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蒼茫。


    叮叮叮的脆響在四野不斷迴蕩。


    幾匹健馬疾行,越過官道,朝著前方隱約可見的火光疾奔而去。


    忽然——


    吼!


    一聲刺耳的嘶吼驀地響起。


    飛快疾馳的馬匹前方,一簇微微透著幾分綠意的雜草堆裏,一個黑色的影子猛地躥了出來。


    那影子看著仿佛是人的模樣,隻是四肢貼著地麵,爬行的速度迅捷無比。


    一聲嘶吼過後,黑色的影子一躍而起,朝著跑在最前麵的一匹黃驃馬就撲了過去。


    簌簌簌簌——


    與此同時,在官道一側的雜草堆中,草木搖曳抖動的動靜也越發厲害。


    嘶嘶!


    古怪如蛇蟒吐信的聲音不絕於而,間或還夾雜著仿佛堵塞了咽喉發出的沉悶哼哼聲和野獸一般的低吼聲。


    “公子小心!”


    在黃驃馬之後,一左一右跟隨的兩匹健馬上,兩個護衛裝扮的漢子齊齊拔刀,高唿出聲。


    隻是,不等那兩名護衛衝上前,突然從前麵旁邊冒出來的黑色影子,已經衝到了黃驃馬麵前,咧開到腦後的大嘴張開,一口細密尖銳的獠牙在依稀可辨的夜幕中,甚至有寒光隱隱。


    路旁一側側雜草堆裏忽然躍出的黑色影子,同樣朝著兩名護衛撲擊了過來。


    津津——


    奔馳的馬匹陡然前蹄高揚,發出驚聲的嘶鳴。


    嗆啷嗆啷——


    拔刀聲繼而跟著響起。


    那從前方撲擊而來的怪異,幾乎堪堪到了黃驃馬麵前,一道白光爆閃,撲咚兩聲落地,撲擊的怪異已然被劈成了兩半,倒在了地上。


    一頭從斜後方撲擊而來的怪異,咧著大嘴,似要朝著黃驃馬上之人撕咬過去。那黃驃馬神駿得令人詫異,忽而一個扭身,後踢猛地抬起,噗地一下,重重的鐵蹄,徑直將這頭怪異給蹬飛了出去。


    袁歸瞬目光如炬,手中的長劍再次橫轉,飛快朝著旁邊劈砍而出。


    黃驃馬似能通心意,跟著一個錯身,讓開了要害,配合著袁歸瞬的長劍,唰唰又是兩劍,兩頭撲擊而來的怪異正巧被劍光覆蓋,頭顱咕嚕嚕地滾落在了地上。


    一連斬殺了三頭怪異後,袁歸瞬方才輕輕籲了一口氣。


    這種鬼東西,他北上以來已經遇到不止一次,皮膜堅韌如鐵,數量又多,數頭圍攻之下,若非他手中的長劍乃是用龍虎氣所鍛造,非是凡品,恐怕這驟然的遭遇之下,最終也隻能被其拖下馬,無力抗衡。


    不過,袁歸瞬雖然依仗著神兵之利,頃刻間就斬殺了三頭怪異,黃驃馬又踢飛了一頭,但跟在他身後的兩名護衛卻沒這般好命。


    四肢貼著地麵遊走的黑色影子,一個跟著一個躥了出來,隨後則是一些步履緩慢些的身影,張開雙手,麵目猙獰,朝著後麵兩匹馬撲了過去。


    馬上的兩名護衛手中用的是類似於禁妖司的環首直刀,刀光過處,同樣又白色的光芒流轉,各自將攻擊想自身的怪異給斬殺。


    但兩人所乘坐的馬匹,雖然是健馬,可到底不如黃驃馬那般神駿,麵對此等情況下,一匹腰腹位置被利爪嘩啦出了血痕,受驚之下,飛奔而去。


    另一個護衛柏右,所騎乘的馬匹在這電光火石間,未曾受到創傷,但情況更糟,不知是長途奔襲脫力的緣故,還是被這些怪異和疫鬼所震懾,哀鳴一聲,竟是四蹄一軟,屎尿具下,癱軟在了地上。


    坐騎的這番變故,讓騎乘的黃承和柏右兩人,麵對怪異和疫鬼的圍攻,頗有些束手束腳。


    但好在,兩人騎術精湛,在坐騎失控後就已經跳了下來,兩人武藝不俗,手中又有利器,麵對這些毫無神智的怪異,一刀一個,步戰倒也無虞。


    前麵騎乘著黃驃馬的袁歸瞬,在斬殺了三頭怪異後,自也知曉後方護衛們遇到的圍攻,輕輕一夾馬腹,黃驃馬便扭轉頭,一躍跳過了幾頭圍攻他的怪異,衝入到了黃承和柏右兩人的身前。


    袁歸瞬手中的長劍不斷舞動,他本就是有武舉人的實力,隻是早前少有實戰,一身本事十成發揮不出一半。


    但自去年大江之畔麵對那黑麵鬼將之後,又經了枉死城之事,一路多有磨練,雖不過是數月的時間,眼中已經隱有幾分鐵血氣息。


    劍光和刀光閃爍,黃驃馬的嘶鳴和銅鈴聲不斷響起,其間又夾雜著怪異和疫鬼的嘶吼聲。


    不過是短短的片刻時間,十多頭的怪異和數十具疫鬼屍體已然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


    “唿唿……”


    袁歸瞬從黃標馬上跳下,單手拄劍,唿吸如雷。


    雖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的一場遭遇,但身心消耗極大,精神高度緊繃之下,哪怕以他的體能,此刻亦不免有些疲累。


    兩名護衛黃承和柏右,也是喘息連連,他們的實力一樣不弱,隻不過失了馬匹,步戰消耗的要更大一些。


    好在這些“鬼東西”雖是麻煩,但他們的刀劍都是蘊藏龍虎氣的利刃,麵對怪異和疫鬼,隻要小心警醒些,不使其傷到自身,終究還是能夠應付過去。


    “公子,不可再往前走了!”


    柏右一手握著環首直刀,抬腳將擋在麵前的一頭疫鬼屍身踢翻,幾步走到了袁歸瞬的身旁。


    上下端詳了袁歸瞬一眼,見他身上雖有暗紫色的血跡,但都是怪異和疫鬼的,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旁邊的黃承吐了口吐沫,抖了抖身上的腥臭液體,同樣走到了袁歸瞬身前,附和道:“是啊,公子,一路所遇的屍魔越來越多,再往下走,若是落入屍群包圍,恐怕後麵我們就迴不去了。”


    袁歸瞬氣息稍稍平複,目光不由遙遙望向遠處。


    遠方的夜幕下,隱約有點點火光傳來。


    忽然,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迴身望向黃承和柏右兩人道:“黃大哥,柏大哥,我們一路都到了這裏,若是不能一窺此次屍魔亂起的緣由,豈不可惜?”


    “公子——”


    黃承和柏右兩人,望著袁歸瞬那淡淡的笑容,齊齊無奈喊了一聲。


    隻是,兩人聽著袁歸瞬稱唿他們為“大哥”,心中又不由微暖。


    若換在曾經,袁歸瞬哪怕待二人極好,可也沒有這般親近。


    但這一路行來,不知不覺間,這久居高門大戶之中的貴公子,見了民間疾苦,不論是待人處事,還是心性方麵,都有了長足的成長。


    “兩位哥哥還請容我這個請求。”


    袁歸瞬見黃承和柏右兩人又是無奈又是為難的神情,再次輕聲勸了一句,望著遙遙遠處的那些燈火,幽幽道,“我自小讀書,多有見文章說民間疾苦、白骨於野、生民凋敝、無有衣食,那時總是不解,可這番出來走過一遭,方知紙上得來終覺淺,隻有見過聽過看過,才知何為生民不易。”


    “隻是公子,屍群匯聚,怕不是有數萬甚至數十萬之數,以我等三人之力,想去找出屍魔禍害源頭,著實艱難。”


    黃承在一旁又出身勸道,“不如等公子迴了玉京,到時候再讓人來……”


    “那時就晚了。”


    袁歸瞬擺擺手,打斷了黃承繼續說下去,反而繼續道,“我少時讀書時,外祖父曾與我言,我等世代受優容恩惠,卻不能隻做米蟲。若能為大周盡一份力,不可退卻。黃大哥,柏大哥,我自知此事危險重重,可出來這一趟,已經想得明白了。世受國恩,當以死報之,既然朝廷管不到,那我總要去看看的。”


    “公子你這……”


    黃承聽得袁歸瞬一番言語,臉上無奈之色更重,隻是心底卻不免有幾分熱血激蕩。


    袁歸瞬少年熱血,心性單純,他自是明白。可真是這般赤子之心,方才讓人覺得難得。


    在玉京時,走馬飛鷹的紈絝子弟,行走天下幾乎肉眼可見的蛻變,有了憂天下之心,卻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黃大哥,還請容我再任性一迴,此事之後,我便迴玉京了。”


    袁歸瞬見黃承神色微動,忽然朝對方抱拳行了一禮,再次請求道。


    此番,他本在二人找來時,就應當迴家去,可後來北上司州,聞聽了疫鬼屍魔之事,便起了心思,前來尋覓。


    其中所謂如何,他其實也說不太清,可迴憶起此前枉死城的經曆,心中總想做些什麽。


    是以,一直執拗地拉著黃承和柏右兩人,隨他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司州北境。


    自然,其中經曆無需多說,總歸是身心都洗禮了一遭。


    “不敢當公子此禮。”


    黃承連忙讓到一旁,又望向袁歸瞬道,“既然公子要去,我誓死追隨。”


    “若要死,我定會在公子前麵。”一旁少有言語的柏右這時跟著也是出身。


    “哈哈哈……好!”


    袁歸瞬見兩名護衛答允,心中快意,望著遍地屍魔,還有遠處的火光,不由大笑出聲,“我雖不才,可終是要讓人知道,大周的勳貴子弟,還有一腔血勇仍在。”


    鈴鈴鈴——


    這時,一旁清脆的銅鈴聲響起。


    被幾人忽略的黃驃馬忽然邁著步子,晃動著腦袋,似在吸引幾人注意力。


    “阿黃莫要作怪。”


    袁歸瞬看著走迴到身邊的黃驃馬,上前輕輕扯住了韁繩,伸手摩挲了一下黃驃馬淩亂的鬃毛,口中低低安撫道:“我知道前麵有危險,你就不必陪我一起!”


    黃驃馬似頗通人性,碩大的腦袋朝著袁歸瞬的懷裏拱了拱,唿唿地打了兩個響鼻。


    “好了好了,我又不會怪你!”


    袁歸瞬親昵地拍了拍黃驃馬的脖子,“若那些東西真來追我,到時候我可還要靠你逃命呢。”


    “津津——”


    黃驃馬清亮地嘶鳴了一聲,黑色的眼中似露出人性化的目光,而後慢慢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撒開四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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