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麵直到如今,還覺得在大半年前遇到餘蒙蒙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在遇到餘蒙蒙之前的時光,每一日都是上一日的重複,清湯寡水般的枯燥。倒不是說,他真的過著“清湯寡水”般的日子。每日,甚至是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在他的手中,脆弱地消亡,化為一堆白骨,靈魂不知去向。


    他時常望著那堆白骨發呆,想他們的脆弱。前一秒還鮮活喧鬧的東西,下一秒,就已經毫無生氣了。而千麵自小便是見慣了這些事情的,除了對此抱之以冷漠嗤笑,他便不知道再如何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直到遇見了餘蒙蒙以後,除了跟白慕有瓜葛的那個王府中養尊處優的姨母大人,他便在沒有殺過任何一個人。倒不是他改變了自己的性子,跟著餘蒙蒙這個冥府的鬼差要學著行善了,而是,在那之後的一日,當他再次將一隻小妖捉住,吸取其靈力的時候,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便在七星驚詫的神情當中,將這隻已經到嘴邊的小妖放了去。


    餘蒙蒙那流落的身手,以及在聽自己說話時望著自己專注的眼神,還有在被自己的蛛絲控製了以後,慢慢昏倒時的模樣,都一一浮現在千麵的心頭上。


    她雖然不是個善良到底了的人,可到底應該是不喜歡這種血腥的。


    而千麵,忽然有了想看餘蒙蒙各種各樣的神情及反應的模樣。甚至,他想讓餘蒙蒙為他難過。


    “嗬。”真是個奇怪的念頭。千麵一邊想,一邊嘲笑著自己。


    七星滿是疑惑不解,卻在第一時間將那隻本來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的小妖捉迴來,極是果斷地將其修為吸入自己的體內,默默地走到了千麵的身邊,道:“主子,你為何要放了他?”


    千麵沒有迴答,冷哼了一聲,即轉身離開,隨著他的轉身,一頭墨發同身上的披風在夜風中颯颯作響。七星忙跟了上去。


    迴到了天賜宮中,甫一入內,就看見從冥界出來的那個丫頭,正沒大沒小地占著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一下一下的跟隻小鬆鼠似的。就算是見了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主子”,也是十分不屑的神情,恍若看了相熟的朋友一般,衝著自己隨意搖搖手,道一聲:“哦,你迴來了。”


    可分明,前一日,他們在相識,為何她就是這般相熟的表情了?


    這些動作,這些話,在旁人做來,說來,定然是無禮至極的,甚至會因為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而殃及自身。


    可是,在餘蒙蒙做來,卻陡然間令千麵的心裏一陣踏實。他慢慢地走過去,一身的寒氣不知在什麽時候,就已經被餘蒙蒙周身的溫暖氣息給消融掉了。而餘蒙蒙就一直保持著那副貪吃鬆鼠的模樣,一直旁若無人地吃個不停。直到執事太監來了,她這才從那個毛皮軟座上圓潤地滾落了下來。


    ——對著上天發誓,千麵保證自己看到的就是餘蒙蒙從那軟座上滾落了下來。


    至自己的身邊,順勢推了自己一把,將自己送到那個毛皮軟座上。千麵也不知怎麽著,就是無法抗拒餘蒙蒙的小動作,在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十分配合地坐上去了。他調換了一個微微慵懶的姿勢,將眉宇間的煞氣去掉,眼尾斜斜地看了餘蒙蒙一眼。


    燭光掩映中,恍恍惚惚的火焰,將這一眼襯托得分外妖嬈。


    餘蒙蒙自然是如同千麵預料的那一般,看呆了眼睛。不過,她很快就清醒過來,紅著臉閃在一邊,繼而用懊惱的眼神看著自己。


    千麵不由地笑了。


    從此以後,他更是習慣性地對餘蒙蒙放縱。卻在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就將餘蒙蒙不知不覺地給丟了。


    他知道惱恨於事無補,有那份心力,還不如趁著此刻,他們還能平心靜氣的時候,好好的聊一聊。


    而餘蒙蒙,都已經做好千麵會生氣的準備了,卻不料,對方卻平靜的仿佛是快要墜入山崖的一抹夕陽似的。這般的平靜無虞,倒是無端讓餘蒙蒙的心裏更是不停地上下打鼓,神情戒備地看著千麵,後退了兩步:“你幹嘛?”


    分明就是質問的口氣。


    千麵不由一僵,繼而卻轉首笑著問餘蒙蒙,一改之前陰鬱妖嬈的模樣,倒是生出了幾分清朗的味道來,道:“你說小爺我要如何?”


    “我怎麽知道?”餘蒙蒙蹙眉,馬上接道。她的腳尖無意識地磨蹭著,眼睛裏閃著疑惑。


    “嗬嗬。”千麵笑著搖搖頭,對著她伸手,道:“蒙蒙,小爺同你這快要一年的朝夕相處,你還是這般的不相信小爺我嗎?”


    “別把我當三歲的傻子!”餘蒙蒙不服氣地辯駁道,順帶跺了一下腳,用手指著千麵的臉,急急地說:“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能迷惑得到我!以前,若不是你撒謊騙我,我怎麽可能會那麽慘!?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將鬼印拿走,我隻有……”


    餘蒙蒙突然咬了一下舌頭,痛得眼淚湧出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發熱的腦袋的順便也沉靜可下來。


    差一點,就把自己能在人間待的時間給泄露了。


    千麵已經敏銳地感覺到,餘蒙蒙沒說的那句話很重要。便誘導般地說:“你隻有什麽?”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餘蒙蒙站起來,大喊。手空落落的沒個安放的地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自己這樣子對上千麵,氣勢略顯不足,便叉在腰上,一副小潑婦的模樣。


    千榮抿唇:“蒙蒙,你方才的話怕是說反了。”


    餘蒙蒙雲裏霧裏,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兩隻眼睛仿佛是兩顆閃閃發光的黑曜石一般。


    “應該說,你要對小爺我做什麽?”隻見氣質高貴卓絕,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的流裏流氣,讓餘蒙蒙產生了一種分裂的感覺。


    “你不會是被白慕附身了吧?”說著,餘蒙蒙向前湊近了一步。


    在滌蕩人心輕笑想起時,餘蒙蒙仿佛被迷惑了一般地呆怔著。繼而,一隻手拉著她,旋即就帶著她跌進了一個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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