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和平日不一樣,周身的冷意像是帶著一層黑暗,像是要融入背後的夜色一般。項懿總是一副陰沉的樣子,明明長著一張俊逸的麵孔,卻被那眉眼間的暗沉扣了大半的分,顏立可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走上前,站在那玉石墓碑前。“如果有一天……”低低說著,他終於迴頭,看向項懿,揚眉微笑,“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難過嗎?”耳邊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心髒後知後覺似的用力跳動起來,一下一下,沉重得讓他不知所措。“……你,”好半天才找到聲音,項懿覺得唿吸有些不順,“你說什麽?”顏立可轉過身,微微笑了笑,“可是,我不想你難過,”走上前來,伸手,慢慢握住男人冰冷的掌心,“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隻希望你能帶著我的份,一起活下去。懿,如果他愛你,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握著手掌的手心很熱,像是要慢慢溫暖他,一如記憶中那個熟悉的溫度。眼前像是浮現出那個人的模樣,癱軟在自己懷裏,喃喃說著恨,卻帶著笑吻了吻自己的額角,笑著,閉上眼睛。小懿,我死了,你會難過嗎?自己用一年的時間,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用疼痛和鮮血來悼念那個逝去的靈魂,可再怎麽折磨自己,那人卻還是靜靜躺在這方寸的石墓裏,沒有迴應,隻有一片冷寂的沉默。難過?這種感覺,怎麽可能隻用難過兩個字來概括。根本就是,話都說不出來,整顆心髒痛到麻木,再沒波瀾的痛苦。身體像是被什麽人輕輕抱住,又是那種熟悉的溫度。“懿,你看那顆星星。”愣愣抬頭,隨著顏立可的手指看過去。身體忽然有些發顫,甚至耳邊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恍惚。“那是北極星,你知道吧?”顏立可說著,眯著眼睛看著那顆星星,笑了笑,“不管你在哪裏,隻要看著它走,你就永遠不會迷路的。你看,它一直就在那裏,從來沒離開過你。”顏立可還想說些什麽,卻忽然覺得不對勁,耳邊像是猛然間寂靜了,連空氣都冷凝了似的。他疑惑地抬頭,卻看到項懿像是傻住了,滿眼的慌張,是他完全陌生的表情。懷裏高大的身軀在顫抖,細微的抖動,然後越來越劇烈。“懿?”愣了愣,不明白怎麽迴事,趕忙抱緊了急問,“怎麽了?”項懿卻是傻愣愣看他,一雙眼睛顫抖著,漸漸變得通紅。一瞬間,好像世界都搖晃了。哽咽的聲音,幾乎說不出話。“你是……誰?”顏立可眨了下眼睛,沒明白。懷裏的人忽然猛地掙脫開他的懷抱,然後肩膀被他死死掐住。項懿一雙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整個表情都是慌亂的,猙獰的,聲音明顯顫抖到扭曲的程度,“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項懿幾乎咬牙切齒,一向冷靜的眸子裏狂亂一片,“你怎麽知道?你怎麽會知道?!”顏立可被他捏得痛,可看著項懿幾乎發狂一樣的表情,他顧不得疼,隻急著按住項懿捏得泛白的手背,“你……嘶,你說什麽?”“你不該知道的,你怎麽可能知道……”項懿語無倫次,想說明白,卻急得說不出話,他想逼自己冷靜,可說出的話帶著顫音,幾乎是從嗓子眼兒裏蹦出去的,“北極星,莫北說的,他說的,你怎麽知道?你怎麽……你到底是誰,你他媽到底是誰?!”顏立可被他搖得頭暈,肩膀幾乎要被掐出血來,他下意識皺緊了眉,嘶了一聲,“好痛。”項懿全身一震,趕忙放開他,手腳卻不知道該怎麽擺,急得唿吸都不穩了,可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對麵的人,嘴唇直顫。顏立可顧不得酸痛的肩膀,隱約聽明白了,不是很確定地小心問,“你說,什麽莫北說的?”項懿死死盯著他,沒說話,隻是手指一直在抖。顏立可小心走過去,努力安撫眼前明顯慌亂的人,“莫北也和你說過北極星嗎?”項懿說不出話,隻僵著脖子點頭。顏立可忽然就覺得心裏有種酸澀湧上來,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可以讓項懿方寸大亂到這種程度,他抿了抿唇,小心措辭,“這個……其實沒什麽特別的,誰都知道,不是嗎?”項懿卻還是緊緊瞪著他,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顏立可試探地伸手,輕輕牽住項懿的手,十指相扣,捏緊了搖一搖,“唉,你啊……”扭曲的心髒慢慢平複過來,可腦子還是空白一片,好半天才終於慢慢找到思路。眼前的少年是顏立可,明明是顏立可,那個從小和自己針鋒相對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低頭看著他,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小可。”“嗯?”項懿的聲音有些啞,聽不清裏麵的情緒,“為什麽喜歡我?”顏立可咬了咬唇,垂下眼睛,“不知道……”“不知道到嗎……”項懿喃喃了一句,頭垂下來靠在顏立可肩膀上。顏立可任他靠著,直到實在冷得受不住了,才抬手拍了拍項懿的肩膀,“迴去吧,很晚了。”項懿在他頸窩間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好。”男人的嘴唇竟然是溫暖的,連帶著那雙一向漆黑的眸子都像是柔和下來了似的,溫柔得不可思議。雖然覺得奇怪,可被這個人微笑著看著,自己就有點暈頭了。顏立可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感到項懿轉了手腕反握住自己的手掌,甚至像是疼惜似的,用力卻溫柔。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旁的玉碑,明明平時看著冰冷的光澤,莫名地,竟顯出一絲柔和的光暈來。項懿眯了眯眼睛,收迴眼拉住顏立可,低頭笑了笑。“迴去吧。”*****科爾多海灘總是人山人海,衝浪的潛水的曬太陽的幹什麽的都有,一天到晚都很熱鬧。海灘邊陽光充足,很暖人濕度又剛好,顏立可很喜歡在這邊沒事兒曬曬太陽睡個安穩覺。周圍雖然吵,他倒是可以完全屏蔽掉,自顧自享樂。頭頂的太陽又暖和又不曬人,他戴著墨鏡舒展著四肢躺在白木躺椅上,閉著眼睛出神了一會兒,想著昨天項懿的樣子又有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