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消息,又有一個女人在你這裏不見了,這事兒一定和你脫不了關係,是不是?」張大戶滿嘴的酒氣全噴在扈準的臉上。


    「這和你無關。」扈準皺著眉,手在鼻前揮了揮,冷冷的迴了一句。


    「無關?」張大戶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你這小子,臉皮是愈發的厚了,你晚上能睡得著覺嗎?就不怕她們會化成厲鬼來找你索命?」


    扈準皮笑肉不笑,「綠翹才不會恨我,她愛我都愛不過來呢。」


    張大戶臉漲得通紅,他指著扈準,氣得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就在這時,旁邊的牆頭上「嘩啦」一響,一張俏生生的臉孔出現在花枝裏,笑盈盈的看著兩人。


    「綠翹。」張大戶楞了一下,失口叫了出來。


    「老頭兒,怎麽我和那位綠翹姑娘長得很像嗎?」那女子笑出了聲。


    張大戶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她的眉眼和綠翹雖然接近,卻仍然一眼便能區分開來,綠翹的眉目更深邃,也更悠遠,像是兩潭深水,而這位姑娘,舉手投足間卻多了幾分輕佻,少了些穩重。


    「你是戲班子裏的竹笙姑娘吧。」扈準問道。


    「你記得我?」竹笙兩頰緋紅,「我以為你已經將我忘了。」


    「又一個?」張大戶發出了一陣狂笑,「你這小子到底要害幾個才罷手啊?」他看著竹笙,「你可知道,他身邊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全都化成灰了,尋都尋不著。這小子是個魅惑人心的妖怪,你要記住,離他越遠越好。」


    「我記得了,」竹笙應付了一句,「老頭兒,你也莫要再鬧了,天兒熱,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又喝了酒,火氣這麽大,別傷了身子才好。」


    張大戶聽她這麽說,恍惚間又覺得是綠翹在勸解自己,他的嗓子竟然哽咽了,眼角也多了點濕意。他拚命眨眨眼睛,蹣跚著朝門口走去,臨出門前還不忘迴頭叮嚀道,「姑娘,離他遠一點。」


    竹笙盯著扈準的眼睛,嘴上笑著答應了,她見張大戶的身影漸漸走遠,身子一翻,從牆頭跳了下來,慢慢的走到扈準前麵。


    「他讓你離我遠一點。」


    竹笙笑笑,身子一閃鑽進扈準房內,她看著滿地狼藉,輕嘆了口氣,「這張大戶真是執著,為了女兒,家業也荒廢了,整日爛醉如泥,哪裏還像什麽大戶,倒像個叫花子。」


    「那姑娘覺得他應該怎麽做?」


    竹笙滿不在乎的拍拍手掌,「人生得意須盡歡,高興一天是一天。」


    扈準撿了張幹淨椅子坐下,「也對,如此一來,倒是能活的瀟灑愜意。」


    竹笙斜眼瞅著他,「先生是怎麽想的?」


    「隻要有她陪著,我便能活得有滋有味兒,若是她不在,這日子便如同嚼蠟,得過且過吧。」


    「可是綠翹已經失蹤了。」


    扈準唇角抿起一個生動的笑,「她啊,從未真正離開過。」


    夜深了,張大戶卻不願迴到他那個租來的小房子裏,那裏空蕩蕩的,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如今在這世上,自己已是孑然一身了,女兒不在,以前常走動的親戚們見他家道中落,也就不再往來,這麽多年了,竟從未有人來新安城看望過他。所以與其迴到那個所謂的「家」,還不如在大街上遊蕩來的痛快,至少在這裏,他不會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孤獨。


    「張老頭兒,這麽晚了還要去哪裏啊?」幾個路過的年輕人調笑著,「這條街也就棲鳳樓和那棺材鋪還沒關門,這兩個地方你準備選哪一個去啊?」


    「恐怕哪個對你都不太合適吧?」他們哈哈笑著走遠了。


    「棺材......棺材鋪?」張大戶本還醉的迷迷糊糊的,聽到這三個字卻渾身一抖,清醒了不少,「棺材鋪,我的綠翹死了,連副棺材都沒有,我這個當爹的好歹要為她置辦一個,哪怕做個衣冠塚也是好的。」他一邊嘟囔著,一邊腳下搖搖晃晃的朝前走去,一直到看見了幾盞燈光,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裏吧,這就是棺材鋪了吧。」他看著眼前大門緊閉的一座高樓,抬手就朝門上拍打下去,「開開門,開開門,我要買棺材。」


    樺姑正坐在新樓裏,看著一個客人都沒有的房間生悶氣,忽聽著外麵傳來一陣騷動,隨後看門的兩個小廝押著一個老頭兒走了進來。


    「姑姑,這酒瘋子在外麵鬧呢,非要到我們這裏來買棺材。」


    樺姑本就心情不好,聽他們這麽說,一杯熱茶劈頭蓋臉的就砸在張大戶的臉上,她走上前,長長的指甲捏住張大戶的下巴,聲音低得像個男人,「你說誰是賣棺材的?」


    「我要給綠翹買副棺材,要最好的,不然,她會死不瞑目的,她會怪我這個爹,生前毀了她的福,死後還讓她孤苦無依,不行......絕對不行......」張大戶糊裏糊塗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又是在和誰說話,他拚命的掏著衣服裏層的銀子,摳了半天,卻隻摸出了幾粒碎銀。


    「老頭兒,你滿嘴死死死的,是在咒我不成?」樺姑的聲音又變了,它輕輕的,冷冷的,聽得兩個小廝不寒而慄起來。


    張大戶卻好似沒聽到她在說什麽似的,他癱坐在地上,嘴裏還在嘟嘟囔囔的說著棺材棺材,聽得樺姑咬牙切齒,愈發將他恨透底了。她指了指前麵的兩個小廝,「你們兩個,過來。」


    那兩人哪敢違背她的指令,忙不迭的走了上來。


    「把這老頭拖到馬廄裏去,將他嘴裏灌上馬糞,一直灌倒他不再胡言亂語為止,」樺姑皮笑肉不笑的提起嘴角,「我要讓他知道滿嘴噴糞到底是什麽滋味。」


    「可是姑姑,他年事已高,這麽一折騰,會不會……」一個小廝剛想多說幾句,看到樺姑要噴出鋼針似的眼神,趕緊閉上嘴巴,半個字也不說了,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張大戶的肩膀,帶著他朝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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