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打仗的時候,士兵不聽指揮屠城,也不是很罕見。  “好。”林淵知道現在買人用錢是買不到了,紙幣已經失去了購買力,他小聲說:“拿糧食去買。”  楊子安點頭:“知道。”  林淵:“你帶點人,坐牛車過去,鋤頭也拿幾把,要是能買到菜刀和鐵鍋最好。”  那畢竟是鐵,融了也能弄成武器。  楊子安也想到了這一茬,跟刀哥和薑桂不同,楊子安也覺得他們得有武器和城牆,他家裏人當年可也是地主,但是流匪一來,根本沒有抵抗之力。  畢竟無論是仆從還是長工,都是有家小的,不敢拚命,家裏失去了壯勞力,一家老小活下去都艱難,流匪可不同,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  就算流匪吃得過得不如他們,但拚起命來卻沒人是他們的對手。  “好。”楊子安,“我盡量多弄一點迴來。”  楊子安走的那天帶了二十個兄弟走,這二十個都是壯年漢子,沒有家小,加上這一年沒有餓肚子,吃的菜裏也有油水——畢竟還有豆油,所以一個個都長了點肉,站出去還是能唬人的。  林淵還進行了動員講話。  “要是遇到流匪,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林淵說,“跑了不丟人!”  林淵:“但不能把人引過來,你們得繞著跑,分散著跑,懂嗎?”  這些人大喊道:“懂!”  楊子安帶著人走了,一走就走了兩個月。  事情變少了,林淵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朱重八身上,現在朱重八每天都在下地,曬得黝黑,看外表的話,就是個普通農家少年,他住在宿舍裏,很快跟旁人打成了一片,人聰明,在哪裏都吃得開。  這點林淵倒是不懷疑,畢竟他可是日後郭子儀的義女婿,那時候的朱重八也是什麽都沒有。  朱重八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的,不用顛沛流離,每天幹完活就休息,倒也有女人看他年紀輕身體好,幹活麻利,明示暗示了幾次,都被朱重八給無視了。  他心裏還記著朝廷的仇,記得清清楚楚。  林淵有時候跟朱重八閑聊,聊著聊著就發現了朱重八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更敏銳,也更敢挑戰固有思想。  不過也更偏激。  “貪官害人。”朱重八說,“就該全部砍了。”  林淵問道:“那要是貪得不多呢?”  朱重八:“貪了就是貪了,竟還有多少之分?”  林淵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道:“你知道他們的俸祿是多少嗎?”  朱重八一愣,他不知道這個,但當官的,俸祿肯定不低。  林淵:“就說你薑哥,他以前在塢城,也是個小官,管地的,我當年就是要買地才認識的他。”  “他要養婆娘兒子,還有自己的父母,後來把嶽父嶽母也接到自己家,你想想,他得多少俸祿才養得活這些人?”林淵說,“這樣的常見呢,還要走親訪友,過年過節也得置辦東西,靠著俸祿,那就一家喝西北風。”  朱元璋當了皇帝,治貪就砍了十五萬左右的腦袋,但是依舊屢禁不止,朱元璋死後,明朝官員貪汙受賄的金額,是所有朝代之最。  他自己吃過官員貪汙的苦,所以手段極端,但是朱元璋時期,官員的俸祿很低,有些官員的家資甚至還不如平民百姓,更別說和地主比了。  哪怕知道貪了會砍頭,官員們依舊貪,不貪養不活家裏人,維持不了體麵。  估計朱元璋到底都不明白,為什麽他砍了那麽多貪官汙吏的頭,還是有那麽多貪官汙吏冒出來。  難道那些人都不怕死嗎?  朱重八認真道:“那也不該貪!”  林淵:“我買地的時候,就給了薑哥十兩一貫的賄賂。”  朱重八:“……”  林淵:“你覺著薑哥是魚肉百姓的壞人嗎?”  朱重八:“我……”  林淵想了想說:“人的欲望是無窮的,窮的時候想要吃飽穿暖,吃飽穿暖以後就想大魚大肉,大魚大肉之後,就想受人尊重,再然後就是掌握權力。”  朱重八沒說話。  林淵說:“堵不如疏。”  朱重八忽然問:“東家,你要是坐在那個位子上,你怎麽治貪官?”  林淵想了想,他又不是個政治家,知道的也隻是皮毛,他穿越之前國內正在轟轟烈烈的進行反貪行動,可見貪汙這事,自古以來都是屢禁不止的。  於是林淵非常光棍的一攤手:“我一平頭百姓,能有什麽法子?”  朱重八卻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他……他要怎麽做?  楊子安迴來的那天,天氣灰蒙蒙的,沒出太陽,也沒下雨,可就是讓人心情陰鬱,楊子安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跟他一起出去的二十個漢子,完整迴來的隻有十二人,還有兩個受了傷,躺在牛車裏。  “路上遇到了流匪,買的人死了一半。”楊子安說,“我們的人死了六個。”  林淵差點沒喘上氣。  “那兩個受傷的,我給他們敷了草藥。”楊子安緊皺著眉,表情黯淡,“能不能熬過去,看命了。”  草藥就是路邊的藥草,山野裏長得有,揉爛了以後敷在傷口上能止血。  但那兩個人已經開始發熱了。  一旦發熱,就算是徘徊在生死邊緣。  迴來的人都累了,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傷,和流匪們對上的時候,他們也怕,也想跑,可是跑不掉,流匪那樣多,看著他們的眼神又那麽兇狠。  幸好這群流匪餓著肚子,不然他們都活不了。  被買迴來的人瘦的不行,也得養一段時間才有力氣。  楊子安對林淵說:“牛車裏有鍋,那群流匪的武器我都拿迴來了。”  那群流匪原先也是農人,拿的武器大多是斧子鋤頭和菜刀。  林淵問楊子安:“那群流匪跑了?”  楊子安衝林淵笑了笑:“都死了。”  林淵歎了口氣,世道如此,不是對方死,就是他們死。  作者有話要說:  朱元璋很恨貪官,在位的時候砍了不少,但是屢禁不止,朱元璋死後,明朝的貪官越來越多,很快就超過了前麵的所有朝代,清朝貪官也沒能追趕上。第25章 025  發燒的兩人,一個活了下來,一個死了,他們都是光棍,沒有親人,連大名也沒有,死的那個姓李,在家排行老二,都叫他李二,如今死了,立碑的時候都隻能刻上李二這個名字,人們的生死都已經麻木了,但周圍的人死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哀戚。  李二今年十七歲,逃難的時候跟家人失散,碰到了刀哥,就一路跟著刀哥走,為人憨厚,也不愛說話,他一顆門牙在跟人搶食的時候被打掉了,那以後連笑都是閉著嘴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吃飽喝足,娶個婆娘,生幾個孩子。  刀哥哭得最慘,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坐在墳頭上跟墳裏的李二絮叨。  “小二,如今買不到你在下頭用的錢,哥哥先欠著你,等日後能買著了,哥哥就燒給你,你別急著投胎,你等哥哥給你燒,你拿去打點打點,跟大老爺們說,下輩子讓你投個好胎,投去好人家,也做個小少爺,天天吃白麵,天天有肉吃。”  楊予安站在一旁沒說話,他出去一趟,整個人都變得陰鬱起來,他蹲坐到刀哥旁邊:“大哥,是我沒看好人。”  刀哥一抹眼淚,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怪你!怪這天殺的老天爺!怪那天殺的朝廷!但凡給人一條活路,哪裏就會成現在這樣!把我們當豬狗!豬狗還有口吃的,我們可沒有!”  當年朝廷的賑災糧發下去,那是什麽糧?石子混著糠,原本能吃的糠混了石子,有人沒挑揀出來,吃了幾次,人就不好了,何況隻有那麽一點,就算挑揀出來了,還不是一樣餓死?  “四弟說得對!”刀哥站起來,臉上還帶著淚痕,“就該反他狗日的!”  “大哥!”楊子安連忙勸道,“慎言!”  刀哥摸了把淚,終於恢複了一些勵誌,他吸吸鼻子,不再說話了。  死在外麵的那些人,是被楊子安就地掩埋的,隻有木牌當碑,刻著他們的名字。  他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從生來開始,就在社會最底端艱難求生,人生最幸福的時候,大約就是一家人還在一起,過年的時候嚐嚐肉渣的日子。  刀哥使勁吸了吸鼻子,揮手讓楊子安走。  “我再跟小二說會兒話。”  楊子安隻能點頭:“大哥,也別太傷心了。”  刀哥:“我知道。”  人死了,可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新來的人被剃了光頭,許多人連下頭的也剃了,現在天氣暖和,洗澡不用燒水,打了水曬一天就能洗了。  這些人都很惶恐,他們基本都是被主家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帶著他們一路走一路賣,現在買人的也少了,他們大多數每天就隻有一個豆渣餅,裏頭混點糠——那還是人牙子做了生意,心情好的時候。  他們都不願意逃跑,跑了,豆渣餅就沒了,被人牙子帶著,好歹還有豆渣餅吃。  一路長途跋涉,就靠一個豆渣餅,他們早就瘦的沒什麽人樣了。  林淵觀察著這些人,發現他們已經被原本的主人們給“馴化”了,自己不會做選擇,也不會去思考,主人叫他們幹什麽就幹什麽,在原先家裏的時候,他們聽主家的,被賣給了人牙子,就聽人牙子的。  現在被賣給了林淵,他們就理所應當的聽林淵的話。  隻要有主人,他們就安心。  這些人瘦的皮包骨頭,楊子安原本買了一百多人,但現在在林淵麵前的,隻有五十六個人。  都是男人,楊子安沒敢買女人。  “女人和孩子我不敢帶迴來。”楊子安解釋道,“路上太危險,買下來也活不下來。”  林淵明白,他歎了口氣:“沒什麽。”  楊子安卻說道:“四弟,你也別內疚,隻有城牆建起來了,裏麵的人活命的機會才會變大,我們不出去買人,以後就隻能等流匪殺進來。”  經曆過兩次流匪的楊子安認真說:“做任何事,都得有取舍。”  林淵伸手抹了把臉。  他心裏一方麵清楚,如果不買人迴來,不填充人口,這個莊子就不能良性循環下去。  但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那些人是因為自己的指令死的,而他原本可以避免這些。  巨大的愧疚和自我懷疑快要把他淹沒了。  在現代,他做的最大的決策也不過是一個項目要不要進行下去,評估這個項目的價值可以注入多少前期投入,決定的也不過是他自己個人當月的獎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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