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裏,趙東進來沒多久,二處的李國強過來送犯人,順便跟管教打了招唿,讓其照顧照顧趙東。


    而於秦猛進來以後,家庭條件不錯的甜甜,也不可能當做不知道,當天晚上,就給秦猛支上了關係。


    “今天晚上,你值夜班,聽見沒有?”趙東靠在便器上,斜眼衝魚哥說道。


    “我…..”


    “啪,”


    魚哥還沒等說話,秦猛拿著鞋底子直接就是一個大嘴巴子,魚哥被扇的一個趔趄,但也隻是咬了咬牙沒吭聲。


    “我問你呢,聽沒聽見?”趙東皺眉問道。


    “恩……”魚哥咬著牙點頭。


    “啪…”秦猛反手又是一下,鞋底子在魚哥臉上蕩起清脆的聲響。號裏二十多個漢子,聽到這個聲響,都不由自主的捂了捂腮幫子。


    魚哥目光陰狠的看著秦猛,雙拳緊握。


    “草泥馬,恩是啥意思?我問你呢,你聽沒聽見?”秦猛再問。


    “聽見了。”魚哥憋了足足六七秒,隨後吼著說道。


    “咚,”


    趙東一腳踹在魚哥的腰上,隨即雲淡風輕的說道:“聽就聽見了唄,你喊啥啊?”


    “臥槽尼瑪的!”魚哥忍無可忍,攥著拳頭就衝了上去。


    “啪嗒,”


    趙東扯著他脖領子,秦猛衝上去直接按住他的雙手,倆人一聲沒吭,無比默契的將小魚薅到便器裏,隨後劈裏啪啦的一頓猛踢。


    看守所內,不允許穿皮鞋,不允許穿有鞋釘的鞋,犯罪嫌疑人隻能穿布底布麵的懶漢鞋。這種鞋鞋邊很硬,而直接踹到人身上帶起的啪啪啪的聲響,聽著極為赫人。


    鋪板上的犯人,沒有插手的,但有幾個勸架的,不過說話也不好使,隻能在旁邊瞅著。


    打了兩三分鍾,魚哥腦袋插在便器裏,已經被踢的一動不動。趙東下腳極狠,專門往軟肋上,脖頸子上踩,每踹一下,魚哥身上的骨頭都泛起嘎嘣嘎嘣的摩擦聲。


    “行了,別他媽打了,沒完了?”管教背著手,在監欄外麵喊道。


    “……何管教他不聽話啊,我讓他值夜班,他罵我。”趙東迴頭笑著說道。


    “老李給你打過招唿,你別讓他為難,差不多就得了。”管教扔下一句,轉身就要走。


    “管教,我要換監!!”魚哥眼眶子敖青,眼角血管爆裂充斥著紅斑,從便器竄起來就喊道。


    “你他媽當這是你家啊,你說換就換?”管教不耐煩的迴道。


    “他們打我,”魚哥爭辯道。


    “草,號裏二十多人為啥就打你啊?自己找找原因。”管教鏗鏘有力的扔下一句,轉身就走。


    魚哥一聽這話,徹底無語。


    趙東和秦猛就動手了打了魚哥一次,剩下的十五天內,二人都沒有再動過手,但魚哥的日子一點也沒好過。


    鋪麵上兩個剛成年的小孩,幾乎一天打魚哥八遍。吃飯發出聲音,打!睡覺打唿嚕,打!放屁不喊報告,打!便器擦不幹淨,打!總之隻要有點理由,倆人拽著魚哥就進便器,然後扯頭發就是一頓踢。


    剛開始,魚哥看著趙東和秦猛的眼神,是充滿恨意,甚至想過晚上找個機會勒死這倆王八蛋。但日子一天天過去,魚哥被收拾的眼神越來越恐懼,呆滯。最後兩個小夥眼神一交匯,魚哥就明白,自己這是又要挨揍了,隨後非常專業,非常熟練的抱頭自己蹲到便器裏。


    人呐,一旦被打的自尊都沒了,被打的形成了習慣,那就沒脾氣了。這就跟侵華時期一樣,我大中華四萬萬人口,為啥會出現那麽多良民一樣。


    因為屈服,它會形成習慣。


    第十五天早晨,趙東和秦猛中午就要被放走了,鋪麵上的罪犯都在吃早餐,吃的是苞米粥,配的是鹹蘿卜條。


    “嘎嘣,嘎嘣”


    趙東和秦猛,吃著豆漿泡餅幹,槽子旁邊放著燒餅,豆奶啥的。


    “小魚,你過來。”趙東吃完早餐,輕聲喊道。


    “唰。”小魚放下菜盆,抱著腦袋直奔便器走去。


    “嗬嗬。”趙東看著他一笑,隨後雙肘戳在便器牆上,低頭笑著問道:“恨我嗎?”


    魚哥聽到林軍的話,挺奇怪的抬起了頭,沉默半天答道:“不恨,我幹不過你。”


    “……”趙東注視著魚哥數秒,隨後從兜裏掏出兩盒玉溪,直接扔在了便器裏。


    “啥意思?”魚哥懵了。


    “收拾你十五天,是為了告訴你,軟的硬的,你都不行。給你兩盒煙,也是告訴你,你老實的,以前的事兒就算過了。”趙東笑眯眯的說道。


    魚哥撿起了煙,一聲都沒吭。


    中午趙東和秦猛被釋放,而魚哥眨著無知的小眼神坐在鋪麵上,總感覺這倆人走了,自己空落落的,好像少點什麽似的……


    這不是魚哥犯賤,非得想挨揍,而是趙東和秦猛這十五天,徹底把他歸攏服了,讓他總不自覺的想起,在這十五天自己過的是啥日子,也讓他明白,自己也就是個一般選手,不是啥牛b人物,喝多了也吐,挨揍了也疼。以後做事兒低調點,規矩點,這就算揍沒白挨,悟出了點道理。


    ……….


    看守所門外,王凱和王凡過來接駕,他們原本被抓,是石磊在背後捅咕,想給他們整上一個搶劫未遂的小罪名,然後判個兩年。


    但這倆人也不是傻b,進去以後,雖然沒少挨整,但死活也沒承認,第二天石磊死了,他的關係也就沒必要整這事兒了,所以,倆人就被放了。


    “我說你倆真牛b,都他媽追看守所整去了?”王凡看見秦猛和趙東,挺崩潰的問道。


    “有些人,你不一次性收拾服他,那以後就沒完沒了了,”趙東一笑。


    “服了嗎?”王凱抻著脖子問道。


    “必須滴啊,哈哈,”趙東笑了。


    隨即,四人上了張斌的麵包車,離開了看守所。


    但晚上的時候,趙東找了個借口單獨出去,見到李全以後,二人打了三次車,又徒步走了四五公裏,才在一個大野地的井樓子裏,找到了張小二。


    大野地的井樓子裏陰冷潮濕,如果此刻大雪紛飛的室外,夜晚已經達到零下十七八度,那井樓子裏可能會更冷一些。


    三層樓高的井樓子裏,一個個倒垂著的冰錐從上方的橫梁上積累了一米多長。


    屋內水蒸氣彌漫,張小二坐在兩床軍用被鋪蓋的地上,正圍著蜂窩煤取暖。


    趙東走進來看著他,伸手放下了買來的食物。


    “嗬嗬,哥,你出來了?”張小二臉色蒼白的衝著趙東一笑。


    “吃點吧!”趙東不忍的看了小二一眼,隨後坐在抽水泵的鐵管子上點了根煙。


    “天叔呢?”馮張小二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道。


    “他在外麵呢,不想進來,”趙東停頓了一下迴道。


    “哦,”張小二愣了一下,隨後喝著啤酒,點了點頭。


    “小二,咱不能總在這兒呆著啊……”趙東抽著煙,長歎一聲,看著張小二說道。


    “……”張小二沒吭聲,挺沉默的喝著啤酒。


    “小二,哥幫你查了,也幫你打聽了。你還沒成年,也沒啥刑事前科,如果投案……你肯定沒死刑。”趙東思考半天,繼續說道:“你辦這事兒,哥,要說感激,那太淺顯了,所以,你要投案,我養著你,七八年不敢說,但最多十年,我讓你迴家。”


    張小二依舊沉默的喝著啤酒。


    “你現在才十八,呆十年出來也就不到三十歲,”趙東真的是為張小二考慮著。


    “哥,一定得投案嗎?”張小二臉色蒼白,抬頭問道。


    “你被判了,出來就安心了,”趙東答道。


    “……行”張小二足足思考半分鍾,隨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陪你喝點,一會咱們一塊去。”趙東看著張小二,抿著嘴唇說道。


    陰冷黑暗的井樓子裏,隻有蜂窩煤的光亮,趙東和張小二一口一口的喝著啤酒,默然無言。室外,零下十七八度的冰天雪地裏,李全蹲在大野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酒喝沒了,趙東和張小二醉醺醺的走出了井樓子,他們摟著李全,開著麵包車,直接趕往市公安局。


    車上,李全一點酒沒喝,卻摟著張小二無聲哭泣。剛開始,他是隻掉眼淚,但卻越哭越厲害,嘴裏發出沙啞難聽的抽泣聲,渾身顫抖。


    “小二,這十年,叔不會讓你白呆!!一定不會!”李全咬著牙說道。


    張小二一直低著頭,木然流著眼淚,一聲不吭。


    麵包車開的飛快,穿過了二環,進入了市區。時間一秒一秒的過,輪胎卷在街道上,車輛距離市局越來越近。


    城市的霓虹與璀璨,在風擋玻璃中宛若電影膠片一樣翻過。十年之前,這裏一片平房,每當夜晚來臨,隻有零星的住戶窗戶上,有著微微的光亮。


    而十年過去,這裏鋼筋水泥澆築,一排排越來越寬廣的街道,承載造型各異的樓房,在這塊土地上,拔地而起!那些兒時的記憶已經不再,如果是一位遊子歸來,他可能都會迷失在這陌生的城市裏。


    是啊,十年光陰,讓一座城市都變化如此,那麽十年牢獄生涯,又是多麽漫長,多麽難熬呢?


    張小二眼角的淚痕還未幹涸,他看著這座城市怔怔出神許久,隨即輕聲說道:“哥,你停停車,我想下去上個廁所。”


    “好,”


    趙東一愣,隨後點頭應道。


    “嘩啦,”


    車門被張拉開,他彎腰走了下去,隨後扭頭看了一眼李全,又看了一眼趙東,駐足數秒。


    “……”趙東看著他默然無語,一聲沒吭。


    “唰,”


    張小二扭頭就走,彎腰進了胡同。


    五分鍾過去。


    張小二沒有迴來。


    十分鍾過去,


    他還是沒有迴來。


    眨眼間,一個小時匆匆而過,趙東抽了六七根煙,木然看著風擋玻璃說道:“走了,他走了……”


    車座子上,李全手裏一直攥著張小二扔下的無卡手機,隨即拿起來看到上麵留下了一個備忘錄。


    “叔,哥,我不知道十年時間,都會發生什麽,我真不想麵對枯燥,漫長的刑期。少管所我呆過,公讀學校我也呆過……我這十八年,活的已經夠操蛋了,已經足夠坎坷了!所以,我不想再掙紮了……人這一輩子,活十天,是活著,活一百年,也是活著,但如果讓我選,我會選擇那十天的精彩,而不是跪著走完這一生,我從懂事兒那天就一個人在外麵住橋洞子,我也不想到閉眼睛那天,還在橋洞子裏。沒殺石磊之前,生活對我什麽樣,我都能接受,因為我麻木,我順從,覺得能有口飯吃就行。但幹死他以後,我在井樓子的時候天天都在想,社會中最嚴重的刑法我都已經觸犯了,那我他媽還怕啥啊?一天是夠本,十天就他媽賺了,這就是我馮繼祖未來的處事原則。就算有一天我真麵對死刑,那我也能睜著眼睛喊,我來到這個世界,有過記憶,沒有白走一趟……叔,別找我,別惦記我,路,我自己選的,認真的走完,就對得起自己了……願你安好。”


    “咣當,”


    李全看完以後,猛然拉開車門,衝著高樓橫橋喊道:“你個王八蛋,小崽子,你咋說走就走了……你倒是提前跟我說一聲啊…啊…”


    空曠的街道,迴聲久久飄蕩。


    張小二走了,連一句道別都沒有,走的幹脆果斷。


    而趙東在聽到他要下車撒尿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想走,但趙東沒有阻攔。


    因為路是張小二自己選的,別人沒有任何話語權。


    可能有的人對張小二的做法有些不讚同,可能會認為張小二沒有麵對懲罰的勇氣,做事兒以後不願承擔後果。


    其實,這種觀點是不對的,因為對於張小二來說十年,或者十二三年的刑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像趙東所說,你就判了十年,出來也就不到三十歲,而三十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人生也才剛剛開始。


    可既然是這樣,那張小二為啥沒有麵對司法的判決呢?因為不甘心,對自己生活的不甘心,對自己以前吃飯都成問題的不甘心。


    對事事順從,要看人臉色的不甘心。


    如果說以前這種不甘心,隻是埋在心裏,而他自己也沒有發覺,那麽幹死石磊以後,這種不甘心就猶如潮水一般迸發。


    用趙北的話說就是:“人我都他媽殺了,我還在乎個毛啊?以前是沒飯吃,現在必須挑飯吃,專門吃別人沒吃過的,怎麽樂嗬,怎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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