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屋子裏又安靜下來。項懿嘴角的笑一點點地消散,身體像是後知後覺般慢慢冰冷下來,連指尖都跟著冷硬發僵。他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側過身,一步步朝大床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帶著鐐銬,沉重得他幾乎站不穩。每走一步心裏就越疼一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死。他不理他,忽視他,甚至侮辱他,虐待他,他做了一切傷害他的事,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有一天會死,有一天竟然會離開自己,竟然敢離開自己。甚至楚默說以後要殺掉他,他也沒從心底感受到過如此清晰的恐懼。他傻愣愣蹲跪下來,低下頭看著莫北慘白的臉,一時間忽然覺得無措。莫北……跪在床邊,項懿呆呆看著莫北的臉,男人露出來的手臂上青青紫紫,他清晰記得昨夜自己毫無顧忌地捏搓揉掐,恨不得把自己的印跡烙在這人身體的每個角落。莫北痛苦掙紮的表情,忍不住唿痛的慘叫聲,像是黑白電影,在他腦子裏一遍遍閃現。為什麽會這麽疼?明明是自己下的手,為什麽想起來胸口卻像是被人鑿了個洞,疼起來都帶著空落落的感覺。項懿小心伸出手輕輕握住莫北的手掌,鼻子忽然酸了一下,連帶著整顆心髒都酸澀起來。莫北的唿吸很微弱,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他胸腔的起伏,項懿覺得自己的唿吸也快跟著他消散了似的,大氣也不敢出,隻呆呆握著他的手發愣。“莫北……”他喃喃叫著,微微挺起身子,湊近了些,“莫北……”不知道想說什麽,隻想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喊著,好像就心安了似的。“莫北……”“莫北……”整個房間被夕陽的餘暉照得一片暗紅,像是浸染了一層抑鬱,隻迴蕩著一個人無意識的低喃聲。*****莫北覺得自己在一片寒冷和痛苦中掙紮了很久,像是全身都被水包圍著,沒法唿吸也沒法動彈,他在水裏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不停地唿喚,帶著一股很濃烈的悲傷,像是在尋找丟失太久的東西,那個聲音很耳熟,他仔細聽著,隱約覺得那好像就是自己的聲音,溫潤柔和,隻是語氣哀傷。‘給我。’那個聲音在迴蕩,不停迴蕩,‘給我吧,身體,給我好嗎?’‘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除了痛苦,他什麽都給不了你的。身體給我,我來終止一切好不好?’‘給我吧……’莫北感到有什麽東西一直在拉扯著自己,像是想把自己活生生撕裂,他恍惚間看到很多夢境,那夢裏有項懿,一會兒對自己殘酷,一會兒又很溫柔,那種疼寵的微笑讓他都看呆了,傻傻看著,都不忍心閉上眼睛。可夢境太多,很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像是洪流一樣在自己眼前不停閃現,像是團亂麻,刺激得他渾身劇痛起來。‘這些都是你以後要遭受的,是我們以後要遭受的……所以我們終止它吧,好不好?把身體給我,結束這一切好不好……’莫北幾乎要妥協了,那種感覺像是自己在哀求自己,連心痛都那麽清晰,彼此像是連在一起,明明沒有經受過那些夢境,卻如此逼真,好像就在眼前上映,連同夢境裏的項懿也像是緊緊擁抱著他,那麽溫柔,讓他舍不得。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大了,他清晰地感到自己被漸漸剝離出身體,然後有什麽東西正用盡全力代替他要擠進去。眼前一片黑暗,他想看清那是什麽東西,可實在是看不見,隻感受到自己一點點地變得越來越輕,眼看著就要完全飄蕩起來。忽然,身體莫名地顫動了一下,他隱約感到手掌變得很溫暖,熟悉的體溫傳遞過來,項懿手掌上的薄繭像是一點點觸摸著他,慢慢包裹住他的掌心。“莫北……”耳邊忽然想起項懿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帶著他難以置信的心疼語氣。“莫北……”“莫北……”像是猛然間找迴了意識,莫北掙紮著讓自己下沉,不斷下沉,努力要靠近那具蒼白的軀體。耳邊的唿喚讓他心慌,他從來沒聽過項懿這樣叫過他,太低沉,讓他聽著就忍不住想抱緊他。‘你出去!把身體還給我!’莫北衝著那個模糊的方向喊,自己更是努力地要衝進那軀殼裏去。‘不……’那聲音有些慌,帶著乞求,‘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不能迴去,給我,我們就都解脫了。’莫北完全聽不進那人的話,他隻想醒過來,隻想睜開眼睛看著項懿,安慰他不要那麽難過,‘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已經糾纏我這麽多年了,不要再讓我看到那些奇怪的東西!你出去,出去!!!’眼前像是一道白光猛然炸開,莫北聽到一聲慘叫在耳邊劃過,然後自己猛然間沉落下去,重重地撞擊向僵硬的軀體,緊接著全身傳來一陣劇痛,他還來不及思考,便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莫北愣愣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腦子裏一片空白,胸腔裏也空蕩蕩的,可緊接而來的疼痛讓他思考不了太多,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緩慢唿吸著,等自己神智漸漸清醒。天已經黑了,屋子裏很暗,他隱約看到有兩個人睡在一邊的沙發上,他張嘴想叫,嗓子卻幹啞得說不出話。“哥……”好半天擠出點兒聲音來,卻難聽得讓他皺了皺眉頭。沙發上的人卻猛地一顫,像是驚醒過來,立刻坐直了身體,旁邊的人被他一嚇,也醒了。兩個人呆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急匆匆站起身朝莫北跑過來。“小北!”“小師父!”莫北緩緩吸了口氣,看著莫凜和顏立可有些發紅的眼睛,努力扯出點兒笑來,“我這是在哪兒呢?”手掌被莫凜緊緊攥住,男人像是哽咽了,半天說不出話,旁邊的顏立可也掉下淚來,斷斷續續迴答,“小師父,你、你睡了六天了,總算醒了……嗚嗚嗚……”莫北呆了呆,隱約想起自己暈迷時候的情形來。本來……是想去洗一洗身子,可是卻溺水了……然後……莫北迷茫地睜著眼睛,卻想不出什麽來了。旁邊的阿凜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單膝跪在莫北床邊,忍不住彎腰抱住他,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說道,“小北,迴家了。沒事了。你溺水了,昏睡了六天,身上的傷……也快好了,沒事了。”身上的傷?莫北剛醒來腦子混沌,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阿凜說的話來,全身立刻就僵硬住了,“小懿呢?他……”明顯感到阿凜眼眸一沉,握著自己的手用了些力氣,旁邊的顏立可也咬了咬牙,語氣裏全是痛恨,“小師父,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報仇!”莫北心裏慌了起來。整個項宅裏,自己是唯一關照項懿的人,這裏的每個人都討厭項懿,恨不得找個理由把他趕出去。那夜自己和項懿在一起,隻要稍加推測就知道是誰把他傷成了這樣,他顧不得自己被強暴的事,隻反手握緊了阿凜的手,急切問道,“哥,你們把小懿怎麽了?他……他去哪兒了?”莫凜像是磨了磨牙,沉默著緊緊盯著他,顏立可在旁邊氣得跳腳,腔調都帶著哭音了,“小師父你是不是中邪了?到現在還想著他?我們剛到的時候,你身上的傷簡直……”說不下去,他哽咽半晌才繼續,“我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喂狼!”莫北被他說得更是心驚肉跳,心髒像是突然被人揪住了,疼得他喘不過來氣。阿凜被他嚇了一跳,顧不得生氣,隻慌忙拍著他的脊背,按住他的胸口,顏立可也嚇得沒了聲兒,隻是又氣又惱地咬著嘴唇。等莫北心痛緩和了,阿凜一手輕拍著他,終於沙啞著聲音開口,“他沒事,在他房裏呆著。”說著,阿凜又頓了半天聲兒,聲音又冷下來,“你如果有事,我一定親手宰了他。”莫北忍不住一顫,呆了好一會兒,他緊緊握住莫凜的手,沉默了很久後,終於說道,“哥,你別怪他。”莫凜眯了眯眼睛,沒說話,莫北慢慢吸了口氣,垂下眸低聲說,“哥,那天晚上,是我自願的,我喜歡他,我、我自願的……”話音剛落,顏立可和莫凜都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莫北暗自咬了咬牙,終於抬起頭來,慢慢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他第二天要上學,我就讓他去了。後來我想起來洗個澡,結果沒、沒站穩,才跌進池子裏的。他……隻是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輕重,沒有想傷害我的。”顏立可眼睛瞪得巨大,完全反應不過來,阿凜卻是盯著莫北的眼睛,很沉默,看得莫北想別過頭去。三個人正僵持著有些尷尬,忽然就聽門外響起一個人的腳步聲,踉踉蹌蹌的,莫北下意識覺得心裏緊了一下,接著就看到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少年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瞳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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