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在趙東的勸說下,還是投案了。過來帶人的是王欣,還有幾個趙東熟悉的刑警,而通知他們的是趙東。


    既然投案了,那肯定不能在東風住院了。王欣給趙北簽了刑事通知書以後,就準備將他轉到公安醫院,當時趙父,趙母,還有趙佳都在場,但趙東卻沒露麵。


    病房內,已經背著人哭過n次的趙母,此刻看著兒子,一聲不吭。


    “趙東呢?”趙父背著手,麵無表情的衝著北北問道。


    “他不在,幹活去了。”趙北躺在病床上說道。


    “幹活去了?他天天帶著你胡混,現在你他媽的跟著他都混瘸了,要蹲監獄了,他就不露麵了?”趙父憤怒的吼著。


    “他早上來過了。”趙北有些心煩的迴道。


    “老趙家往上數八代都沒出過蹲監獄的人,你倆算是破紀錄了,破紀錄了。”趙父額頭青筋乍現,暴跳如雷的罵道。


    “不是,我就發現你好像不會好好說話,事兒是我惹的,跟趙東啥關係?你怎麽老跟他過不去呢?”趙北煩躁的問道。


    “他是你親哥,你跟著他弄成這樣,你他媽說這事兒跟他有啥關係?”找父喝聲問道。


    “真的,我這瘋狗的脾氣,就有點隨你,你根本不講道理,趕緊迴去吧,別在這兒吵吵,丟人。”趙北十分尷尬的看了一眼王欣和刑警隊的人,隨後在醫生的攙扶下換到了另外一個移動推車上。


    “北北,在裏麵聽話……別人說什麽,你別強嘴……”趙母蒼老的雙眼含著眼淚囑咐道。


    “恩,我知道。”趙北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次沒有跟母親開玩笑。


    趙父背著手,鼻息非常濃重的看著趙北,顯然心裏氣的不輕。


    “老頭,人這一輩子點兒好,也就活個七八十年。別到你真走不動的那天才迴憶起來,一輩子這點光陰,全跟兒子置氣玩了。這事兒真跟他沒關係,腳上的泡,是我自己走的,所以有啥懲罰,我都認了……”趙北看著父親臉色嚴肅的迴了一句,隨後扭頭衝著王欣說道:“走吧,嫂子,我跟你混了……”


    趙北的思維跟正常人不一樣,前一秒還神光閃閃的戳人淚點,下一秒就不說人話了。所以,他這一聲嫂子,還讓找父和趙母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王欣。


    “你好像有病……”王欣十分尷尬,挺無語的罵了一句。


    “要不跟我哥處對象,等我從笆籬子出來,用褲衩帶做彈弓子打你家玻璃。”趙北賤嗖嗖的迴道。


    “這孩子心真大,我頭一次見到要進看守所的崽子,有這個心態的……”刑警隊同事也挺無語的插了一句。


    ………


    五分鍾以後,趙北被抬上公安醫院的救護車送走,趙父站在台階上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而趙母不忍的看著兒子上了囚車,隨即扭頭用手絹擦了擦眼睛。


    略顯冷清的街道上,誰都沒注意,趙東和秦猛,還有張斌坐在麵包車上悶頭抽煙的景象。


    “別上火了。要我說啊,你這個弟弟就是個神鬼不懼的玩應,他早進去,比晚進去有好處……”秦猛勸了一句。


    “我他媽發現你越來越不說人話了,還進去是好事兒。大哥,你讓你弟弟進去一個我看看唄?”張斌斜眼罵道。


    “操,我弟弟敢拿炮崩人家屁股嗎?這有可比性嗎?”秦猛破口大罵。


    “唿,”趙東吐了口煙,隨後開著麵包車,一聲不吭的走了。


    ……….


    晚上,一家大排檔裏,心情十分低落的趙東,正在獨自喝酒。因為張斌和秦猛,還有王凡,今天都要出車,人家耽誤一天就好幾千塊錢的入賬,所以,趙東也沒叫他們。


    酒一杯杯的喝,趙東臉色漲紅,無聲的擼著肉串。


    就這樣大概過了四十分鍾以後,特勤周天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隨後坐在了趙東的麵前。


    他依舊像以前那麽邋遢,仿佛一年四季都穿著一套衣服,平時也不見他換洗,所以,他在刑警隊和派出所還真沒啥朋友,也就沒事兒跟趙東能多聊聊。


    “給我來一瓶紅星二鍋頭,”李全挺不客氣的喊了一句。


    “兩瓶,”趙東擺手衝老板補充了一句。


    “還沒緩過來呢?”李全大大咧咧的拿起一串腰子,也沒用趙東招唿,直接就吃了起來。


    “有些人死了,那是罪有應得,但小北幹的事兒,不至於搭上一條腿……”趙東咬著牙,低頭說道。


    “今天我去公安醫院了,大夫說了,沒那麽嚴重,最多就是以後走路時有點踮腳,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李全輕聲寬慰了一句。


    “喝一口,”趙東端起酒杯說道。


    “碰,”


    李全與趙東撞了一下杯,隨後仰脖一口悶了一半。


    “嘀鈴鈴,”


    二人放下酒杯,李全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對,你進來吧,我們就在裏麵呢,把窗口這張桌就是。”李全接起電話說了一句,隨後就掛斷了。


    “誰啊?”趙東皺眉問道。


    “嗬嗬,王欣”李全齜牙一笑。


    “你咋把她叫來了?”趙東一愣。


    “看你心情不好,叫她過來一塊吃口東西唄。”李全善解人意的說了一句。


    “踏踏,”


    王欣穿著一套寬鬆的米黃色休閑裝,雙手插在衣服兜裏,小臉精氣神十足的走了過來。


    “哈嘍啊,女俠。”李全衝王欣打了個招唿。


    “晚上沒飯吃,聽說有人請客,那就過來蹭一頓唄。”王欣笑眯眯的迴了一句,打著招唿迴道:“我去洗手昂,你們先坐。”


    “哎,老弟,酒量咋樣?”李全看見王欣一走,隨即衝著趙東小聲問道。


    “咋了?”趙東一愣。


    “給她灌迷糊了,晚上你不就有節目了麽?起碼能給感情增點溫啊?”李全捅咕著趙東說道。


    “大哥,你是不是瘋了?她是警察,你他媽讓我,不是,你是不是跟楊凱一夥的啊?”趙東斜眼問道。


    “操,警察咋了,她不是娘們咋啊!你就聽我的,沒錯。”李全躥騰著說道。


    幾分鍾以後,小欣欣洗完手迴來。


    “喝點啊?”趙東打了個酒嗝,表情略帶挑釁的問道。


    王欣一愣,漂亮的大眼睛掃視了一下趙東和李全,隨即一邊用紙巾擦著小手,一邊迴應道:“那就喝點唄……”


    “再來兩瓶二鍋頭,”李全立馬扯脖子衝服務員喊道。


    兩個小時以後。


    有些髒亂的酒桌上,王欣旁邊放了四小瓶二兩半裝的紅星二鍋頭,而此刻她玩著手機,除了俏麗略顯紅潤以外,人基本沒啥變化。


    廁所內。


    “嘔,”趙東衝著便器吐的腦袋嗡嗡直脹,眼淚和鼻涕嘩嘩往下流。


    “嘔,”李全在另外一個便器旁邊,也在哇哇吐著,他一邊擰著鼻涕,一邊說道:“失策啊!這娘們太能喝了……”


    “我他媽就多餘受你躥騰,我這手都沒摸上,就讓人家給灌趴趴了。再喝半小時,咱倆妥妥就進醫院了。”趙東靠在牆壁上用力吸了兩口氣。


    “我也是閑出屁來了,你說你要追她,我給自己喝成這個b樣,是因為啥呢?”李全腦袋已經快要插在了便器裏。


    “走吧,走吧,出去吧,不喝了,出去聊會天。”趙東捂著肚子擺了擺手。


    “嘔,”周天又是一陣幹嘔,隨後捂著嘴說道:“你先走……我他媽的……嘔….”


    “咋的了?”趙東問了一句,隨即伸手就要扶李全。


    “別動,我他媽的好像給大腸吐出來了…….”


    “嘔,”趙東一聽這話,頓時再次扭頭狂嘔。


    ……..


    幾分鍾以後,二人迴道酒桌上。


    “還喝點不?”王欣此刻俏臉也有些發燒,所以,嘴裏一直喝著王老吉在壓酒。


    “不,不喝了。”李全連連擺手。


    “姐們,你哪個夜場陪出來的酒量啊?”趙東好奇的問道。


    “滾!”王欣翻了翻白眼,嬌憨的嘟著小嘴迴道:“誰還沒點秘密呢?”


    “嗬嗬,也是”趙東點了點頭。


    “喂,有個事兒我挺不明白。”王欣的紅唇咬著牛板筋,黛眉緊皺的衝著趙東問道:“你撞了警隊的車,目的應該是讓你弟弟走,但後來,你又為啥讓他投案了呢?”


    趙東聽到這話一愣。


    “趙北住院以後,醫院就報案了,但李隊一直沒抓他。”王欣補充了一句。


    “為什麽?”趙東再次一愣。


    “李隊想看看你,究竟是讓趙北繼續跑路,還是讓他自首。咱畢竟認識,如果趙北能主動自首,當然比被我們抓到要好。”王欣緩緩解釋道。


    “北北還小,他心裏一直挺羨慕丁四分,張勝利那樣的人的。但我不覺得那條路是對的,所以,他自首,能洗幹淨自己。”趙東臉色紅潤,酒勁兒再次上湧。


    “丁四分和張勝利是什麽樣的人?”王欣宛若聊著家常一般問道。


    “你是刑警,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趙東反問了一句。


    “小東,咱也是朋友了,我心裏也一直有個疑惑弄不明白。咱別的就不說了,就憑你這個身體素質和處事兒方式,為啥幹個運輸還這麽吃力呢?而且我聽你弟弟說,丁四分叫你給他當調度你都沒幹,這是為啥呢?”李全也頗為好奇的插了一句。


    趙東聽到這話,陷入了沉默,他臉上潮紅無比,呆愣許久後說道:“五年前,我去了緬甸,通過朋友介紹,偶然認識了一個大哥,他對我很好。”


    “嘩啦啦,”


    李全一看趙東要講故事,頓時挺興奮的給他又倒了半杯白酒。而王欣放下手機,左手托腮,目光聚焦在趙東臉上,準備安靜的聽著他的傾訴。


    “剛開始,我跟北北一樣,認為有本事的男人永遠不會苦哈哈的去賺錢,而應該在合適的年齡就完成相對的資本積累。所以,那時候我挺興奮,感覺自己離開國內,終於在緬國那個環境下,找到了合適自己氣候的春天,時間過了一段,我所在的“公司”出現了一些內部動蕩……並且我親眼所見,曾經那些為了公司立過汗馬功勞的元老,被核心圈子無情拋棄,甚至他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至於這些人的結果,我就不說了,但挺慘,真的很慘。”趙東說到這裏抿了一口酒,隨後長歎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件事兒出了以後,我有點不安,但還是沒想過要走,因為我覺得他們身上發生的事兒,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王欣一直在盯著趙東,所以她清晰的看見,趙東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眉頭是緊皺著的,顯然他是不願意迴想起那段往事……….


    “後來,我偶然接到了一個活兒,還是個挺危險的活兒!當時一塊去辦事兒的有我兩個好朋友,一個叫李峰,一個叫小白。我們仨是後期住在一個寢室的,平時的關係好到,錢,人,衣服什麽的,都不分彼此……我記得那是一個秋天,天有點冷了,我們三個去辦事兒,在林子裏整整鑽了三天,補給用沒了,人也是靠意誌在前行著。原本,我們已經準備離開,但卻雪上加霜的遇到了更大的變故,我們因為一些人為因素,被圈在了一個岩洞裏,而且我腿上還受傷了。外麵的人聯係不上,我們也不敢出去,隻能被憋在裏麵。”趙東把這個故事中的地點,背景,和大部分細節全部隱藏了,隻皺著眉頭講述著這個故事。


    李全,王欣聽到這裏,都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的看著趙東。


    “長途奔襲三天,身上有負重,補給也沒了,而且還被困在了岩洞,周圍光禿禿的,隻有淺淡的月光從岩縫中滲透進來,當天晚上,我幾乎就已經虛脫,快要崩潰了,但李峰卻一直在跟我說話,不讓我睡覺。那個時候,我看著李峰的眼睛,感受到的全是關懷和心疼。第二天,我太渴了,李峰給我接尿,我喝了……”趙東迴憶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這時,旁邊幾個桌上的人也不吃飯了,都巴眼看著趙東,等他繼續往下講。


    “第二天晚上,李峰一直問我想不想撒尿,但我確實沒尿了,而他肯定也沒尿了。這時候,他脾氣有點暴躁,一直想打電話,但卻沒有信號,後來,他在岩洞門口蹲了三個小時,想用帽子扣兩隻耗子吃,但岩洞壁層太硬,根本就他媽沒有耗子,而我躺在岩洞的角落裏,還是能看見李峰的眼睛,隻是感覺他與前一天有些不太一樣了。第三天,我很渴,喉嚨都快冒火了,大腦渾渾噩噩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了,而小白躺在旁邊一動不動,好像要死了。”趙東說到這裏,淚流滿麵。


    王欣看著趙東,突然發現眼中的他,輪廓更加清晰。


    “晚上,李峰好像來了精神,一直在沒話找話的招唿我。剛開始我還迴兩句,但後來實在沒力氣了,連喘氣好像都很費勁兒,所以,我就隻能躲在角落裏看著他。剛開始他想衝出去,但明顯猶豫過後,又沒有付出行動。他坐在那裏,一直在叫我,我真沒有力氣去迴答他,他可能以為我死了,或者說他心裏想著,我這時候肯定是死了。他從靴子裏拽出軍刺,步伐很慢的衝我走過來,我眯著眼睛看著他,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示意他,我沒死,我還活著……但他聽到我的聲音,隻是略微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此刻,我知道……他想活著,所以,我得死……”趙東痛苦的捂著眼睛,咬牙繼續說道:“但我能接受,因為我也反抗不了,心裏想著死了肯定比活著好受,但就在這時候,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事兒出現了……小白突然竄起,瘋狂的撞向岩壁,第一下,他倒下,腦袋出血,然後站起來又撞第二下,我和李峰親眼看見他衝著岩壁撞了整整七八下,隨後腦袋崩裂倒在了地上,血在他身軀下麵慢慢擴散,他趴在那裏看著我們…….”


    所有人,驚愕,無語。


    “李峰沒殺我,他吃了小白。”趙東咬牙補充了一句。


    “吃了???”李全瞪著眼珠子,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也吃了!”趙東身體劇烈顫抖,喉嚨沙啞的再次說道。


    王欣看著趙東,汗毛孔瞬間炸立。


    “嗬嗬,你們以為小白是人,對嗎?”趙東放下手掌,滄桑的臉頰上布滿淚痕的拍著桌子說道:“他不是人,他隻是一條軍犬,軍犬,明白嗎?”


    所有人,呆若木雞。


    “它想死,是因為它明白了過來,他最好的一個朋友,要殺了另外一個吃肉喝血,所以,它撞死了,救了我和李峰。而李峰沒敢動小白,是因為,他知道餓了三天的人,是幹不過一個餓了三天的軍犬的。”趙東借著酒勁兒癲狂的指著桌麵說道:“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永遠無法適應那個圈子,因為我根本不想再麵臨這樣的選擇….事後,我問過自己,如果我腿沒受傷,我會不會和李峰一樣?答案是……永遠他媽的沒有答案。”


    王欣和李全將這個故事聽完,竟然無言以對。


    三個人,一張桌,酒還在喝,趙東一直哭,一直哭……..


    王欣的肩膀借給膀大腰圓的趙東依靠,她俏臉紅潤,低頭看著這個充滿曲折故事的年輕人,第一次感覺到,他可能並不像表麵那麽健壯,而是一個內心很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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