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了頭,越過了重重山巒,看向了那座他壓根就看不見的聖山。  加文不可避免的,在這個時候對那位神明有了一些想念。  “是叫你除夕,還是康斯坦丁呢?”加文喃喃自語,然後不是很確定的想著,“……就算你不認我,總不能讓元宵不認爹吧?”  哎,當神官的日子,就是這麽枯燥,無聊,且乏味。第172章   帝國的皇宮張燈結彩,迎接著新年。  今年有許多喜事,譬如皇太子殿下有了嫡長子。皇帝陛下為自己的嫡孫賜下了名諱,名為豐年。  這是李清舟的第一個孩子。他的太子妃和先祖一樣,是趙閥的嫡出小姐。  俗話說,缺什麽叫什麽。  帝國的農業星上的農植,最近幾年因為基因病,年年歉收,物價一漲再漲,很是令人心慌。大家都盼望著豐收。因此這位皇太孫才有了這樣的名字。  萬幸的是,帝國糧倉儲備還算豐盛,暫時無須擔心。  在經曆了最初幾年的動蕩後,朝廷之上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雙方不再互相傾軋,而是積極的在暗中做起了準備。  再一次出征的準備,十四星係的確荒蕪,看上去丟了也無甚可惜,然而卻像是一根深入帝國內部的尖刺,打開了一條防禦的口子,讓李知非半夜都不能安寢。  這位軍部出身的帝王大刀闊斧的對冗雜的官僚機構進行了改革,未免觸犯了許多世家門閥的利益,但是如今不同往日,敵人的刀是真的明晃晃的懸在脖子上,不知道何時就會落下。  帝國的九閥依然是九閥,七十二世家卻凋零了不少。  李知非到現在才有些明白,為什麽當年李錚會那麽縱容姚重華。  “雖然不夠光明磊落,甚至不符合帝國的憲法,但是真的很方便……”  而且他和李錚不同。李錚空有權利,沒有對應的武力去鎮壓蠢蠢欲動的家奴,所以最終被自己親手打造的刀反噬,但是李知非有。  在處置了一批世家後,皇權已經集中了不少。  自趙容成和宋少羽相繼離去後,至少在明麵上,李知非是整個帝國的最高武力。  當了快八年皇帝,疲於政務,讓他的境界多年來沒有寸進。  李知非一直在等一個契機。最近他終於等到了。  大典之日,麵對先王的廟宇,突然就淚濕衣襟。  這是他的帝國。  是不知道多少代先祖篳路藍縷啟山林,從異族手裏搶來的生存空間。  而開國皇帝李應天的畫像,突然在這一刻活了過來,念出了一段古經。  ……  ……  當天晚上,李知非在宗廟裏召見了李清舟。  宗廟的最高處,是李應天的畫像。千年後,畫像依然栩栩如生,一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仿佛這位高皇帝下一刻就能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千餘年前,老祖宗從少年一直征戰到了晚年。尋常聖階有三百年的壽命,他卻因為早年暗傷太多,隻活了一百九十餘歲。”  時過境遷,李知非終於能心平氣和地提起另一個名字了,“大概是七十年前吧,趙容成跟朕說過,他欲效仿先祖趙明月。”  李清舟的神色有了些動容,“父皇……”  “朕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叛國。還有宋少羽,為何要殺了李錚。”李知非的聲音平靜,“朕已經是皇帝了。為何還是過的糊裏糊塗。是我們李氏皇族的錯,還是這個帝國真的沒有一點值得他們留念的東西?”  但是離去的人注定沒辦法迴答。  “清舟,”李知非轉過了頭,他明明正值壯年,兩鬢的白斑卻一直沒消下去,“朕最近如有所悟,準備閉關,尋求破境了。”  這也是李知非最近才明白的道理。  為什麽李應天在世時無人作亂?  為什麽李景淵能劍指小眉星的王城丹朱?  因為他們夠強,亦或者是,他們在的時代,有人夠強,能為之所用。  “雖然朕明白,再強也不會強過那位神。但是朕依舊要去試一試……”  康斯坦丁從不會插手戰爭。  李知非看向了他的孩子:“朕不在的這些日子,由你監國。如果朕破境失敗了,那就再等下一代去完成夙願;如果成功,朕也欲仿先祖,收迴故土。  我帝閥被供奉千年,李氏皇族吸著全帝國子民的血,也理應庇護天下人。”  李知非的聲音很平靜,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是不是一生氣就會摔杯子的新帝了。  “姚重華可以用,但是也不得不防。遇事不決,內政問林永樂,軍政問趙逢清。你是帝國未來的皇帝,你不能露怯,被人小瞧了去;也不要狂妄,免得徒增笑話。”  “你和你清輝,你是帝,他是將;你是君,他是臣。一明一暗,帝國的未來理應在你們身上。”  李清舟的眼神滿是堅毅,他跪在了李知非的身前,長稽首。  “是。”  **  高聳入雲的山巔,盤踞著一條黑龍。  他的鱗片上甚至覆蓋起了一層皚皚白雪,有靈智不開化的雪雀兒站在他身上啄啄點點,開始找地方築巢,發出了幾聲脆生生的鳴叫。  天地間突然一陣震動,雪突然撲簌撲簌的落下。  雪雀受到了驚嚇,飛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呆頭呆腦地看著這片突然動起來的大地。  康斯坦丁睜開了金色的眼眸,然後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巨大的頭顱。  他隻是輕輕的晃動了一下,然而整座山像是要被他壓垮了一樣,不斷震動了起來。  在臨近生產的時候,無論是什麽種族,都會變的易怒且富有攻擊性,康斯坦丁的聖域張開,籠罩了整片山脈。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一個具有靈智的活物,人鳥聲俱絕。  他的視線落在了遠處的山腳。  常年無人造訪的聖山突然有了來客。  既是來客,也是歸人。  加文風塵仆仆,身上套著的披風被冷冽的山風吹的鼓了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時間流逝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任何變化,一雙眼眸依然燦如星辰,就連臉的都是一如既往的年輕。  他眯著眼,看了眼高聳入雲的神殿,低聲道了一句:“好久不見啊。”  他本來可以直接上去,但是加文依舊選擇了一步步走上去。他並非是第一次到聖山,卻依舊感覺到了稀奇。  [你以前就一直住在這種地方嗎?]  那麽久的時間,都看著這樣的風景嗎?  徒步從山腳到神殿,一共需要兩天時間。  到半山腰的時候,已經能見著些人影了。來來往往的神侍彎下了腰,低聲道:“加文神官。”  “神官,您迴來啦!”  “瑤光神官說收到了您的消息,不日即將返迴,沒想到您迴來的這麽快!”  聖山內的人不能隨意出去,也不得與外界通訊,與世隔絕。加文是唯一的特例。  在成為聖山的神職人員後,他們都對著神像宣誓,放棄世俗中的一切。  但是又有誰能真的放棄一切?  從五六年起,他就陸陸續續的幫這群神官向家裏人捎帶信件。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但是聖山的神侍們都感激異常。  甚至都有了“要不是您是戒律神官,我們都願意為您生孩子”這種虎狼之詞……  嗐,也不知道除夕聽沒聽見過。  除夕心眼兒特小,當初他多擼蜜糖幾下都會被記在小本本上。  加文保持微笑,一路來到了山頂。  不曾想,聖山之上,一個人立在這裏,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他握著神杖,神情肅穆莊嚴,深藍色的眼眸盯住了加文的臉。  很顯然,這個人遠強於自己。要不然他也不會半點感應都無。  “天樞大神官。”加文低下頭,以表示尊敬。  這是他對一名聖階強者的尊敬。  天樞的表情不曾變化,聲音低沉:“離開聖山這麽多年,我當你在外麵心都野了。想不到還記得規矩。”  “……”  這老梆子,是不是在聖山上呆太久了,腦袋都木了,說的話都跟弱智似的。  加文對於天樞的敵意很是莫名其妙,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敵意,那恐怕就是自己幹了些什麽礙著這位神官的眼了。  他保持了微笑,“自然不會像您這樣。”  說完,加文晃了晃手裏的天行令。  不好意思。  他還沒卸任,剛好比天樞高半級。  天樞的麵色頓時很是難看。  “看來神官出使的挺順利,沒少仗著神殿的身份作威作福。”  和底層神侍不同,身為大神官,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收到消息。  很顯然,哈薩辛的事情已經傳迴了天樞耳中。  加文義正言辭地迴答:“我代替吾神行走世間,其他人冒犯我,就相當於冒犯神的威嚴,您的意思是我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不敬神嗎?”  天樞頓了頓,“是我想岔了。”  試圖讓討厭自己的人迴心轉意,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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