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軒心裏氣得想吐血,敢情他不要通房丫鬟,是嫌人家年紀小,不夠味。冷笑道:“畫舫裏可沒有什麽幹淨女子。” “看看罷了。”黎耀楠總覺得林以軒今天有些陰陽怪氣,不過他也習以為常,並不放在心上。 還沒等林以軒鬆口氣,隻聽見黎耀楠又說道:“其實我更想見識一下秦淮河畔,聽說那邊出才女。” 林以軒頓時氣結,覺得再跟這貨說下去,他的涵養保不住要破功,冷冷扔下一句:“你慢慢看。”轉身就走。 黎耀楠莫名其妙,發現這位林家公子,自從離開黎府就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林以軒坐在船艙裏生悶氣,這時才有心情整理思緒,從前他忽略的很多問題都浮上心頭,黎耀楠很明顯隻對女人感興趣,他說要放自己離開並不是信口開河,而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想,看得出黎耀楠對他還是很尊重的,但這種尊重卻不是對妻子,而是對待一個共患難的至交好友。 林以軒心裏發苦,要說他對黎耀楠有多深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已經嫁了人,這個當家夫人的位置就一定要坐穩,他不介意黎耀楠有別的女人,但卻絕不允許黎耀楠弄出一個庶長子迴來。 林以軒心頭一凜,之前他總以為黎耀楠命不長久,隻想著盡快搬離黎府,卻忘了前世黎耀楠倘若也被過繼出去,黎耀祖豈不是就隻剩下一個兄弟,那自己沒聽說過黎耀楠的名字,似乎也變得合情合理,並不是黎耀楠短命,而是他根本就已經不是黎家的人! 林以軒眼神暗了暗,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覺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到蘇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黎家莊距離蘇州城還有幾公裏,當晚他們就在客棧住下了。 黎耀楠和林以軒是夫妻,自然被安排在一間客房,黎耀楠很自覺的在床中央隔了一床被子,還開玩笑地對林以軒說道:“楚漢河界!” 林以軒心中暗恨,黎耀楠對雙兒不感興趣,那他怎樣才能懷孩子! 這一晚,兩人一夜無眠。 黎耀楠是興奮的,上了宗祠,他就可以真正擺脫黎家。 林以軒卻是煩悶的,總之一晚上都翻來覆去,隻是從這一天後,他就開始注重調養身體,對黎耀楠態度也十八度轉彎,變得好了起來,好得黎耀楠心底發虛,總覺得非常不對勁。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啟程離開。 黎耀楠又在蘇州城買了不少東西,黎敬祥看得暗自點頭,黎家這小子會做人,還沒去老家呢,心裏就想著族人,禮物多少不是關鍵,關鍵的在於心意,黎敬祥越發覺得把黎耀楠過繼沒錯,黎耀楠既然能弄來國子監和明微書院的推薦信,想必他自己的前途也不會差,更難得的是,他會為族人著想。黎泰安是有眼無珠,才讓會放棄這樣一個好兒子,正好讓族裏撿便宜。 黎耀祥心裏算盤打得啪啪響,黎泰成的祖父,跟他祖父是親兄弟,黎耀楠這一過繼,跟黎府關係確實遠了,但跟族中的關係卻更為緊密,大多都沾親帶故,遠親也是親不是。 黎耀楠若有出息,隻要族人好好對他,還怕他不幫襯嗎?更何況,他也很看好黎耀楠的夫郎,到底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隻看那通身氣派,就連知府大人都遠遠不及。 黎敬祥現在對黎泰安算是徹底死了心,自從黎老太爺去世後,黎府被兩個女人把持,黎泰安如今糊塗的竟連親生兒子都不要,這樣的人還是少來往好,反正無益,黎家娶了那樣的女人還真是家門不幸。 兩個時辰過後,一行人終於到了黎家莊,二叔伯等人相繼告辭,黎耀楠也下了馬車步行,土包子一樣看著四周風景。卻不知他自己也是一道風景,幾大車的東西,馬車還那麽氣派,這人是誰呀? 黎家莊是一個富庶的小村莊,家家戶戶青磚瓦房,雖然是在農村,但地理位置卻很好,江南不愧為魚米之鄉,黎家莊一點也不顯得貧瘠,農田肥沃,果樹茂密,一路上黎耀楠還看見了幾個放牛娃子,坐在牛背上哼歌小唱一副田園景象。 河邊更是有不少孩子嬉戲,九月的天氣雖然轉涼,但調皮的孩子們一樣下水摸魚,剛才那個孩子,正好被家長逮住,農村婦人的叫罵聲,嗓門那是一個大,老遠他們就聽見了。 一邊走黎有信一邊解說:“那是連伯家的小兒子,調皮得很,稍微一個不注意,不是上樹掏鳥蛋,就是下水摸魚,連嬸子罵了無數次,那小子滑頭得很,每一次都說不敢了,下一次照樣再犯,連嬸子拿他也是無可奈何。” “撲哧!”黎耀楠笑了起來,這可不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勇於認錯,死不悔改嗎? “喲!信小子迴來啦,四叔公沒鬧騰了吧。”一位農家漢子熱情的打起招唿,看向黎耀楠和林以軒的目光很好奇。 黎有信笑了笑:“我爹在後麵,問他去。” 農家漢子被噎住了,覺得讀書人就是一肚子壞心眼,不想說就不想說,提族長幹嘛,隻是剛一轉頭,就看見黎敬祥從馬車上下來,農家漢子腰板一挺:“族長好。” 黎敬祥點點頭:“家裏的地都收了?” 農家漢子頭搖得跟浪鼓似得,族長在他們心裏,威嚴是日久形成的,他哪裏還敢放肆。 黎敬祥板著臉喝道:“那你還不快去?” 農家漢子灰溜溜的跑了,不久,就聽見遠處傳來的說笑聲。 “哈哈,強子,怎麽樣?問出來沒有?” “別提了,族長也在。” “那有什麽,咱們也是關心族人,你看那幾車東西,知道是誰的不?” “我哪知道,反正我是不去問了,要去你去。” “誰讓你剛才打賭輸了,願賭服輸。” “去,我才不再上你的當。” “......” 黎耀楠無語,他又不是熊貓,有什麽好稀罕的。 黎敬祥笑著說道:“他們沒惡意,你別在意。” 黎耀楠搖了搖頭,自然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隻是他要是記得沒錯,四叔公仿佛是他將要過繼那個便宜父親的親伯父,轉而問道:“四叔公怎麽了?” “四叔公啊......”黎有信巴拉巴拉告訴他,四叔公的豐功偉績,務必要讓黎耀楠理解,若是沒有四叔公,他肯定還沒那麽容易從黎府出來。 黎敬祥補充道:“你爹前幾日來找了我,說是想換一個人跟你過繼,至少要父母俱全,我沒答應。” 黎耀楠心中一冷,緊接著又一陣慶幸,雖然從黎家過繼出來,是他與族長的一場利益交換,但黎敬祥能如此盡心盡力,這份情,他領了。 若沒有四叔公一哭二鬧三上吊,黎泰安若真有什麽想法,族長那邊恐怕也不好拒絕,這個年代講求姻親,把他過繼給一個全家都死絕的人,以後他就等於是孤家寡人,哪怕跟族裏有親戚關係,畢竟也隔了好幾層,這事兒到哪都說不過去,外人隻會認為族裏行事過份,按照古人的思想來看,這不是虧待人家孩子嗎。 古人既然建立宗族,自然是有宗族的好處,黎耀楠對此深信不疑,但萬事有利也有弊,目前來說,他需要宗族作為依仗,卻不需要多個父母管在頭上。 由於還沒開宗祠,當天黎耀楠和林以軒就在族長家中落腳。 族長家是那種典型的古代四合院,由於他們帶的東西多,還有六個下人,族長把他們安排在東廂房,是一個獨立小院,相對來說這已經是對待自己人的態度了。 兩人安頓好之後,林以軒讓人把東西搬入側邊耳房,接著便開始分門別類,按照一路上聽到的信息,讓人挨家挨戶送過去,隻留下了族長和四叔公的這份,打算待會兒親自走一趟。 這還是他兩輩子,頭一次來鄉下,並沒有想象中的粗鄙,林以軒反倒覺得這些農戶人家真誠不作偽,看見孩子們的笑臉,農家人的辛勞,他沉悶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好了起來。 其實黎耀楠也一樣,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沒有去過農村,連麥子長啥樣都不知道,第一次見識田園美景,說實話,要不是官府苛捐雜稅太多,動不動朝廷還要征兵,他倒是很想在農村當一個富貴閑人。 當然,這也隻是想想而已,真要他去種地,黎耀楠是打死也不幹。 看見林以軒忙來忙去,黎耀楠心中頗為感概,這麽賢惠的一個人,為啥就不是女人呢。 ☆、025 下午,兩人正打算去找族長說話,順便拜見族長夫人,還沒出門,就有下人迴來稟告,說是二房那邊把他們送去的禮物全部退迴來了。 黎耀楠和林以軒對視一眼,二房那邊他們知道,聽說二房族叔曾經還中過舉人,在族中頗有地位,他們兩個初來乍到,按理說跟二房應當不會有什麽過節才是。 兩人心中不解,正好要去拜見族長,他們也就沒耽誤,讓人提上事先備好的禮,就往正房走去。 族長夫人是一個精明幹練的婦人,年紀大約四十來歲,身上打扮得很爽利,看見他們便笑著說道:“我就猜你們會過來,正說著呢,人就到了。” “見過族長夫人。”黎耀楠躬身行禮。 “見過雲嬸子。”林以軒早就打聽出旁人對族長夫人的稱唿,這會兒見了她也不見外。 族長夫人一聽,就笑了,笑看著黎耀楠說道:“什麽夫人不夫人,不就是一個老婆子,以後跟你媳婦一樣,叫我雲嬸子就得了。” 黎耀楠摸摸鼻子,內宅方麵他確實不如林以軒圓滑,從善如流的喚道:“是,雲嬸子。” 雲嬸子滿意的笑了笑,指著身邊的人介紹:“這是我的大兒媳婦,大孫子,還有二兒媳婦,你們過來見見。” “大嫂子好,弟妹好。”林以軒趕忙讓人把備好的禮送上,族長家人人有份,送給兩位媳婦的是兩匹錦緞,送給雲嬸子的則是四匹錦緞加一個金鐲子。另外族長家的孫子,也送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孫女才剛滿月,送的則是長命鎖。 黎耀楠卻是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暈暈乎乎找不到北,黎有信才十八歲,沒想到兒子都能跑了。 “楠叔,楠嬸。”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喚道。 “乖!”黎耀楠摸了摸他的頭,總覺得小孩子這種生物,不是討人喜歡的存在。 林以軒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看向小孩的目光不自覺的柔和起來:“拿去玩罷,這是叔叔和嬸嬸的心意。” 小孩怯怯的瞪大眼睛,並不敢接過東西,先看了大嫂子一眼,見大嫂子看著雲嬸子,他又把目光看向自家祖母。 雲嬸子不讚同的責備道:“你們來就來,禮也送了,這又是怎麽迴事,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慣,他懂個啥事,給他好東西也糟蹋了。” 林以軒見她嘴上雖然責備,眼裏卻滿是高興,便笑著說道:“這算什麽,不過是合了眼緣罷了,令孫聰明伶俐,大嫂子教得很好,我瞧著很喜歡呢。” 黎耀楠第一次見到林以軒在林府以外的地方露出笑容,心中納罕的同時,也升起小小的嫉妒,小孩子有什麽可愛的,明明他才是玉樹臨風的那個人,怎不見林以軒對他也笑一個。 雲嬸子見林以軒堅持也沒再阻攔,點頭示意了一下,小家夥高高興興接過玉佩,軟綿綿的說道:“謝謝楠嬸。” 大嫂子滿心歡喜,別人稱讚自己兒子,誰不喜歡,更何況林以軒間接的把她也讚了,說她教得好。 雲嬸子看了黎耀楠和林以軒一眼,笑著打趣起來:“這麽喜歡小孩,趕緊抓緊時間生一個唄,也好繼承三叔公家的香火。” 黎耀楠鬧了一個大紅臉,渾身都不自在,好久沒這麽尷尬過了,悄悄瞥了林以軒一眼,見他麵無表情,心裏更是感覺有些發虛。但是想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他心虛個毛啊,他和林以軒原就不是真正的夫妻,為毛他要覺得底氣不足。 黎耀楠心裏這樣想著,臉色也緩和下來,急忙找了個借口,說是要找族長說話,火燒眉毛一樣急匆匆地離開,後宅內院果然不是男人該呆的地方。 雲嬸子忍俊不禁,笑得直喘氣:“瞧瞧,都那麽大的人了,還不好意思,害羞呢。” 林以軒並沒有接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看見黎耀楠的表現,他心底泛出的陣陣冷意。 且說黎耀楠這邊,見到族長之後,他正在教訓小兒子,黎有信則去了叔父家,黎耀楠先跟黎有儼互相見禮,看著麵前嫩稚的少年,黎耀楠心有噓噓,再一次感歎古人的早熟,十五歲就娶媳婦,尼瑪,這是殘害幼苗好不好。 跟族長說了會話,黎耀楠問出心中疑惑:“二房那邊可是對我有所不滿,今日夫郎送了禮去,卻被退了迴來。”畢竟二房在族中很有名望,若不能打好關係,與他和林以軒都不利。 黎敬祥長歎一聲,沉默了半響,這才娓娓道來,原來,黎氏一族經過幾代人不懈努力,如今已經不僅僅是農家,而是屬於耕讀人家。在蘇州一帶也算有名,族中讀書子弟眾多,秀才就有好幾個,除了黎泰安的祖上之外,二房那邊也出過一個舉人,正是前幾年的事情,隻可惜謙二伯考中舉人的時候,已經四十有六,續考進士無望,官場上又沒門路,謀不到官,隻能黯然返鄉,當起了族學裏的先生。 也是因為這一次,二房才跟黎府結了仇,馬玉蓮能為娘家侄子謀官,對老家族人卻不聞不問,甚至還隱隱打壓,就怕老家族人有出息,越過黎府去,這讓二房怎能不恨。 黎耀楠聽後唯有苦笑,他這還沒有過繼,就多了一個仇人,黎府的人還真是,盡幹一些糟心事。 “倒也無妨。”黎敬祥不甚在意的說道:“待你過繼以後,便是黎泰成的兒子,繼承六房一脈的香火,謙二伯不是不明理的人,到那時你和夫郎再去拜見他,定不會被拒之門外。” “多謝祥叔。”黎耀楠慎重道謝,心裏鬆了口氣,謙二伯在族學裏教書,名下幾十名弟子全是黎氏族人,倘若當真得罪了他,隻憑他教出的那些學生,黎耀楠想想就頭痛。 黎敬祥灑然一笑:“你同我還客氣什麽,今日你且安心歇著,明日再去拜訪四叔公,後天正是黃道吉日,咱們在開宗祠,正好把你媳婦也記上。” “還要把他記上?”黎耀楠一愣,心裏有些犯愁,他曾對林以軒承諾,過繼以後就放他自由,這要是記在族譜上麵...... 黎敬祥失笑:“自然要記的,隻有記上族譜,你媳婦才能名正言順成為黎家的人。” 黎耀楠眉頭緊鎖,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唯有暫時放下這件事,隻希望林以軒知道以後不要太過生氣。 沒過多久,大嫂子就來叫他們用飯。 再次看見林以軒,黎耀楠的表情早已經恢複正常,絲毫沒有剛才的羞,見林以軒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態,他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麽,但提在胸口的心卻是放了下來。 用過飯,又聊了一陣子,見族長眼中露出些許疲態,黎耀楠和林以軒婉言告辭。 舟車勞頓了一路,昨晚又徹夜未眠,這會兒他們也有些乏了。 迴到房中,黎耀楠就把事情告訴了林以軒。 林以軒沉默以對,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該說什麽好,所謂放他自由,全是黎耀楠的想法,他又何曾答應過。 黎耀楠見狀,又說了一大堆的保證,無一不是讓林以軒放心,他隻當他是哥們,絕對沒有男女之情,就算記上族譜,林以軒若是想離開,他也絕不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