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濃霧彌漫。


    靴子踩在枯草上麵,很快靴子腳麵上就全是濕漉漉的水珠兒。


    提著籃子裏的肉食,張恆來到山坡上的樹洞前,吹了下口哨。樹洞口的雜草被一隻小小的爪子扒開,兩個小小身影,從樹洞裏出來。


    “阿黃”


    “阿綜”


    張恆放下籃子,親切的喊著他給這兩隻小黃鼠狼取的名字:“快吃吧”


    兩隻小家夥現在跟張恆已經非常熟了,看到張恆將籃子放在地上,這兩隻小家夥就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將腦袋趴到籃子裏,大口大口的嚼食著籃子裏的肉食。


    張恆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隻棕色的雌性黃鼠狼的背部,毛茸茸的毛發,摸上前很舒服,這隻小家夥任由張恆撫摸著自己的身子,抬起頭,還親昵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張恆的手。


    張恆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然後仔細查看了一下它腿上的傷。


    經過這些天的休養和恢複,由於天氣比較冷,加上營養充足,它的傷,現在基本上已經全部好了。


    喂完這一次,張恆以後都不會再來喂了。


    野生動物,有野生動物的尊嚴,人類,可以幫助,但不能改變它們的生活。


    “再會了”張恆喂完這兩隻小家夥,跟它們玩了一會之後,張恆就提著籃子,跟它們揮手道別。


    迴到家中,張家裏就已經熱鬧了起來了。


    來自十裏八鄉的匠人們和本村的幫工,都在高老七的指揮下,忙碌的開始工作。


    新宅院的大體輪廓漸漸有了些模糊的形態。


    張家裏的許多老人,都看著這座已經有些雛形的新宅院,嘖嘖稱奇。


    “六進的大宅子啊,縣尊的縣衙,也不過如此……”一個老人驚訝的說道,其餘人紛紛點頭應是。


    “那是,縣尊能跟二郎比嗎?堂堂左庶長呀,那要是在前朝,那就是大將軍”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道:“當年武安侯白公就做過左庶長”


    或許對於關東諸地的百姓而言,白起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但是,對於關中人來說,白起卻是他們永遠的驕傲。


    白起在關中民間至今有祠,香火供奉不息。


    所以,白起的故事,在民間是廣為流傳的。


    張恆聽了這些老人們的議論,也就是笑笑而已。現在的左庶長,可不是當初秦代中期的左庶長,在白起那個時代,左庶長大概相當於現在的車騎將軍這一級別,放在後世,就是上將軍銜了。


    可是,現在,左庶長卻不過是一個貴族爵位,無兵無權,頂多比其他人多些特權,能住大宅院,擁有更高的土地上限八了。


    但要跟秦代的左庶長相比,卻是遠遠不及。


    “壬寅”張恆在心中算了一下日子,不知不覺,竟是九月二十四了,按照此時的說法,應該是甲戊月壬寅日,正是二十四節氣中的霜降。


    “難怪今天這麽大的霧”張恆笑了笑,還有半個月就是立冬了。


    “要抓緊去請人選個好日子,送去桑府了”張恆想著,請期之事,耽誤不得。反正,那個匈奴潛伏的案子,如今已經沒張恆什麽事情,該說的都說清楚了,想來,應該是不會再有人什麽人會上門來詢問自己。


    便準備著選個好日子,送去桑府,盡早將婚期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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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時候,張恆正在跟高老七吩咐著,讓他去南陵縣最年長的長者田老家中,請田老幫忙選一個好日子。


    剛吩咐完,張恆家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了,十幾個全副甲胄的士兵魚貫而入,閃爍著寒光的刀斧,映得張恆眼睛有些花。


    “執金吾江公到”兩個身材魁梧的士兵對著院子裏大聲嘶吼道:“爾等還不快快出迎?”


    張恆原本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就等不急了嗎?”張恆在心中冷笑一聲,原本,他還一直擔心著,江充就躲著他,不跟他見麵,更不跟他正麵交鋒,那樣的話,身為執金吾,中二千石的九卿,江充天然就有著大義名分能夠壓著張恆,隨便隔個幾天,派些人過來【看望】【慰問】,那張恆就要被他活生生的玩死。


    好在,江充是沒有那麽多時間的。


    但江充這麽快就對自己動手,卻是張恆事先想不到的,原本張恆還以為,江充怎麽著也得積蓄一下殺氣吧……


    “將我當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嗎?”張恆在心裏笑了。


    “想拿我張某人立威?”張恆滿臉笑容的起身,心中想著:“那就放馬過來罷正好檢驗一下,這些天來讀的《穀梁》《公羊》有沒有用”


    不過呢,說到底,人家江充現在也是執金吾了,執金吾秩中二千石,掌繳京師偱三輔治安,持節節製北軍,自秦以來就是九卿之一,大概類似於後世的首都警備區司令兼任政治局委員,權柄之重,便是封疆大吏,在其麵前,亦需執禮而拜。


    張恆沒有那麽蠢,會因為所謂的一時意氣,而給其把柄。


    張恆走到院子中,微微揖首道:“未知江公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尚請江公贖罪”


    他心裏清楚,跟官場人玩遊戲,最重要的就是要死守【程序正義】這四字精髓。


    隻要程序上正義,誰也沒辦法把他怎麽樣。


    畢竟他可是孝廉之身,要處置孝廉,就必須上報天子裁決。


    “張孝廉無需客氣”一個聲音非常好聽,略帶著些親和磁性的男性聲音在門外響起,隨即大搖大擺的走進來,道:“本官江充,奉天子詔,任為執金吾,有些事情,還需張孝廉配合一二”


    “何事?”張恆微微笑著問道:“執金吾若有所問,在下敢不坦白?”


    心裏麵張恆卻是罵開了,正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來沒有好心。


    若江充真的隻是要了解一些案情,去廷尉、京兆尹查閱檔案就好,實在信不過,派個小吏過來詢問也行。


    如今他自己親自上門,這不是明擺著就是來找他張恆的麻煩的嗎?


    朝廷九卿,國家柱石,親身駕臨一個小小孝廉家中,這本身就表明了一種態度


    張恆看著那個身穿中兩千石九卿大臣黑色朝服,腰佩青授的男子,知道他就是江充。


    說起來,這還是張恆第一次見到江充。


    江充的樣子,跟傳說中一樣,當真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看上去就好似一個謙謙君子。


    “難怪連當初劉徹見了他之後,都要讚歎他的容貌偉岸”張恆心中想著,眼睛卻一刻都不停的觀察著江充,等著他說話。


    “張孝廉,此地非是問話之所,孝廉還是與本官迴一趟執金吾衙門……孝廉覺得如何?”江充春風滿麵,但話中卻是暗藏殺機,說著,就對左右吩咐道:“還不快孝廉隨本官迴衙門?”


    “必要好生照顧,不得有任何懈怠,明白嗎?”江充大聲的吩咐著,仿佛張恆是他的子侄一般。


    “諾”


    “我等必宗公之命”兩個身穿著四百石官員袍服的男子就立刻出列,然後走到張恆身邊,非常熱情的道:“張孝廉,請”態度要有多謙卑,就有多謙卑。


    “嗬嗬……”張恆輕輕推開那兩人的手,滿臉微笑,道:“真是抱歉,執金吾,請恕在下俗事纏身不能去衙門,若執金吾有什麽問題,還是在這裏問好了……”


    張恆心中非常清楚,執金吾衙門是什麽地方,那是北軍的司令部,指揮中心,同時還有著長安城的一個大監獄,專門關押重犯。


    進了執金吾衙門,張恆就沒辦法洗清自己了。


    別人可不管什麽,他們隻會說,你要不心虛,為何會跟著去執金吾衙門呢?


    更何況,張恆才不相信,江充不會沒有在執金吾衙門給自己準備了什麽套餐。


    那個套餐實在太豐盛,張恆覺得,自己是吃不了的,有撐死的危險,所以,怎麽也不會去的。


    “張孝廉”江充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冰冷起來,目光如灼,威嚴的斥道:“本官乃是執金吾,有權力請你去執金吾衙門問話你敢抗拒漢律嗎?”


    “抗拒漢律?在下向來奉公守法,江公此話從何談起呢?”張恆小心的避開對方話中的語言陷阱,笑著道:“在下不過是有俗事在身,暫不能去執金吾衙門而已,這樣吧,過兩天,過兩天在下一定去執金吾衙門,聽侯執金吾的詢問,如何?”


    過兩天,就不是張恆一個人去了,到時候,不把霍光、張安世一起拉過去聽證,張恆才不會去呢


    “孝廉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江充冷冷的道:“莫非孝廉以為本官就沒有雷霆手段?”


    “豈敢”張恆揖首道:“執金吾自有雷霆手段,然在下未犯國法,執金吾若對在下……那豈非是徒留人笑柄?”


    “你”江充臉色鐵青,自從當上了這個執金吾之後,這還尚是他首次在一個人麵前吃癟,而且這個人還是一個小小的孝廉,這讓他感覺麵子上完全過不去。


    若不能將張恆帶迴去,江充覺得,自己在執金吾衙門的威信就要掃地了。


    正要喝令衛士,綁縛張恆。


    卻聽張恆道:“執金吾,在下身為孝廉,蒙陛下不棄,封左庶長,執金吾若欲對在下動武,在下固不敢抗執金吾之威,然,在下乃是讀書人,身死事小,顏麵事大,若執金吾執意為之,那麽……”


    張恆轉身對高老七道:“老七,若如此,你便持我印信,去長安扣闕,請天子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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