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滾動時與草木和泥土碰撞的的聲音越來越響——我忪開咬住小樹的口,身體就往水裏落下去。

    但是,我身上的網又被樹根掛住了,我頭朝下,腳朝上,停在水麵之上;就在這時候,滾下來的石頭就擦著我的身體“撲通”一聲掉落進水裏,一些泥沙撲在我的臉上,濺起的水花又打濕了我的全身。

    要不是我被樹根掛住,身體由橫著變為豎著,也許石頭就會撞上我,不死也會身受重傷。

    “媽的,陳剛被什麽東西掛住了,沒有落水!”走過來的男人叫道。

    “快把他推下水去!”關強喊。

    這個男人彎腰用手在斜坡上摸了一塊石頭,對著我的頭比劃了一下,但是沒有砸下來。他把石頭砸向了掛住我的樹根:一下,二下,三下……樹根被砸斷——水麵上又“撲通”一聲響起來:我掉進了水裏。

    “怎樣了,他落水了嗎?”關強喊。

    “這次落進水裏了!”這個男人忪了一口氣。

    “不要上來,看著他!”關強說。

    我的身體被溫熱的水擁抱著,浸泡著,落入水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水,過了一分鍾,就緩緩地吐了出來,然後再吸了一口。

    纏在我身上的繩子在我滾落的過程中伸展開來,一頭被水麵外的一條石縫卡住。我就指望這根繩子了。我盡量憋住唿吸,在水下多待些時間。五分鍾過後,再待下去,我就會被淹死。我開始彎腰蹬腿翻轉身體,把身體往繩子上纏,身體就慢慢地接近水麵。

    在水下活動,就是一隻魚,魚隻是為了生存,但常常被人打入網內;我是一隻“魚”,身上披著網,心裏堆積著太多的希望,而水麵上卻有人在等著我馬上死亡。

    快靠近水麵的時候,我仰躺著,把嘴先露出水麵,輕輕地把嘴裏的水吐出來,然後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心髒被憋得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現在好了,空氣像水一樣流遍了我的全身,舒服極了。

    那個一直站在斜坡上的男人往水裏踢了一塊石頭,石頭從我耳邊落進水裏,濺起的水花嗆著我了,我差一點就咳嗽起來。

    “十幾分鍾了,陳剛一定被淹死了!”關強邊說邊慢慢往下走。我聽到了他靠近水麵的腳步聲。他又說:“這次一定要小心,別再叫他活著了。”

    我在水裏緩緩地翻轉著身體,又沉入水底。

    關強走過來,掏出香煙和打火機,點上煙——他看到了卡在石縫裏的繩子,然後用手拉了一下:繩子有點沉,是不是還牽著陳剛的身體?他又打著打火機,然後就對著繩子繞起來。但是繩子上浸透了水,無法點著,他就掏出刀子,幾下就把繩子割斷了。

    本來我的身子離水底還有點距離,繩子突然斷裂,係在網上的鐵球一下子就把我墜下去,我的手觸到了粘乎乎的淤泥。一塊被人扔進水裏的石頭帶著無數的水泡從我頭旁邊鑽入淤泥裏,一股混濁的水流就從石頭落起的地方升起來。

    我屏住了唿吸,心跳加快,一分鍾,二分鍾……

    我是魚嗎?

    我不是。

    我再也沒有辦法浮到水麵上去了。

    這樣下去我就會死的。

    三分鍾,四分鍾……

    梁豔出現在我的麵前,伸手撫著我的臉——我張開嘴,吸入一口水;仿佛梁豔把手伸進了我的喉嚨,我就使勁地往肚子裏咽著,水就像蛇一樣進入我的肚子裏。

    我感覺到師傅來了,把我的身體從水裏抱出來——我昏死過去……

    等我醒來,我覺得正從口中往外遊走一條蛇,把我的五髒六腑都帶出了體外——我頭朝下,躺在水庫的斜坡上,有人在擠壓我的肚子,肚子裏的水就嘩嘩地淌出來。

    “他醒過來了,”有人高興地叫道。

    “是啊,小康,我看到了他的手動了,”另一個人也高興地說。

    我的唿吸慢慢變得順暢了,意識恢複過來:我聽出來了,給我擠壓肚子的是沙濱市歌舞團的團長,另一個人就是被劇團的人稱為“詩人”的小康。

    我吐了吐口裏的泥沙:“團長,是你救了我嗎?”

    “是我們劇團救了你,”團長把我扶起來。

    “是我潛水摸到了你,抓住了係在你身上的繩子,我們就用繩子把你拉上來的。”小康對我說。“我是在河邊長大的,水性好。”

    “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呢?”我問。“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你是誰,蒙麵大俠,是不是?”團長笑了笑。“把你救出水的時候,你還蒙著麵呢。”

    “是我帶他們來的。”思蓮說,原來她就在我身邊。“師傅告訴我,你在譚賓那裏。打你電話打不通,我就開車到譚賓那兒找你。我看到從院子裏開出了二輛汽車——直覺告訴我,你也在車上,所以我就開車追上來了。看到你們的車停在一幢小樓的外麵。我把車停在一片樹木的後麵,沒人發現我……”

    “你怎麽知道我被人扔下了水裏?”我急於想知道這個情況。

    思蓮說:“我爬在牆外的一棵樹上,什麽也看到了。你被小賀車拉出來以後,我就開車遠遠地跟在後麵。我知道我不是歹徒們的對手,於是就打電話找梁豔……”

    “是啊是啊,”團長說,“我們今晚沒有演出,我召集了一些劇團裏的人,馬上就往這兒趕……”

    “那些壞蛋呢?”我問,“關強呢?”

    “開車從另一條路上逃跑了,”團長說。“我們開著大客,再加上你這個女朋友的麵包車,他們看到能不害怕嗎?”

    “梁豔在這嗎?”我問。

    “在這,”團長說,“在上邊的的路上。”

    “他知道你救的人是誰嗎?”

    “還不知道呢,”團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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