。


    鳳翔府修築的道路霍仙鳴當然去看過,寬闊四十餘步,以石墊基三尺,夯土填充上覆碎礫,以雙層竹條結網,再澆灌‘水泥’,堅硬平滑。


    因為有炸藥,開山辟石再也不是什麽艱難的事情,炸下來的石頭正好填充地基,所以道路修的又寬又快。


    最主要的,人力不花錢,而且可以‘不計損耗’。戰俘嘛,隻要不虐待就算是得體了。


    戰俘的人力還是不足,其他的就以各州縣的徭役填補。


    曆來都在說徭役的不是,說是封建皇朝壓榨剝奪拿百姓不當人什麽的。其實未必,隻不過就是以今日看去年,站著說話腰不疼的馬後之炮。


    秦役修築長城,保中原大地何止千年?


    漢役戍邊,可以理解為今天的義務兵,所有的男人都要至少去邊疆保衛國家一年。


    隋役大運河,使整個國家水渡通暢物資調運無阻,一直到現在都還在使用。


    唐役以雜役為主,役期也比漢隋短,每個壯年每年要在縣裏幹二十天,幹修橋補路疏通水利這些。這不應該嗎?


    造成冤聲載道的原因不是徭役本身,是那些中間商,現在又何嚐不是如此?不平和憤怒還比古代少了?


    鳳翔修路花的錢其實不多,材料就地取了,人工隻需要些糧食,也就是水泥的製造運輸需要一些錢,但也是內部價格。


    而且水泥廠可以就近成立,事實上成本也不高。修這一圈公路,都建了八九個水泥廠了,以後都是財源。


    主要是這會兒一直到阿拉善地區都不缺水,大河遍地都是,水力不是問題。


    水泥的燒製關鍵就是粉碎和磨製攪拌,隻要有大型水力設施建廠很簡單。


    當然,所有這些霍仙鳴不知,皇帝也不知,自然也就以為張軍修路花費了巨大的代價。


    聽到霍仙鳴關心的問話,張軍心裏還是很高興的,笑了笑:“築路修橋諸事,不能以花費來算,要算軍務,算國事,算利在千秋。


    若巨唐能處處通達,大軍輜重悉數朝發夕至,大監以為如何?”


    如何?那當然好啊。霍仙鳴自然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不是現代人才懂發展受製於交通,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比如整個大江以南羈糜無數,年年叛亂不斷,不就是因為交通不便嘛。


    朝庭的部隊過去一次太難了,駐軍根本不可能,所以隻能容忍,懷柔。物資跟不上。


    支持南詔,支持西越,支持姚爨楊諸姓,都是這個原因,所以才以夷治夷,用本地人管理本地人,慢慢的王服教化。


    其實也有分割分化的意思。現在西南湖北地區有那麽多的民族,都和唐代的羈糜州屬國製度脫不開關係。


    誰都想當老大嘛,都不想屈居人下。


    那就分封唄,小勢力都是刺史都督,大勢力就是國王,隻要年年納貢繳稅,你們隨便打,開心就好。


    但是如果真有這麽幾條大道,把整個羈糜地串連起來,大軍能夠縱橫其間……霍仙鳴感覺那時候巨唐才真的是巨唐。不敢想啊。


    那邊直到這會兒還有沒有內附的‘國家’存在呢。(安順以南,以西一帶有牂牁,羅甸,普裏,鬼國等國,地數百裏不等)


    張軍的意思他當然聽得明白,那就是隻考慮軍事用途,考慮是不是利於國家治理,其餘的都不去想,隻管做。


    霍仙鳴起身給張軍施了一禮:“某不如節鎮多矣,但有驅馳,絕無二話。”


    “大監乃中官,係陛下安危於身,你我各施其職,名盡其責,不能如此相比。”張軍起來拉住霍仙鳴讓他坐下。


    “郎君。”衛阿榮出現在門口:“上善觀有事。”


    張軍扭過頭看了看衛阿榮:“何事?但說無妨。”


    郜國大長公主入道上善觀,張軍安排了武候隨時關切上善觀周遭大小事,攔阻一些目的不明的人。就是監視保護。


    上善觀因為是大長公主修道之地,暫時並不對老百姓開放。


    衛阿榮看了霍仙鳴一眼,進來低聲匯報:“有彭州司馬李氏,持宗正譜牒,欲入觀圍,被武候所阻。揚言獲罪。”


    那個人拿著宗正寺的譜牒,要強行入觀,被武候攔下來以後揚言說要治武候的罪。


    張軍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霍仙鳴,想了想問:“隻他一人?”


    “是,事主一人,侍者五人,馬九乘,言自長安來。”


    “大監如何看?”張軍有點鬧心,臉色不太好看,問了霍仙鳴一句。


    霍仙鳴是什麽人?天天陪著皇帝的人,察顏觀色是他的本能神功,瞬間就知道這裏麵有事兒,然後略一思付,大概也就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某與此人不相熟,素未謀麵。”我不認識這個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張軍禁不住又看了霍仙鳴一眼,你這反應也太特麽強烈了點吧?


    大唐一共有上州一百零九個,雖然說不太可能每個州的官員都能記得住,但彭州就在成都府北,乃蜀中商貿河運重鎮。


    而且這還是個皇室宗親,你堂堂大監說不相熟我也就信了,你說完全不知道?


    不過也能理解,越是皇帝身邊的人,越是皇帝親近的人,其實越不想和這些皇族打交道,太容易引禍上身。


    “把人馬帶迴來,不要讓人圍觀議論。”張軍吩咐了一聲:“你親自去。”


    衛阿榮一聽就知道這事兒沒那麽普通,應了一聲轉身跑出去了。


    霍仙鳴這才看向張軍:“此人?”


    “你想聽?”張軍似笑非笑的盯著霍仙鳴。


    “不,某絕無此意。”霍仙鳴馬上搖了搖頭,態度堅決而肯定。


    張軍垂下眼簾想了想,點了點頭:“此事,卻是不好與大監言及……彭州司馬一職,卻是需要更替了,大監若有人選,不妨一試。”


    我靠,這麽嚴重?


    霍仙鳴臉色大變:“節鎮,某今日身體抱恙,卻是從未來過節府。某……怕是需迴轉京城相詢大醫診治一番。”


    張軍笑起來,搖了搖頭:“卻不用如此,大監言重了。你不朝麵便是。”


    “可,可,可以嗎?”霍仙鳴就感覺屁股下麵紮了釘子一樣,有點從不安穩。


    “自然,此中原由某又未與大監言及,日後陛下垂問,便往某身上推搪就是。”以後皇帝要是問你,你就說我不告訴你。


    逃跑迴避太低級了,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的猜疑。李適老大的疑心病,那是真的沒治。


    “報,郎君,長安杜尚書府有信到。”


    張軍抬手在頭上抓了兩把:“今日事到是有些繁多。信使可在?”


    “某可要迴避一二?”霍仙鳴還是有點坐不住,就想借機趕緊走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是倒黴催的,好好在軍營待著不好嗎?


    “大監此言可經思考麽?”張軍斜了霍仙鳴一眼。


    你做為當朝大監,皇帝近人,鳳翔南征監軍,一聽尚書府有信就迴避?你這話真經過大腦了?


    嘿嘿……霍仙鳴有點尷尬,抓了抓臉,心中的焦酌到是去了不少,安穩了下來。


    近衛帶著送信的人走了進來,給張軍施禮。


    “張郎君,奉我家阿郎之命,快馬書信在此,交由張郎君當麵。”


    稱張軍為郎君,稱杜佑為阿郎,那這個人就是杜佑的體己人了,身邊的近侍。張軍不由得都鄭重了些。


    親手接了信匣,讓近衛帶人在府上吃飯休息,安排馬廄,又叫外府管家過來當麵,親付賞錢。這是表達對杜佑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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