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


    “有仙人!!”


    “哈哈哈……仙人前來相助,殺!!”


    ……


    城頭,成驍軍正戰到酣處。


    三千人氣血滾滾,殺聲震天。


    驟然間,有成驍軍見得天空天舟劃過,又有烈火如龍,衝入屍群,滾滾灼燒。


    漫天火光,夜如白晝。


    一個個人影落下,高大如巨靈,翩躚似蝶影,金光五彩,大方光明。


    眾成驍軍,精神均是一震。


    所為孤軍,所為叛匪,天地無可容身,世人無可知我此刻作為!


    依仗的不過是心頭一口氣,不甘不忿、壯懷激烈、慷慨悲歌、舍身從容……


    僅此而已。


    可城頭被怪異肆虐,漸有往日袍澤淪為屍魔,人到絕望處,天降神舟,“仙人”來源,那等決絕的心境便似寒夜破開一線天光。


    “大頭領——”


    “仙人仙人——”


    耳畔是扯破嗓子的唿喊聲不時響起,淒厲之中帶著興奮和癲狂。


    隻是成驍軍頭領梁肖,無暇他顧,他雙手握著镔鐵長刀,正艱難地對抗著麵前體型頎長的屍魔怪異。


    這頭怪異左臂斷裂,古怪的身形除了身後還欠缺一條尾巴外,幾乎和野獸或者蜥蜴爬蟲無什區別。


    嗖——


    頎長的怪異趴伏在地,忽然避讓開了梁肖的镔鐵長刀,身形詭異地一個扭轉,直直地朝著梁肖的小腹撲了過來。


    殘存的一條尖利手爪和大口之中滿是殷紅的血肉,盡管少了一條手臂,可速度迅捷不減。


    “鐺!”


    狠狠一刀劈砍聲響起。


    梁肖用長刀再次一刀砍在了這頭怪異的脖頸處,金鐵聲交錯,隱有火星。


    怪異的脖頸處一條白色刀痕,再次加深了幾分。


    這頭異化嚴重的怪異,論實力已經超過一半武舉人,自上城頭之後,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這頭怪異已經讓足足有十多名成驍軍士卒殞命。


    十多人裏不少都是梁肖熟識的兄弟袍澤,有老有少,可雍州司州連番大難存留至今,論本事都遠勝常人。


    可就這些人各種刀劍、繩網起上,也僅僅不過是砍斷了怪異的一條手臂,還有再對方身上造成一些焦黑見肉的傷痕。


    唯有梁肖正麵對上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在對方的脖頸處劈砍出了痕跡。


    一擊交錯,梁肖再次朝前一躍,手中的長刀唿嘯有聲。


    “鬼東西啊,且還我兄弟命來!”


    鐺鐺的金鐵之聲再起。


    成驍軍號稱軍隊,但梁肖當日籠絡拉扯起一幹好手,並未沿用大周舊製,反而是以江湖兄弟稱唿,以示平等,最初眾人喚他做兄長大哥的人也不少,隻是時日久了,身邊的老兄弟死了一波又一波,上下之分終究還是有了界限。


    可即便如此,他也隻是被眾人稱作大統領,卻不是什麽將軍大帥之類的稱唿。


    袍澤兄弟情義,於他大抵便是支撐能夠在此渾濁世道活下去的唯一。


    他生平最敬仰者,是曾經橫行北地的張萬夫。


    但並非敬其豪邁慷慨,而是對方心性豁達磊落,不為情義所拘。


    能為弱者發聲,打破州府,舉義軍伐無道,亦能事了抽身離去。


    可他置身其中,所為隻是這幫兄弟!


    鐺!


    梁肖又是狠狠一刀劈砍中了怪異脖頸的位置,那一道刀痕再次深了三分。


    這怪異即便皮膜堅硬如金鐵,可一刀複一刀劈在一個位置,創傷已然越來越重。


    隻要再來一刀,這頭怪異立時便要屍首分離。


    然就在這一次交錯間,梁肖忽然身形猛地一頓,他的右腳腳腕不知何時被一條胳膊死死抓住。


    在他身下,一個麵目模糊的佝僂的老卒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老卒胸前的甲胄碎裂,一個心髒都殘破不堪,可抓在他腳腕力量驚人!


    “蘇老狗也淪為屍魔啊!”


    梁肖來不及多想,舉刀劈下,就要解決了這與他相識的老兄弟。


    怪異最毒最狠的從來不是其強大的戰力,而是疫氣傳播,讓死去的人也會一起化身怪物。


    長刀落下處,老卒髒亂猙獰的頭顱滾落。


    可不等梁肖再起身,那一頭頎長的怪異,已再度衝了上來。


    趁著他站立不穩之際,一把拍飛了他手中的長刀,將他撲到在地。


    撕拉一聲,利爪劃破他胸前甲胄的護心鏡,遍布森森交錯的尖牙,朝著他胸前暴露的血肉啃下。


    梁肖一手掐住怪異的脖頸,順著劈砍的刀痕全力以赴,試圖想要將這怪異的腦袋擰下來。


    頎長的怪異,一條利爪瘋狂揮舞,扯破了他肩頭的甲胄,撕扯了他的麵龐脖頸,黑色的疫氣順著暴露的血肉,飛速蔓延梁肖的整個身軀。


    “啊!!”


    梁肖雙目圓睜,額頭青筋冒起,猛然一聲怒吼,嘴角因為用力過猛滲出了絲絲的血跡。


    哢嚓哢嚓的骨骼碎裂聲不斷響起。


    被梁肖死死掐住的怪異掙紮得越發猛烈,隻是任憑它如何撕扯,獨臂利爪抓破了梁肖的半邊身體,可絲毫不能擺脫分毫,反而順著那被長刀砍出的刀痕,脖子發出了酸澀的骨裂聲。


    梁肖一側身軀已是血肉模糊,肩頭麵龐都有著被怪異利爪撕扯的一道道痕跡,殷紅的鮮血在疫氣的感染下急速轉黑,瞪圓的雙目裏血絲直冒,隱隱泛著渾濁。


    可就在這生死之間,梁肖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道,手臂上的肌肉似要撐破了衣甲,猛然嘩啦一聲,一個異化得如同妖鬼的頭顱被他生生扯斷,滾落在地。


    一具灰白蒼白的無頭身軀趴伏在他身上,被他狠狠一把摔飛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梁肖口中發出嗬嗬的嘶氣聲,耳聽著無數的唿號之聲,隻覺身體漸漸失去知覺,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血肉模糊的傷口處,鮮血凝結,成了一種異樣的黑紅。皮膚從正常的血肉漸漸轉而變得青黑,堅硬,似枯樹的皮,睜大的眼睛裏黑色的瞳仁漸漸消失,成了渾白之色。


    “我終究也要淪為怪物了?”


    殘留的意識在這一刹那似感受到了身體的劇烈變化,過往半生似浮光掠影,在腦海裏飛速閃過。


    他本是西南交州人士,少年家中也還闊綽,自幼練得好武藝。後家中父母故去,他不善經營漸漸敗落,又因為好打不平,一次為人出頭不慎打死了人,被官府圍捕,充軍發配千裏,在北地雍州成了一個賊配軍。


    之後雍州禍亂,被征召平賊剿匪,殺人無算,漸漸也被擢升,可惜後來常備軍大敗,賊匪橫行,又領著一幫苦苦掙命的兄弟在這混混世道求生……


    “隻望我死後後所化屍魔……”


    梁肖越發昏沉的意識漸漸快要感受不到身體,洶湧的疫氣似不斷地再往腦袋裏鑽,消磨著他最後的一點點清明。


    到了最後,梁肖忽然不再苦苦支撐,似認命地鬆懈了下來,“我死後又哪管得了那許多,罷了,死矣死矣……”


    就在這最後的一點兒光陰,梁肖強撐著稍稍抬起頭,渾白的眼珠子似看到天空有一個年輕道人仿佛駕馭風雷,從九天落在他身前。


    年輕道人囈語似地歎了一聲:“好漢子,如何能淪喪為屍魔妖物!”


    “嗬嗬——”


    身軀漸漸異化,意識亦不甚清晰的梁肖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嘶聲。


    他看到了那年輕道人拔出了背上的一柄長劍,劍光雪亮,宛如他昔年被充軍發配初來北地時所見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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