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初是誰書寫的這份卷宗呢?這個人一定知道真相。    還有越途是知道了什麽才被滅口的?證據會不會就在他手裏,還有那個瘋了的宮侍。    小皇帝又為什麽會和先皇長得那麽相似?    如果他是杜謙的兒子的話……那他不就是杜若的舅舅?    我靠……這關係實在是太亂了……    現在想起來,小皇帝的五官,確實和杜若有某些相似之處似的……尤其是……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    我走出添香館,差人去請關尚翊。很快他便趕來了,重新把櫃門和大門都鎖好。迴去的路上,他問起來我有沒有什麽收獲,我說,“收獲有很多,還要感謝記錄的人寫得這麽仔細。這些都是我們文書司的人負責記錄的麽?”    “是啊,善書部裏有專人負責記錄求子。現在負責這個的人是一個名叫海原的禦少。”    海原嗎?    第二天,我借口有一件許久不戴的玉佩找不到了,想到以前居住的翠微院去看看是不是落下了,便重新進入那鳳尾森森的院子。深綠色的大門,裏麵有斑駁的竹影從兩側擁擠過來。在夏天是十分清涼幽靜的。    按照之前查過的事實,越途是死在自己的臥房裏的地上,貌似是在床邊。    不知道他手裏究竟有沒有證物。如果有的話,在他被毒害後有沒有被人取走。    我走進臥房,一想到這裏原來也是我的臥房,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個人如果得到了什麽能夠翻天覆地的籌碼,會把它放在哪裏呢?    我在地板上踏了一圈,又在牆上敲了一圈,全部都是實心的,不像有暗格什麽的……    不過,他應該不會有機會為了這個特意製作一個暗格出來,那樣的話動靜太大了,會被人發現。所以應該是藏在一個天然的空心的東西裏……    我環視了一圈,然後忽然瞄準了那張拔步床。    這床有這麽多層的廊柱擋板,看起來是非常私密的,平時估計除了早上鋪床的宮侍,便隻會有一個人使用。而且它雖然看似密封的很好,但其實床體是空心的。    我便趕緊過去把被褥都掀開,露出了深棕色的床板。我沿著邊緣摳弄著,卻連個縫隙都看不到。    看樣子是沒有了……    正想放棄的時候,忽然發現床頭靠裏麵的木板翹起了一點點。    那縫隙實在太小,我就把頭上的發簪取下來,嚐試著把那塊板子撬開了一點。我爬過去仔細地往縫隙裏麵瞧,隱約看到一張紙的樣子。    心裏一陣緊張,連手都有點抖。我取下另一根更細的簪子,費了好大勁把那張紙挑了出來,然後匆匆收進懷裏,鋪好了床便離開了翠微院。    迴到扶搖殿之後,我跑去畫室關上門,迫不及待地展開那張紙,瀏覽了一遍,然後便呆住了。    那是一封遺書,越途的遺書。    越途是武將之子,所以用詞並不考究,卻十分真摯。我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越看越驚心。    那封遺書,是越途寫給小皇帝的。大致內容用白話說出來是如此:親愛的陛下:    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臣下已經按照您的意願死去了。請不必自責,因為這是臣下自己的選擇。    在入宮之前,臣下是仇視皇宮的。臣下以為入了宮後便被斬斷了自由,宛如蒼鷹失去了翅膀。但是承蒙陛下恩寵,臣下在深宮之中並未受到以前所想象的折磨。陛下對臣之情,讓臣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臣從不知道人是可以如此幸福的。感謝您賜予的寵愛。    現在,臣下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事,成為了您身邊的隱患。臣愛您,便不願您有任何受到威脅的機會。所以即便您希望臣死,臣也無怨無悔。    這封信臣下藏在隻有您會知道的地方,但願您能夠找到。    最後,臣下要提醒陛下,並不是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已經消失了。方子冀仍然活著。    臣下祝願陛下福壽安康,長樂萬年。    越途絕筆    隻有小皇帝會知道的地方麽……    隻可惜,他並沒有去看過呢……    我仿佛看到一個穿著綠衣的男子在一個安靜的夜晚獨自伏案書寫著,旁邊擺著一杯鳩酒。他簽上自己的名字,小心而仔細地把信折好,用發簪翹著床板,把這張簡短的遺書塞進去。他神色平靜,平靜到冷酷,然後走到桌邊,毅然決然地喝下毒酒。    是他自己的選擇嗎?可是小皇帝仍然想讓他死。說不定那毒酒是小皇帝賜給他的,他心裏清楚,卻還是選擇死亡。    原來他可以愛小皇帝愛到這個地步麽?    我把遺書放在燭火上燒了,讓後另外寫了一封信,叫遷易進來,叮囑他親自把信送到段熙和手上。    這個方子冀,究竟是何許人呢?想必一定不是宮裏的人,因為宮裏的人一定早就被清理幹淨了。但他一定是個關鍵人物。    我果然還是需要江湖上的力量。    我需要飄渺宮把這個方子冀抓住,保護起來,決不能落到任何人手裏。    .    .    .    這邊查著,貴公子那邊我也不能怠慢了。歐陽琪不是一個好蒙騙的人,我隻能給他半真半假的信息。    我去大煜宮找他,卻從他的宮侍那裏聽說,他已經出去了。    是去耀武場了麽?    我又去耀武場找了一圈,還是沒有人。    大概是去看皇亞父了吧?或者跟昭儀他們聚會去了?    我也沒多想,看今天天氣不錯,就信步沿著太液池往迴走。途中經過國色園,又經過了那座我和歐陽琪發生那場意外的小山。    已經過這個地方,我就忍不住臉上發熱,心跳加速……    不過這個地方,白天看起來和晚上看起來真是完全不同。臨著水的那一片蘆葦叢白花花的,好像落了一層雪一樣。寧靜的風吹拂著,水麵上平靜的褶皺蔓延過來。    相同的是,這裏仍然這麽安靜。    不……也不是全然的安靜……    從山灣裏,有隱約的人聲傳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駐足了,大約是因為那聲音有些像是爭吵。    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壓低了身形放輕了腳步,往前走了幾步。爭吵聲越發清晰了,我身體一僵,分辨出其中一個貌似是歐陽琪的聲音。    他怎麽會在這裏?另一個人又是誰?    “你難道還沒看明白麽?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對他來說,不過是用來牽製我的棋子。”    轉過一塊巨大的岩石,我探頭往山灣裏看過去,然後便瞬間睜大了眼睛。    那裏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自然就是歐陽琪,而另一個人,身著海藍色紗羅衫,黑發如瀑,傾國傾城的絕色麵容,竟然是惠公子連陌上!        第52章        歐陽琪和連陌上?這個組合太奇怪了吧?他們兩個不是死對頭嗎?    我屏住唿吸壓低身體。他們的說話聲音被山灣裏的迴音放大,基本可以聽得清楚。心髒莫名地緊緊縮起,好像預感到了什麽似的。    惠公子看著歐陽琪,諷刺地笑起來,“牽製你的棋子?若不是你在背後指使楊鈞天陷害我,我又如何會到現在這步田地?你今天找我來就是說這些廢話麽?”    “我承認我利用楊鈞天打壓你。但若是趙雁書心中哪怕有一絲一毫你的位置,也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開你。他隻是在順勢而為之。連太尉手中握著的權利雖然是對付我歐陽家的武器,但長此以往對他來說是不得不除的威脅。你的失寵,是你連家即將蒙劫的預兆。這麽簡單的道理,就算我不說你也該明白不是麽?”歐陽琪語氣平緩,不似連陌上那般激烈,“你不過是在騙你自己罷了。”    利用我啊……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還真不太好受。但是轉念一想也沒什麽不好受的。他最初不就很直接地告訴過我這一點了麽?雖然沒用利用這麽難聽的詞。    但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和連陌上說這些?    難道他想拉攏連家?他真的要和小皇帝對上了麽?    連陌上沉默了半晌,微微垂著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看他的肢體似乎有些微的僵硬。想必他是非常痛苦的吧?從他之前的種種行為,我可以確定他是真的愛著小皇帝的。被喜歡的人利用就算了,到頭來還成了棄子。    歐陽琪步步朝連陌上逼近,“我之所以提拔楊鈞天,支持他打壓你,不過是想讓你看清真相。趙雁書並不是值得你動情的人。”    “嗬……別假惺惺的了……”    “我不曾騙過你,陌上。”歐陽琪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下來,一如我時常會聽到的那種落在耳邊的柔軟而和煦的語調,“我做了這麽多,不過為了讓你對他死心,然後,迴頭看我一眼。”    什麽?    我有一瞬間好像完全失去了思緒似的,隔了一會兒才逐漸恢複知覺。    歐陽琪……和連陌上?    我聽錯了吧?    連陌上背對著歐陽琪一動不動,身體卻似乎在微微發抖。我看到歐陽琪走到他身後,伸出手,緩緩將他納入懷裏……    我忘了眨眼,直到幹涸的眼眶有些疼痛了。眼前的景象太過虛幻,我無法置信。    “我確實是很喜歡你。”他不是這樣對我說得嗎?    連陌上掙紮了兩下,但是歐陽琪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他便不再掙紮了。隻是低垂了曾經高傲而美麗的頭顱,任由歐陽琪輕輕握住他的手。    半晌,我聽到連陌上幽幽問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你和楊鈞天那些爛事,以為我不知道麽?”    而歐陽琪卻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刺得我心口微微疼痛。    “陌上,你是吃醋了嗎?”歐陽琪的聲音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    連陌上抬手想要用手肘反擊歐陽琪,卻被對方輕盈閃開,飛揚的衣裾映著麵上明媚的微笑。那樣的笑容,我卻是從沒見過的。笑得開朗而單純,竟有些像個孩子。    連陌上旋身而起,一記飛踢,優雅流暢的動作宛如雲中白鶴,正是歐陽琪以前教過我的白鶴拳的招式。然而我練得笨拙非常的招式,被他駛出來卻如舞蹈一般靈動飛揚,配上他絕麗的麵容,就像是夢幻一般的完美。而歐陽琪也輕盈地閃避著他的攻擊,間或氣定神閑地撥開他的攻擊,兩人之間的打抖,竟宛如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雙人舞一般。    可這舞映在我眼中,卻尖銳得連瞳孔都隱隱作痛了。    怪不得他要教我那套白鶴拳……明明是那樣難的拳法,不適合初學者的不是麽。    連陌上雖然會些功夫,不過比起歐陽琪來是差得多的。不多時便見歐陽琪微微一偏頭,閃過連陌上襲向麵門的一拳,然後就勢單手輕輕一捏,便扣住了對方的脈門,帶著他一個旋身,便將連陌上製在懷裏。連陌上麵現不甘,低喝道,“放開本公!”    “你承認你吃醋了麽?”    “放屁!”    “嘖嘖,堂堂晏國第一美人說髒話,真是一大奇觀啊。”    “……混蛋……我定然不會饒了你!”    “好了好了。”歐陽琪放開了連陌上,卻一下子扶著他的肩膀將他轉過來麵向自己,雙手捧住連陌上的麵頰。如縷的光柱灑在他們的墨發上,微微閃爍著碎金的光點,“我確實挺喜歡楊鈞天這個人的,不過……”他微微揚起嘴角,目光深沉繾綣,“愛的人永遠隻有你一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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