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淵不悅地挑眉咋舌:“這不跟沒說一樣麽。”都是重生迴來的,誰不知道仙禍降臨之後仙界亂成一鍋粥?卻見藺負青意有所指地含笑搖頭,“不一樣的,知淵。”“真正降臨的陰氣,比我在紫曜星盤上所見的更為濃鬱磅礴。”魔君昂起頭淺淺闔眼,迴憶當年眾仙門的逼責,迴憶那道撕裂了整個天穹的巨大裂縫與滾滾冒出的陰寒黑氣。也迴憶當年圖南劍碎的那一聲哀鳴,迴憶自己不甘卻無力的那一場墜落。“也因此,靈塔未能防下所有陰流,最終致使無數仙界修士入魔。”“然,”藺負青睜開眼,他臉色微見蒼白,眼眸明亮如映霜光,“最終結果,卻也與紫矅預測的有所差別。”姬納渾身一震:“什麽!當真麽?”申屠則驚訝道:“什麽意思,莫非當年君上與姬納聖子看到的景象,比真正發生的那個……還要慘烈?”藺負青低聲道:“當年我年幼,記得也並不十分清楚。今生在星辰台上重看一迴,才得以確認。”“如果按照紫曜的預測,不錯,比真實發生的慘烈千萬倍。沒有靈塔的防禦,整個仙界被陰氣籠罩,所有人族修士與妖族,都將在陰氣影響下入魔狂亂——”“倘若如此,仙界與凡俗界的間隙將無人守護。入魔的海族妖獸首先沿岸侵入凡俗界,接著是能淩空的修士與禽鳥類妖獸,而凡人凡獸將毫無抵抗之力。”“凡俗界的生靈,要麽死,要麽也是入魔。”“最後,仙凡兩界都將化為人間煉獄,除了失去神智遊蕩的魔物外,剩下的隻有血與屍骸。”“這才是天外神在一開始,真正想要的結果。”……死寂。熟悉的死寂再次彌漫開來。這次卻似乎又多了一重絕望,黑暗沉甸甸地覆壓在心頭。凡人爭權奪利,帝王將相;修士求仙問道,登峰造極。然而最終,卻都不過是在天外之人的眼皮子底下,小小螻蟻的爬動。天外的看客隨手潑灑一道陰氣下來,這個三界就是天塌地陷,死亡遍地。連著話說得太多了,藺負青覺得口幹舌燥,頭也有點暈。卻不知是神魂開始撐不住了,還是自己也被自己的話震得心慌。他臉色不知何時蒼白得更厲害,卻不想停在此刻,咬著字繼續道:“現在,我重說給你們聽——天外神本欲以陰氣禍亂一整個三界,不料遭眾仙家合力抵禦。不得已之下,他們隻有灌注更多陰氣。可惜靈塔雖碎,卻也擋下了自天穹灌落的大半陰氣,而自地底湧出的陰氣則日後被我封在紅蓮淵雪骨城下,天外神的陰謀,最後也隻禍害了大半個仙界。”“你們可聽懂了麽?”魯奎夫驀然舉頭:“君上的意思——”方知淵忽然抬起眼,聲音發緊:“師哥。”他上前兩步用力扶住藺負青,“你該停了。”藺負青喘了口氣,他半倚在方知淵懷裏,輕輕道:“……是有限的。”天外神雖也盡力加大了灌注於此間的陰氣,卻依舊無法讓此間化為徹底的魔物煉獄,這說明……“天外神所能操縱的陰氣,是有限的。”魔君閉眼呢喃:“就像……”方知淵臉色劇變:“藺負青!!”他感覺懷裏的身子一沉。“君上!?”“藺負青——”藺負青頹然卸力在方知淵懷裏,額上冷汗涔涔,渾身也開始細密地發抖。他感受著從神魂中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眸子卻直直地盯著那道懸在半空中的溪水與白蓮。方知淵一把將他雙腿撈起來,臉色鐵青,正欲人帶迴房,卻不意間心中猝然一跳。藺負青居然壓細長眸,放肆地牽起一抹笑,氣音微弱道:“記得麽……我方才說,將我比作天外神,那才是……你我。”魔君的食指遙遙地點在那朵白蓮上。白蓮花瓣上含一滴水珠,蕩漾在星光下。而那清淡的嗓音,似乎要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鑿出一束光來。“如果將我比作天外神……他們如今也是這樣。”藺負青悠悠合上眼睛,輕聲道:“陰氣用多了,總會用沒的;人拖得久了,也總是會累的……”“……”方知淵愣了幾息。卻不僅他,所有人都愣在那裏。