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沒有迴答右耳,她望向天空,腦海裏又一次浮現出那個蒼老卻堅定的聲音。


    「關城門。」


    「大人,人已經跑出去了,現在關城門,豈不是不妥,箭陣已經擺好了,您還是先躲一躲吧。」


    「你沒看到我手裏的令牌嗎?」


    「可......它是先帝的。」


    「新帝未立,先帝的東西就不作數了嗎?」


    「可是......大人......」


    「我讓你關城門。」


    城門終於在身後徐徐關閉了,數萬隻箭穿透渾濁的空氣飛了過來,砸在兩扇巨大的石門上,發出雷鳴般的巨響。他迴頭望了一眼,目光穿透城牆落在那個巍然屹立的身影上,而後又轉過身,騎著馬如飛箭一般的朝前奔馳而去。


    ***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的塗抹在天際,方才還閃爍的寒星,似乎也終於有了睡意,一個接一個的隱去了自己的光彩。


    鍾婆婆躺在床上聽了很久,一直到窗外徹底安靜下來,連一聲鳥叫,一聲蟬鳴都沒有時,她才慢悠悠的起了身,點著了一盞小油燈,舉著它走到飯桌旁邊。她蹲下身,將油燈放在地上,手在桌下麵摸索了一陣,「咵」的一聲扯開了一塊地皮,從地皮下麵的暗洞中搬出了一個木匣子,費力的將它抱起來放到桌麵上。


    她砸吧著嘴巴,兩隻幹枯的手來迴搓了十幾下,這才慢慢的將匣子打開。蓋子剛打開一條縫,金光便從裏麵流瀉了出來,將屋裏照得像白晝一般。


    鍾婆婆做賊似的看了眼窗外,「砰」的一聲將匣子重新合上,她走到櫥櫃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挪到窗子前麵,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對麵張家的房子,這才重新迴到桌邊,又一次將那匣子打開。


    匣子裏麵是擺的整整齊齊的幾摞金條,金光閃爍,將她有些花的眼睛都刺痛了。鍾婆婆用衣角擦了擦眼角,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兩根金條,輕輕的敲了敲,金子撞擊出清脆的「咚咚」聲,還拖著「嗡」的一聲尾音,這聲音鑽到鍾婆婆心裏,讓她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哎,沒想到我老太婆苦了一輩子,到這個年紀了,倒發了一筆橫財,不過呀,還是太少了,要是能裝滿一箱子就好了。」她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幽暗,最後凝到臉上,在油燈的光照下顯得分外滲人。


    她將金條放迴去,又在匣子裏摸了半天,將每一根金條都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合上蓋子,將它重新塞進暗洞裏。剛準備將地皮蓋上,她眼角一拉,掃到了匣子下方的一個布袋子,她的目光在那布袋上隻稍作停留,就滑了出去,雙手一用力,麻利的用地皮蓋住洞口。


    做完這一切後,鍾婆婆心滿意足的重新躺迴床上,她聞了聞自己的手指,仿佛那上麵還殘留著黃金的味道,她就在臆想出的香味中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鍾婆婆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她條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子,衝下床就朝著飯桌跑過去。還好,桌下的地皮還蓋得好好的,裏麵的匣子也安然無恙,她擦了把頭上的冷汗,這才開始迴憶方才是什麽聲音將自己從睡夢中驚醒的。


    夢裏,她在一個滿是黃金的山洞裏遊弋,笑得嘴巴都酸了。可是,洞外似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將她從夢境中拉了出來,她本以為有賊人破門而入,要偷自己的寶貝,可是屋裏卻一個人影都沒有,那匣子也放的好好的,就和臨睡前一樣。


    那麽吵醒自己的聲音到底是什麽呢?鍾婆婆抓著灰白的頭髮,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


    她的耳邊突然傳來「撲棱撲棱」的聲響,緊接著,一個毛乎乎冰涼涼的東西貼著手背飛了過去,這次接觸讓她的身上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鍾婆婆本是粗人,從小在地裏幹活,蟲子什麽的見了多了,可是手背上的那種感覺,卻頭一次讓她覺得蟲子這種東西是這麽的噁心,連背後的汗毛都因此根根直立起來。


    「隻要金子沒事,那就什麽都好。」她嘴裏嘟囔著,蹣跚著腳步朝床邊走去,背後陡然吹來一陣風,將她被汗浸濕的衣服吹得異常冰涼,鍾婆婆迴過頭,看見桌子旁邊站著一個飄忽不定的黑影。


    她心裏一驚,以為家裏真的進了賊,什麽都沒想就朝那個人影撲去,可是走到跟前兒,那影子卻不見了,濕涼的空氣中隻留下一陣破碎的哭聲。


    鍾婆婆立在那裏,腦子裏像炸開一般,她想起那個人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了,心裏一陣酸澀過後,她嘴角的紋路卻變得更加狠辣了,「你莫要怪我,是你不孝在先,落得這個下場,倒也不冤。」


    雞鳴聲在窗外響起,她聽到張家開門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一陣陣「砰砰」的鋤地聲從外麵傳進來,那是張睿早起出來幹活了。


    「哼,真是個孝順的孩子,」鍾婆婆在嘴邊擰起一個笑,「你娘應該疼死你了吧,不過,若是有天你不在了,她會不會抑鬱而死呢。」


    惡狠狠的說完這句話後,她打開房門,沖外麵喊道,「張睿啊,一會兒幫我打桶水吧,老婆子夜裏沒睡好,腰疼的要死要活的。」


    「哎,您老歇著去吧,今天屋裏屋外的事都交給我就行了,一會兒呀,我給您拿幾副膏藥過來,保管您貼過之後腰就好了。」


    ***


    劉敘樘起了個大早,他已經好久沒睡得這麽沉了,前幾日在青城,他總是一夜要醒來好幾次,每次都是被夢裏的慘叫聲驚醒的,夢境中的那些人,不是少了頭就是沒了胳膊,剩下的軀體也被燒得像黑炭一樣,每走動一步,肉皮就撲簌簌的落下來,在地上化成一堆灰燼。


    他們總是伸著彎曲的手臂,兩條腿扭著朝他走過來,嘴裏喊著「救命,救命,」走到他身旁,身子猛地向下一栽,化成一個奇怪的字符。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安鬼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滄海一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滄海一鼠並收藏新安鬼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